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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欠我幸福(继第三类爱情后又一篇值得一看的书)

15475142谈天说地

你欠我幸福》—百合依然感情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对或错,只是爱或者不爱。感情的天平,亦无法用付出和得到来衡量。如果一定要说亏欠,那么,你欠我一个幸福。 。
  
  
  1
  
  “我和GARY周末去厦门,领证。”海蓝做完了第一百个仰卧起坐后,微微喘了口气,转过头跟旁边的陈清扬说。
  
  陈清扬一个仰卧起坐正做了一半,憋着气费劲地问:“什么?”
  
  “我说,我周末要去领证了。”海蓝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
  
  “票都买好了?真想清楚了?决定步入已婚妇女的行列了?”陈清扬一连三个问句,貌似惊异,实则早已了然于心。
  
  “嗯,想清楚了。”海蓝一脸幸福的笑。虽历经八年的爱情长跑,可是一朝修得正果,还是有着初恋般的甜蜜。
  
  “为什么去厦门领证?你和GARY家都不在那儿。是不是想体会私奔的感觉。”
  
  “我户口在那儿嘛。本来也可以去成都,他的户口在那儿,可是,想着反正过年要回去,所以还是决定去厦门。”
  
  “嗯,无亲无故,就你们俩人,真有点亡命天涯的感觉。
  
  “你就乌鸦嘴吧你。”海蓝早已习惯了陈清扬的信口开河。
  
  上完瑜珈课,海蓝去前台办理停卡手续,停卡一个月,蜜月。陈清扬在一旁打趣:“风萧萧兮易水寒啊。等你再回来,已是他人妇,想想真可怕。”
  
  海蓝不理会陈清扬的酸文假醋,自顾低头填写表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陈清扬说:“哎,晚上一块儿吃饭吧,叫上小乔。”
  
  “干嘛,想来个单身PARTY?”陈清扬这两天正在看FRIENDS,想起了美国人的习惯。
  
  “唉呀,找个借口饱食一顿嘛,好久没腐败了。”
  
  “行,去哪儿吃?我给她电话。”说到吃,人人俱欢颜。
  
  接到陈清扬电话的时候,赵小乔正在地铁里进行每日例行修练,一时为矛——杀出重围,起势如洪;再一时为盾——任你如何来势汹涌,我自岿然不动。相信这会儿一定不会有人问: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若何?你丫儿找抽呢吧!
  
  “什么?去哪儿?哎,我听不清,地铁上呢。清扬,你发短信给我吧,人太多了。”说罢便挂了电话。“哎,挤什么挤,没见我都快贴着门了吗。”陈小乔回头对身后一小伙子喝道。这厮估计是要下车了,可是他左探一头,右探一脚,把赵小乔左推一把,右拨一下,愣是没从人群中钻过去,白长了一副贼头鼠脑。陈小乔在办公室憋了一下午的气这会儿终于找到了出口。这小伙子历尽千辛挤
  了一身汗还没挤到门口,此刻又遭人臧否,自觉比窦娥还冤,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然,是打了折扣的——“喂,侬讲讲道理好不啦,挡在门口,叫人家哪恁出得去呢?”
  
  “什么叫我挡在门口?你瞅瞅我有地方给你让吗?”小乔素来痛恨这种小男人腔调,吵个架还要翘个兰花指,一口一个“好不啦。”偶尔壮回胆拍次桌子还要悄悄把拍痛的手在大腿上揉,没劲!
  
  “哎,侬帮帮忙,都是乘车的,借借过,对不啦?你看你凶得来~~~”小男人一边兀自唠叨个不停,一边继续奋战到底。
  
  “嫌我态度不好?去,去买一BMW啊,后窗再贴一个“别骂我”,看谁态度不好就撞谁!”
  
