我的怀孕过程异常轻松,没有反映、没有水肿、没有抽筋、没有妊成纹,总之除了肚子大了,其他就是好人一个。怀孕36周以后,据说随时有可能生产,便开始步步小心翼翼,生怕哪天一不小心就生出个BB来了。产检开始一周一次,各种监护检查轮流上。开始越来越留意各种生产经验,无数次想象生孩子的过程,研究别人描述的细节,反复决定是要剖腹还是顺产。有时晚上做梦也梦到自己在不同的环境下生出BB来。
作为经历了长时间阵痛的过来人,我才体会到,无论之前为阵痛作了多少心里准备,到真正生的时候都是不够的;无论将自己的生产过程计划的多么周密,到生的时候都是无法预料的。我在生完之后总结为:“这都是命啊!”
开始休产假两周后的一个凌晨四点钟,被肚痛从梦中叫醒,像是拉肚子那种程度,仔细算了下时间,15分钟一次,欣喜的跑去洗手间看看,又见红了。这下我大张旗鼓的把老公、婆婆都叫起来宣布我要快生了,老公从迷糊中说:“终于要出来了!”我们带上早就准备好的住院的行李,生时补充能量的巧克力,雄纠纠气昂昂的开车去了医院。路上老公过会儿就关切的问我:“是不是好难受?”其实还行,完全忍的住,但是为了配合气氛,我还是哼哼了两声。
到医院还差二十分钟到上班时间,我们怕等不及还挂了个急诊,急诊值班的是个男青年,大概问了我情况以后就说:“脱了裤子去那边床上躺着。”我想我真是不好彩,遇上个男的,只好将就了。按照我从网上了解的知识,有规律的间隔15分钟的阵痛宫口应该开了一到两指了吧,搞不好还会更多。可第一次检查的结果让我很失望,医生告诉我还没开,慢慢等吧。
我自己走上楼去住院开始待产了,老公办完入院手续,没过多久就到查房时间不许家属陪了,老公只好回家去安排婆婆准备我生后吃的东西去了。查房医生是妇产科副主任,也是男的,不过50来岁看起来稳健多了,好像专家的样子。他检查了我的情况后很有经验的告诉我说我顺产条件很好,最迟今晚应该有希望,我想天那!要到晚上,那岂不是要这样子痛一天?
过了一会儿医生给我开了张B超单,说整个轮椅推我下去作,我说不用了,就一个人拿单去楼下B超室自己做了B超,那时候的痛就像平时拉肚子的痛一样,皱皱眉头就过去了,心里还想着我还挺能忍的嘛。作完结果一切正常,胎位正,也没绕颈。回来还无聊的给妈妈打电话轻松无比的告诉她我进医院了,已经开始痛了,妈妈说你还能打电话,那是还没痛,真到痛的时候你就狠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真被不幸言中。
下午就在一阵一阵的“拉肚子”痛中渡过,晚饭探视时间到了,回家拿饭的老公还不见人影,阵痛开始十分钟一次,痛的也开始越来越厉害,痛来的时候我开始使劲抓着床杆拼命吸气。我一个人在病房拉帘隔起来的一角,心里有些恐惧,对接下来的过程毫无把握,老公来的时候我正一个人抽抽泣泣扮可怜。
恶梦般的时间就是从晚饭后开始,为了有力气我吃了很多东西,后来就是这些东西一直支持到我剖腹产手术后三天。晚饭后每次阵痛间隔缩短到七八分钟,我坐立难安,一会儿跪一会儿蹲,想找一个能缓解的姿势。期间我叫医生帮我检查,结果仍然是没开,说等到五分钟再叫她,让我多走走。转眼我到处溜达折腾到晚上十二点,老公说他坐一会儿,结果在我的病床上睡着了。看他辛苦跑了一天睡的也挺可怜,旁边病床上住的还都是要保胎的产妇,人家都进入了深睡眠,我就尽量忍住不呻吟,在病床前转来转去,想把他早点转出来,后来证明人还能替别人考虑还能观察环境的时候还是没到极限。
到了凌晨一点半,值班的护士来查房我说我痛的厉害又给我检查了一次,告诉我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开了一指多一点点,可以去待产房了,我都痛了那么久了,万里长征才走了这么点。但起码标志着我生产过程的开端,我忍!