  “喂,你怎么好这么讲话的。你这个女人简直是,唉~~~。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吵,我不跟你吵好吧。来来来,这位先生,麻烦你让让,劳驾啊。”小男人在有限的空间里摇着头叹着气,身体几经扭曲,终于在门要关上的一刹那夺门而出。
  
  赵小乔恨恨地看着小男人背影,恨不能揪着他的领子回来再吵一架方才痛快。
  
  等赵小乔赶到的时候,陈清扬和海蓝正对着一锅翻腾地鲜鱼丸虎视良久并觉得已快要饿得羽化为仙。
  
  “小姐,我们俩等你等得一条活鱼都变鱼丸了。”陈清扬夸张地开玩笑道。
  
  小乔却一反平日嘻嘻哈哈的样子,不理会陈清扬,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坐下。
  
  海蓝见状忙问:“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别提了,今天在公司跟老板吵了一架,到了地铁上又跟一龌龊男吵了一架。真邪门了,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晦气。”
  
  “为什么跟老板吵啊?”陈清扬赶紧收起笑容,一脸认真地关心好友。
  
  “谁跟她吵了。这女人变态。看我不顺眼。存心找茬,猴年马月的事了,这会儿翻出来嚼蛆。”赵小乔越说越气。
  
  “到底为什么事啊?”海蓝依然听得一头雾水。
  
  “唉,算了,不说,说了心烦。”
  
  “就是,吃东西是正经。赶紧吃吧,我都快饿死了。”陈清扬给小乔夹一个鱼丸放碗里。她知道,不等这顿饭吃完,天大的事在小乔都已成了过眼云烟。
  
  “对了,怎么想起今天聚了,又不是周末?”几个鱼丸下肚。小乔才想起今晚的聚会主题不明。
  
  “今晚是海蓝的告别晚宴。”陈清扬说。
  
  “什么告别晚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赵小乔不明所以。
  
  “没什么事。就是我和GARY这个周末要去厦门领证,所以想今天和你们一起吃个饭,正好也好久没聚了。”
  
  “噢,是吗,怎么这周就去了,不是说下个月吗?”
  
  “这个月有特价机票。”海蓝解释道。
  
  “喂,谈谈感受吧。是不是特兴奋。”一阵埋头苦吃之后,陈清扬乘中场休息的当儿问海蓝。
  
  “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真的。可能在一起时间太久了吧。知道两个人结了婚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不会和现在有太多不同。所以没有什么兴奋的感觉。”
  
  “嗯,看来同居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可以消除恋爱生活和婚姻生活之间的落差。虽没有惊喜,但也不至于有失落。而且,一般来说,婚姻带给人的,总是失落多过惊喜。”陈清扬煞有介事地点头说道。
  
  “嗯,是的。”海蓝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想可能领证的时候,会有点兴奋吧。”接着,又无限憧憬地说。毕竟,结婚嫁人是一个女人一生附予了最多想象的一件事——从她还是个小女孩子起,她就开始浮想联翩,历经至此,早已推翻又写就了无数个版本,场景也早已烂熟于心。
  
  “嘿,一领完证就给我们发短信啊,我们也好和你同乐一下啊。”小乔比当事人显得还兴奋,刚才的不快早已抛之脑后。
  
  “好,一定一定。”
  
  “哎,我说,以后我们三个无论谁结婚,我们都像今天一样来个告别晚餐吧,好不好?”小乔为自己的主意欢欣鼓舞。
  
  “好呀,那下一个肯定是你了。”陈清扬半开玩笑地说。小乔和王正的恋爱正如火如荼,不出意外,明年应该可以喜结连离。想到此,陈清扬有些黯然,眼看周围的朋友嫁人的嫁人,谈恋爱的谈恋爱,可自己还是孤魂野鬼一个,不禁悲由心生。
  
  
“最好你们俩个明年一起办了。”海蓝体贴地对清扬说。陈清扬听了,勉强笑笑,心里愈发难过。是谁说的,冬日的寒夜,把人冻得麻木也就罢了,一点点的微温,反而更让人冷彻心扉。此刻,海蓝的体贴无异于此。
  
  “来来,咱们以茶代酒,祝海蓝`````”
  
  “行了,别祝我了,我已经没有后续篇章了,你们可还精彩无限呢。”海蓝打断了小乔的祝词。
  
  “那是,你已经是影片结束那个“完”字了,我和小乔可是精彩的下集介绍。”陈清扬嘴上逞着强,心里却想,什么时候,我的完字才能出现啊?
  
  “好,那咱就祝下集更精彩。”
  
  “嗯,千万别走开,广告之后马上回来!”
  
  “哈哈哈”。三个人笑成一片。
  
  酒足饭饱,三人道别,各回各家,海蓝说等从厦门回来,再正式请大家吃饭,可携家属。
2008/12/12
全部回帖
2

       陈清扬刚到家,电话便响了。是赵小乔。
  
  “清扬,到家了吗?”
  
  “刚进门,怎么了,不会刚分开就想我吧。”
  
  “少肉麻了你。跟你说正事。你说海蓝结婚,咱们是不是该送点什么。我觉得给钱没意思,你觉得呢?”
  
  “是啊,我刚才也想呢。可是,不送钱,送什么呢,也不知道她需要什么。”
  
  “我想送点有意义的,特别点的。”
  
  “什么样的是有意义的,特别点的啊,小姐,能不能具体点?”陈清扬问道。
  
  “唉,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想不出来,所以才想听听你的意见。”赵小乔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呵欠,“要不,你再想想?我有点困了,洗洗睡吧,我明天还要去无锡呢。”
  
  “好吧,好吧,你睡吧。真不知你打这个电话有什么意义。”陈清扬嘟哝着,一边又笑了,她能想象赵小乔手拿电话睡眼朦胧的样子。
  
  晚上躺在床上,陈清扬想着该送什么礼物给海蓝,送礼当然要那种雪中送炭的,绝不能干锦上添花的事——纯粹资源浪费。他们最缺的是什么?房子呀。可是,陈清扬她自己连半片瓦都没有。眼下自己住的这间一室一厅是租的,家俱是房东的,电器是房东的,放眼望去,除了那一橱的衣服还有几大纸箱的书,其它的,全是别人的。唉,表面光鲜亮丽的生活,实际虚弱的不堪一击。简直不能想,现在不能想,未来更不能想,想想都让人绝望。
  
  陈清扬想起每当海蓝和小乔谈论起房价、装修时,自己则完全像个局外人一样插不上话,非但插不上话,这种话听在耳中对她都是一种刺激。她多希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加入这样的谈话,讨论房子墙壁该刷什么样的墙漆,厨房的厨柜该用什么颜色——这是一种琐碎的幸福,这种幸福,是陈清扬渴望得到却又一直未能得到的。
  
  总有一天,我会幸福的。陈清扬模糊地想着,翻了个身,沉沉地睡去。睡着的陈清扬,嘴角弯着一抹笑,也许,那是幸福的样子。
2008/12/12回复
3
早上一进公司,就见大堂中央摆放了一株圣诞树,并且挂上了铃铛,小礼品——不用说,都是空包装而已。陈清扬想,形式主义,倒不如直接挂人民币在上面来得实惠。同时感叹中国人现在过洋节的热情真是与时俱进。陈清扬现在越来越怕过节,别人的热闹,只是衬托自己的孤单。
  
  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到了唐远的声音:“哎,圣诞节啊,可怜没人陪啊。你们都怎么过啊?老乔?”
  
  “过啥圣诞节,洋人的节,咱不过。”
  
  “切,结了婚的男人真没劲。刘虹,你呢?”唐远誓将八卦进行到底。
  
  “我?我要带我儿子去上课。”
  
  “噢,天哪,怎么女人一结婚好像马上就变成老阿姨 一样,一点情调都没有了。”唐远夸张地哀叹。“算了,石头,我看,还是咱俩凑一搭子,过过算了。”
  
  “我?我没时间,我马上要考试了,我得在家好好复习。”石头说话也像石头一样,又硬又实在,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留。
  
  忽然,唐远看到走进来的陈清扬,如获至宝:“喂,陈清扬,圣诞有安排没?”
  
  “那还用问,陈清扬的圣诞大餐早就安排好了吧,还等你?”不等陈清扬开口,早有好事者代为回答。
  
  “喂 ,怎么样,反正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不如临时友情组合一下,好不好?”唐远一面嘻笑着,一面习惯性的坐在陈清扬的桌子上。
  
  陈清扬不理会唐远的建议,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地说:“据我所知,人类早在几十万年前就学会直立行走了,你怎么回事?忘掉进化了?”
  
  哈哈哈~~~办公室里爆发一阵笑声。
  
  唐远并不生气,讪讪地从桌子上跳下来,“怎么样啊,去不去啊?”
  