回到病房我拍醒老公叫他起来收拾东西走了,他迷糊中醒来,居然劈头问我一句:“现在走?为什么不天亮了再走?”我倒!我还想好好睡一觉才走呢,完全无视我在生小孩耶!在我的怒视中他很快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嗤”的一声窜下床迅速收拾起来。我生之前在家休息了两周,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装在待产包里了,东西很多,老公两手两肩和脖子都挂满了。我们丁零当啷的穿过寂静的电梯、楼道,期间我又阵痛了一次,攥着拳头蹲在地上休息了一下起来继续走。
市妇幼的待产房挺温馨,花色的床单枕套,不像通常医院的白色,给人心理总有种冷冰冰的感觉。但是再温馨的地方也减轻不了我的痛苦,老公被一次性衣服包装的像个兽医,还带着口罩和帽子,他进来的时候我还忍不住笑了一下,事实证明我那是还没痛到极限,居然还能笑。
进入待产房之后的阵痛越来越猛烈,尤其是后腰那个地方,痛起来像是要断掉一样,每次阵痛袭来老公就帮我用手搓揉后腰,可我总是嫌他没用对力,自己真恨不得将腰骨折断,拿出来,扔掉……到5分钟痛一次的时候,我已经忍不住开始叫出声来,值班医生闻声进来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痛的,又帮我“探位”(了解的人都知道,这种探位的感觉也很难受,别人整个生产过程都要被难受几次,而我,一共难受了九次,这是后话),检查完告诉我,“才开了不到一指,你就叫成这样,等下哪儿有力气生?”不会吧,刚才不是开了一指多吗?怎么又不到一指了。我顿时被巨大的失望笼罩着。
两点多的时候旁边另外一个隔间又进来一个待产妇,没过多久她也开始大叫,听到有人陪我心里好受了一些,原来每个人都是这么痛。再后来好像另外一边又推进来一个,叫的比我们两个都大声,一直再喊:“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不痛的时候我会迅速的进入睡眠状态,然后又被痛醒,看到老公坐在旁边直“点头”,坐着也睡着了,我阵痛袭来的时候就用脚把他踩醒,他就给我揉腰。每次痛完我都想下次不叫他了,我自己忍忍就过了,可下次痛起来的时候我又无法独自承受,好像叫醒他抓住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人家后我进来的两个产妇先后开到十指,被推去产房……
就着样,天慢慢亮了,我也不知道是几点,根本无力关心,医生进来问我有没有数胎动正常吗?数个鬼我还数胎动,他在里面动没动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痛很痛。医生说都这么痛了呀,马上给我绑上胎心监测仪,正常。又是一次探位,快两指了!这对我来说不亚于一阵强心剂,总算有点进展了,但又有些失望,痛了已经24小时了,才开了两指。
继续等,老公买来早餐,白粥和两个猪肉包,逼着我吃了下去。说是逼一点都不过分,一口刚放在嘴里嚼了两下,阵痛开始了,我就含着包子闭着眼睛侧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攥住床头的木板,用指甲在上面使劲抠,痛完又继续嚼。那时阵痛已经很密了,3分钟一次,有时候嚼一口的过程要痛两次(因为没力所以嚼的慢)。老公一直不停的帮我往嘴里塞,边塞边说快吃,要不一会儿没力气生了。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肉包子。后来剩下一半白粥和半个包子皮,我坚决不吃了,老公就把它们狼吞虎咽的解决了。
吃完早饭护士进来跟老公说让他去买生产包,里面有成人纸尿裤和一次性床垫之类的东西,一会儿要用,他赶忙跑去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感到巨大的无助和伤心,痛来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叫了,只有拼命的深呼吸。不痛的时候我开始想,我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嫁给这个人?为什么要怀孕?为什么要给他生孩子?我现在可不可以不生了,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生了。可是,肚子里这东西怎么出来呢?那时我看着肚子一点母爱都没有,一点不觉得里面是我的孩子,而是魔鬼撒旦,来折磨我的。
婆婆和大嫂来看我了,他们轮流穿着一次性衣服进来,我只是睁眼看了她们一眼,就闭上眼睛休息准备迎接下一次的阵痛了,没说一句话,她们跟我说什么我也没听见。我特别佩服鲁迅,创造出祥林嫂这样一个人物,说是艺术源于生活一点都没错。巨大的痛苦真能让人失去理智,我当时就活脱脱一个祥林嫂,只要是穿着粉红色和白色衣服的护士医生进来,我都马上拉着人家的手,不停的说:“我昨天早上就开始痛了,都阵痛了24小时多了,什么时候能生啊?”“我受不了了,你们快救救我吧!”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刚刚来过,一遍一遍的说。市妇幼的医生护士态度还比较好,任我掐着她们的手,还配合我回答:“我们会救你的,放心吧。”
老公经过一天一夜的配产,之前让我坚持顺产的决心也打消了,不停的找医生要求剖,我那时又想到以前在网上看的,说有的妈妈在动手术的时候由于麻药还没起作用,用刀切开的时候还有感觉,我更加害怕,再说我都生了那么久了,我还是想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我跟老公说我怕动手术,还是想顺产,再坚持一下,然后就闭上眼睛又睡了。老公又问医生能不能用无痛分娩,人家回答那要开到三指以后才可以。我想我快了,我还差一指。
上午8点多,主任来查房,决定给我人工破水,说那样可能会开的快些。我签字,然后就有个医生那着一柄明晃晃的金属刀一样的东西进来,我看到一点都不害怕,只有两个字想说:“快点!”