  “谁告诉你我是一个人?”陈清扬反问。
  
  “咦?你不是没男朋友吗?”唐远真诚的诧异。
  
  陈清扬笑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有时候,内心的虚弱只能用沉默来掩饰。
  
  上午开会,林总又一次强调四月份的QS审核志在必得。显然,林总是准备把这项工作当作自己走马上任后的政绩工程。
  
  “陈清扬,你要给我好好抓这件事。你要负责公司的每个数据,每个指标,你必须一项一项仔细的核对。你要建立一个数据库,所有的数据都从你这里来!”老板的话掷地有声。陈清扬听得直咽冷气。说完最后一个字,老板的眼神凌厉地落在了陈清扬的脸上。陈清扬知道,老板此刻需要的就是一句:“YES SIR。”但她同时也知道,这话说出去,就等于自掘坟墓。老板新上任不久,对于公司的QS体系一知半解,常常给陈清扬发出一些她职责范围之外的指令。比如今天这事,各部门的指标数据,理应是各部门经理最需要关注的。再往大了说,也是老板你需要关注的。总之绕来绕去,也不应该是我陈清扬来负责。可这话能直接对老板说吗?当然不能。但她也不能什么也不说,于是陈清扬迎着老板的目光说道:
  
  “林总,我核对这些数据没有问题,但您看是不是这样:各部门指定一个人,专门负责本部门的各项指标数据收集,经过本部门经理确认后,每月规定一个时间,统一汇总在我这里?”
  
  林总偏着头略一思索,点点头说:“行啊,OK,没有问题。我只要求,对外的每一项数据都是能够经得起别人CHALLENGE的。”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小项在MSN上给陈清扬发来一条信息:“听说咱们的新头儿要来了。”
  
  “来了好,省得我直接跟林总汇报。”话虽这么说,可陈清扬心里明白,就算此刻空降一个质量经理,如果他不懂QS这套体系,那么,她还是逃不掉。换句话说,她是被林总盯上了。
  
  “新来一个也没用,肯定老林有事还会找你。”
  
  “是啊,真烦。”陈清扬心里叹口气。
  
  “其实,你还不如出去找找方向。这里待着有什么意思?钱不多,事不少干,还要受老林的气,何苦。”
  
  
  “唉,我现在都不清楚出去找什么样的工作,QS是咱们公司才有的,其它公司根本不了解这个。”
  
  “你还想做这个呀?反正我是没什么雄心壮志,不想做女强人。我只要工作轻松一点,钱够我花就行。女人嘛,嫁人是正经,找个有钱的老公,日子过得不要太开心噢。”小项的老公是一家大公司的部门经理,据说收入不菲。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命好呢。”陈清扬敷衍地说。心里却想,这年头,谁能指靠谁?还是靠自己最保险。然而,这话是没错,可真的万事都靠自己,就像苏青说的那样,连房里的一颗钉子都是靠自己的时候,身为一个女人,不是不悲哀的。
  
  海蓝的宴请定在了平安夜那晚。事先海蓝问过了陈清扬和赵小乔时间是否合适,会不会妨碍佳人有约。
  
  陈清扬说:“佳人都是遗世而独立,鬼才约。”
  
  赵小乔的回答很直接:“都老夫老妻了,还什么佳人有约。对了,在哪儿吃?”
  
  “都请了谁?”陈清扬的关注点和赵小乔不同。
  
  “我们想在辛庄的corner coffee,他们老板发短信告诉我平安夜晚上有圣诞自助餐,还有活动。十人以上打八折。没其它人,就是你们两个,王正,还有我的两个朋友,GARY的几个同事。”
  
  “男的女的?”赵小乔问,她知道,陈清扬肯定也想问,可她一定不会问。
  
  “我的两个同事是女的,GARY带四个男同事,二个单身。”有些事,她们三个早已有默契,彼此心照不宣。
  
  “不错啊。清扬,你可睁大眼睛挑啊。对了,帅不帅?”
  
  “那我就不清楚了,好像有一个挺帅的。不过,清扬一向对帅哥不感冒的。清扬喜欢熟男。”
  
  “行了行了,越说越离谱了。海蓝,这可是你的结婚喜酒,不是我在选秀。”陈清扬说。
  
  “嘿嘿,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要是能顺便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也是一件造福人类的大好事啊。搞不好我能上二零零五年度的感动中国风云人物。”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陈清扬哭笑不得。仿佛恋爱结婚,到了她这个年纪,就已经不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2008/12/12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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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一进公司,就见大堂中央摆放了一株圣诞树,并且挂上了铃铛,小礼品——不用说,都是空包装而已。陈清扬想,形式主义,倒不如直接挂人民币在上面来得实惠。同时感叹中国人现在过洋节的热情真是与时俱进。陈清扬现在越来越怕过节,别人的热闹,只是衬托自己的孤单。
  
  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到了唐远的声音:“哎,圣诞节啊,可怜没人陪啊。你们都怎么过啊?老乔?”
  