身下一阵热涌,这就是传说中的羊水,听见医生跟助手说羊水还比较清,挺好。然后在老公的强烈反映下,医生说这个产妇太痛苦了,可能到时候没力气生,给打一针杜冷丁吧,让她好好睡一觉。我问她打了是不是就不痛了,她说应该还是有感觉,但可以乘机睡着好好休息一下,说不定醒来就开多几指了。我想也没想就点头如捣蒜,“好,快点打。”医生准备开处方去拿药了,我不停得让老公出去问,怎么还不来打?
终于打了著名的杜冷丁进我的体内,但是,怎么还是那么痛,但是,我的脑袋越来越不清醒,意识有些涣散。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然而两分钟一次,被巨大的疼痛揪醒,只有一个念头,拼命的深呼吸,一、二、三……痛一次要深呼吸八次才过。然后顾不上说一句话马上又睡过去,只到下一次痛醒。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痛一次要深呼吸十三次才过。汉语之博大精深,创造出很多成语,其中有两个特别能形容我当时的状态,就是“痛不欲生”和“生不如死”。
就这样,我“熬”到了中午十二点,老公买了午饭进来,是什么菜我都没印象。因为羊水破了只能平卧,老公就帮我垫起头喂我吃,才吃了两口我就受不了了,管它有没有力气生,实在是吃不下去,我连呼吸就快没力了还别说要嚼要吞咽。老公问我要不要和红牛和葡萄适,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摇了一下头。阵痛开始的时候我又变的无比的有力,一会儿手把床头拉的都快晃动了,一会儿不锈钢的床头柜又被我拉的吱吱响,一会儿又用指甲在墙上狠狠地划……
老公也承受着无比大的压力,一遍一遍的找医生,十二点半的时候麻药过了些,脑袋清醒了点。我决定放弃了,跟老公说我实在是没力了,我要剖腹产。找了医生说我们强烈要求剖,又是一次探位,还和上次一样,两指。我快崩溃了,没什么好坚持的,剖!但是医生说动手术前六个小时不能进食,我刚吃了午饭,而且早上打了杜冷丁给我,也不能再一次麻醉,怕有危险。
天杀的杜冷丁,又不止痛又影响我早点解脱。医生建议我再坚持顺产,说可以帮我进行宫颈按摩,再打一点软化宫颈的针,可以帮助快点开。反正都要等,不如再尝试一次。还能怎么样呢?我们只好同意了,于是我被抬到活动担架上推进产房(就是人家正式接生的地方),躺在窄窄的产床上,我又不停的跟给我治疗的医生诉说我有多辛苦。期间我又阵痛了几次,每次我都大喊:“等等!我开始痛了。”然后就大口喘气,医生就面无表情的等我,顺便和助手聊聊天。
到了下午两点半,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叫护士帮我检查有没有进展,结果真的很遗憾。医生一摸就大呼,“又回去了,不到一指,宫颈性难产,准备手术!”老公问不是说吃了东西、打了杜冷丁有影响吗?医生说难产的情况下可以先不考虑那些限制。我根本不想知道有什么影响,只要求快点签字同意。市妇幼的产妇动手术只要当事人是清醒的,都要本人签字,不用家属签,这样也好,我的命,我签!
没一会儿,四五个护士涌进来,量血压、听胎心音、抽血、备皮……n多手在我身上操作。抽血结果(为了确认手术麻醉方式)出来以后我又一次被抬上担架床。没来得及和家人说一句话,推着我的护士就开始一路跑了,那个快啊。我躺在上面之间一扇扇的门被打开、关上,转眼就进了一个门上贴了大大的三个字“手术室”的房间。我结束了我努力顺产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