  “过啥圣诞节,洋人的节,咱不过。”
  
  “切,结了婚的男人真没劲。刘虹,你呢?”唐远誓将八卦进行到底。
  
  “我?我要带我儿子去上课。”
  
  “噢,天哪,怎么女人一结婚好像马上就变成老阿姨 一样,一点情调都没有了。”唐远夸张地哀叹。“算了,石头,我看,还是咱俩凑一搭子,过过算了。”
  
  “我?我没时间,我马上要考试了,我得在家好好复习。”石头说话也像石头一样,又硬又实在,一点回旋余地都不留。
  
  忽然,唐远看到走进来的陈清扬,如获至宝:“喂,陈清扬,圣诞有安排没?”
  
  “那还用问,陈清扬的圣诞大餐早就安排好了吧,还等你?”不等陈清扬开口,早有好事者代为回答。
  
  “喂 ,怎么样,反正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不如临时友情组合一下,好不好?”唐远一面嘻笑着,一面习惯性的坐在陈清扬的桌子上。
  
  陈清扬不理会唐远的建议,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地说:“据我所知,人类早在几十万年前就学会直立行走了,你怎么回事?忘掉进化了?”
  
  哈哈哈~~~办公室里爆发一阵笑声。
  
  唐远并不生气,讪讪地从桌子上跳下来,“怎么样啊,去不去啊?”
  
  “谁告诉你我是一个人?”陈清扬反问。
  
  “咦?你不是没男朋友吗?”唐远真诚的诧异。
  
  陈清扬笑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有时候,内心的虚弱只能用沉默来掩饰。
  
  上午开会,林总又一次强调四月份的QS审核志在必得。显然,林总是准备把这项工作当作自己走马上任后的政绩工程。
  
  “陈清扬,你要给我好好抓这件事。你要负责公司的每个数据,每个指标,你必须一项一项仔细的核对。你要建立一个数据库,所有的数据都从你这里来!”老板的话掷地有声。陈清扬听得直咽冷气。说完最后一个字,老板的眼神凌厉地落在了陈清扬的脸上。陈清扬知道,老板此刻需要的就是一句:“YES SIR。”但她同时也知道,这话说出去,就等于自掘坟墓。老板新上任不久,对于公司的QS体系一知半解,常常给陈清扬发出一些她职责范围之外的指令。比如今天这事,各部门的指标数据,理应是各部门经理最需要关注的。再往大了说,也是老板你需要关注的。总之绕来绕去,也不应该是我陈清扬来负责。可这话能直接对老板说吗?当然不能。但她也不能什么也不说,于是陈清扬迎着老板的目光说道:
  
  “林总,我核对这些数据没有问题,但您看是不是这样:各部门指定一个人,专门负责本部门的各项指标数据收集,经过本部门经理确认后,每月规定一个时间,统一汇总在我这里?”
  
  林总偏着头略一思索,点点头说:“行啊,OK,没有问题。我只要求,对外的每一项数据都是能够经得起别人CHALLENGE的。”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小项在MSN上给陈清扬发来一条信息:“听说咱们的新头儿要来了。”
  
  “来了好,省得我直接跟林总汇报。”话虽这么说,可陈清扬心里明白,就算此刻空降一个质量经理,如果他不懂QS这套体系,那么,她还是逃不掉。换句话说,她是被林总盯上了。
  
  “新来一个也没用,肯定老林有事还会找你。”
  
  “是啊,真烦。”陈清扬心里叹口气。
  
  “其实,你还不如出去找找方向。这里待着有什么意思?钱不多,事不少干,还要受老林的气,何苦。”
  
  
  “唉,我现在都不清楚出去找什么样的工作,QS是咱们公司才有的,其它公司根本不了解这个。”
  
  “你还想做这个呀?反正我是没什么雄心壮志,不想做女强人。我只要工作轻松一点,钱够我花就行。女人嘛,嫁人是正经,找个有钱的老公,日子过得不要太开心噢。”小项的老公是一家大公司的部门经理,据说收入不菲。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命好呢。”陈清扬敷衍地说。心里却想,这年头,谁能指靠谁?还是靠自己最保险。然而,这话是没错,可真的万事都靠自己,就像苏青说的那样,连房里的一颗钉子都是靠自己的时候,身为一个女人,不是不悲哀的。
  
  海蓝的宴请定在了平安夜那晚。事先海蓝问过了陈清扬和赵小乔时间是否合适,会不会妨碍佳人有约。
  
  陈清扬说:“佳人都是遗世而独立,鬼才约。”
  
  赵小乔的回答很直接:“都老夫老妻了,还什么佳人有约。对了,在哪儿吃?”
  
  “都请了谁?”陈清扬的关注点和赵小乔不同。
  
  “我们想在辛庄的corner coffee,他们老板发短信告诉我平安夜晚上有圣诞自助餐,还有活动。十人以上打八折。没其它人,就是你们两个,王正,还有我的两个朋友,GARY的几个同事。”
  
  “男的女的?”赵小乔问,她知道,陈清扬肯定也想问,可她一定不会问。
  
  “我的两个同事是女的,GARY带四个男同事,二个单身。”有些事,她们三个早已有默契,彼此心照不宣。
  
  “不错啊。清扬,你可睁大眼睛挑啊。对了,帅不帅?”
  
  “那我就不清楚了,好像有一个挺帅的。不过,清扬一向对帅哥不感冒的。清扬喜欢熟男。”
  
  “行了行了,越说越离谱了。海蓝,这可是你的结婚喜酒,不是我在选秀。”陈清扬说。
  
  “嘿嘿,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要是能顺便把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也是一件造福人类的大好事啊。搞不好我能上二零零五年度的感动中国风云人物。”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陈清扬哭笑不得。仿佛恋爱结婚,到了她这个年纪,就已经不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2008/12/12回复
第三章
  
  平安夜恰好是周六,天气晴好,预报说最高温度十二度,竟有几分小阳春的感觉。难得一见的蓝天白云,太阳光懒洋洋地照在身上,人也变得慵懒,这样的天气,即使在街上无所事事地随便走走,都是难得的幸福。陈清扬决定出去逛逛街,正好买件小礼物。海蓝说晚上的PARTY有个活动是抽奖,要求每个人都准备一份小礼物。
  
  街上,商场里到处人头攒动。商家竞相打出各种促销广告,你满三百送一百,我就全场七折,你送代金券,我就折上折。折扣如春药,激发起了女人们强烈的购物欲,管它需要不需要,有用没用,哪怕买回去一次都不穿呢,咱就徒这份折扣。最终宾主两欢颜,买的,大包小包抱满怀——货币只有在转换成物质形态后才能带给人实实在在的满足;卖的,心里拨拉着算盘珠,早已是赚得盆满钵满——谁说中国人不应该过洋节?洋为中用,赚钱才是硬道理!
  
  陈清扬素来害怕这种肉搏场面,于是避而去客流较少的化妆品柜台和饰品柜台。她在一家卖银饰的柜台前徘徊了许久,这里的银饰简单而别致,是她喜欢的风格。最后,陈清扬决定送自己一件圣诞礼物,礼物是用来寄托情感的,可如果感情无处投递,就只能自己留着,暂时无人可爱,就爱自己吧。她选中了一枚指环,没有任何花纹修饰,干干净净的,套在中指上正合适。陈清扬摩娑着看看,满足地笑了。
  
  “小姐,你皮肤白,戴上这个很灵的。老清爽。”柜台小姐不失时机地推销。
  
  “多少钱?”
  
  “打完折四十九块。”
  
  “好,开票吧。”
  
  “对了,小姐,要不要包上?我们今天免费包装的。”
  
  “嗯,不用了。”陈清扬沉吟一下,又改了主意:“还是包上吧。”既然给自己送礼物就送得正式一点。
  
  当售货小姐把包装精美的小方盒放在陈清扬手中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合上手心,心里默默想:希望能带来一份好运。
2008/12/12回复
4
逛完街陈清扬刚踏进家门,就听到电话铃声催命一样响个不停。
  
  电话刚一接通,赵小乔的声音就直冲耳膜:“小姐,你跑哪去了。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我去逛街去了。”陈清扬一面应声,一面从包里翻出手机看,“噢,手机没电了。”怪不得一下午都这么安静。陈清扬还为此感慨人老色衰门前冷落鞍马稀呢。
  
  “晕倒。我打你手机打不通,家里电话没人接,以为干嘛去了。”
  
  “干嘛去?投奔黄浦江?那你们以后祭奠我可别往里面扔粽子,我不爱吃那个,而且还污染环境。”
  
  “呸!你嘴里能不能说点好话?好了,不跟你瞎贫。我就是问你几点过去?我和老王准备等会打车过去,顺便弯到你那儿把你一接,咱们一块去。怎么样?”
  
  “当然好了。我在家等你们,你们出发前给我电话。海蓝说七点开始,咱们也别去太早了,怪傻的。”
  
  “行,现在是六点,半个小时后我们出发。你在家等我们。先这样吧。对了,你的手机赶紧充电。别误事!”别看赵小乔比陈清扬还小两岁,有时候罗嗦起来,堪称大妈级别。
  
  陈清扬刚换好电池,开机,手机便滴滴嗒嗒叫起来,嗬,十几条短信。逐一看过,全是成品短信,像超市卖的熟食一样寡淡无味。其中有几条的内容还是重复的。唉,真是一个情感和文字都匮乏的年代。
  
  等陈清扬她们赶到CORNER COFFEE的时候,海蓝小两口儿,还有海蓝的两个看不大出来年纪的女友已经到了。因为人多,便将三个个小方桌连起来拼成一个长桌,那架势还真有点圣诞大餐的味道。陈清扬她们落座后正好空了四个位子。
  
  “还有我几个同事,刚发短信了,说路上堵车。”GARY给大家解释道,转过头又对服务员说:“小姐,麻烦你再给我加张椅子。”
  
  “怎么还要加,四个,不是够了吗?”海蓝问。
  
  “噢,那才RICKY发短信说老麦正好和他们在一起,就一起过来玩了。”
  
  “老麦?就是你们那个副总?”
  
  “嗯,对。”提到老板,GARY的面色不由自由地庄严了起来。
  
  “啊,老板来瞎凑什么热闹啊,多没劲。”不等其它人有所反应,赵小乔先喊了起来。她在公司受到顶头上司欺凌,因此,认为所有老板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那我们是不是得注意下座次啊。你们老板来了坐哪儿?”海蓝不愧做销售的,事事比别人想的周全。
  
  “无所谓吧,就让他们几个坐那张桌子吧。”
  
  “那太挤了,我们这边还是再挪挪吧。”
  
  于是一阵桌椅板凳乱响。重新排列组合之后,陈清扬作为一个单数排了在队伍最后。
  
  “等会儿,让麦总坐清扬对面,正好是双人桌,在中间。”海蓝安排道。陈清扬想,海蓝将来一定是个帮助夫婿觅封侯的贤内助,如果GARY以后仕途得意,这里边有一半功劳得是海蓝的。
  
  “哎,陈清扬对面这个位置不是随便乱坐的,要单身!”赵小乔突然说道。
  
  “喂喂喂 ,赵小乔,你这么大声干嘛。你真恨不得我左脸刻上单身,右脸刻上招婿然后满大街招摇是不是?”陈清扬又羞又恼。
  
  “这有什么,男婚女嫁,又不是偷鸡摸狗,有什么不能说的。”赵小乔不以为然。
  
  “好了好了,老麦就是单身。”海蓝一看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末了,又转头跟GARY落实:“他是单身吧。”
  
  “嗯,离异独身。”GARY说话一向有着技术人员特有的简洁专业。
  
  “有小孩没?”赵小乔关心地问。
  
  “哎哎哎,你有什么想法啊。”一旁的王正终于发了话,一把把赵小乔拉回到座位上。
  
  “这个,不大清楚,好像没有吧。”GARY皱皱眉,想了想说。
  
  “我就问问,放心。” 赵小乔嘻嘻笑着对王正说,“替清扬问的。”一边说一边冲清扬扮鬼验。
  
  陈清扬苦笑着对赵小乔说:“小乔,谢谢你体恤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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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游戏结束了,该互赠礼品了。主持人说以抽奖的形式,每个人一个编号,一张卡片,写上祝福的话,一个人上来抽卡片,被抽到的那个人,把自己准备的礼品送给抽到的人,同时自己再抽一张卡片,依次轮流下去。
  
  陈清扬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忘了买礼物了。眼看着大家纷纷拿出已准备好的礼物交给主持人,陈清扬心想,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说没准备了,既然没准备,当然也就不好参加抽奖活动了。
  
  忽然,陈清扬心念一闪,她想到她下午刚买的那个银指环。略微犹豫之后,陈清扬从包里拿出了那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放在桌上。
  
  “呀,这什么呀?好漂亮。”赵小乔探过头来好奇地问。
  
  “要是你能抽到你就知道是什么了。”陈清扬心想,要真是被赵小乔抽走出罢了。要落在一个陌生人手里可有点不值。
  
  “唉,我恐怕没那个手气。我命里不带意外之财。”赵小乔叹口气说。
  
  “意外之财没有也罢。上帝是公平的,给你一样东西,也会拿走你一样。”陈清扬对小乔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同时想,不知上帝拿走她的银指环,会还给她什么。
  
  互赠礼品开始了。主持人先抽出第一个人的号,然后开始往后传递。
  
  陈清扬的卡片是16号,她想,不知哪个有造化的会抽到这个号。
  
  小乔被叫到,收到了一盒巧克力。
  
  海蓝也被叫到,还是一盒巧克力。
  
  “真没创意,这些人。”小乔抱怨地说,她准备的是一张CD。
  
  “不是有没有创意,而在于有没有用心。”陈清扬说。
  
  一半的人都上去了,陈清扬的礼物还没有被抽到。
  
  忽然听到主持人叫麦家宁的名字。陈清扬心里莫名的一动。她低头心里默念了句:上帝保佑。
  
  “16号”。主持人宣布。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直接砸进了陈清扬心里,突然地让她觉得心都少跳了一下。
  
  “16号是哪一位?”主持人在问,大家都环顾四周。
  
  “啊,是我。”陈清扬忙站了起来,把那个小方盒攥在手心里。
  
  陈清扬走向前去,脑子一片空白。房间中央,麦家宁含笑望着她。
  
  “圣诞快乐。”陈清扬没有象其他人那样把礼物先交给主持人,而是直接送到了麦家宁面前。
  
  麦家宁很自然地便接了过去,一点停顿都没有,一边还不忘颔首道谢。
  
  “哇,这礼物真精致,可不可以打开看看啊。”主持人意图搞点气氛,开玩笑说道,下面立刻有人高声叫好以示响应。陈清扬听到了赵小乔的声音。
  
  麦家宁微笑着不说话,眼睛看着陈清扬征询她的意思。
  
  “还是现在不要打开吧。”陈清扬说。
  
  “哦?这么神秘啊。那我们更要看看了。”主持人故意刁难地说。
  
  “不是神秘。”陈清扬顿一顿,笑着说:“是怕打开一看发现是空盒子,你不让我抽礼物了。”
  
  “空诚计啊,你厉害。”主持人夸张地叫道。
  
  “呵呵,是空手套白狼。怎么样,我能抽号了吗?”陈清扬笑问。
  
  “行,你抽吧。不过——”主持人转头对麦家宁说:“你就得吃点亏了。”
  
  “没关系没关系,吃亏是福。”麦家宁笑着说道,再次道了声谢后回到了座位上。
  
  陈清扬抽到的,依然是一盒巧克力。
  
  回到座位上,陈清扬看到麦家宁随意地把那个小礼盒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心下有些不满:“这么随便,好像这是破铜烂铁一样。”
  
  “谢谢你的礼物。”陈清扬听到麦家宁说。
  
  “别谢我,要谢就谢你的运气吧。”陈清扬说,心里对他满不在乎地姿态依然不满。
  
  麦家宁看了陈清扬一眼,笑笑说:“现在,你礼物也拿到了。按礼节,我是否可以当面拆礼物了呢?”
  
  “不不,你还是回家再看吧。”陈清扬慌忙说道。
  
  麦家宁看看陈清扬,点头笑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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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麦家宁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凌晨二点了。
  
  习惯于晚睡的他,此刻并无倦意。洗过澡之后,他打开电脑,照例是去看楼市和财经消息。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至客厅,从包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很小巧的盒子,一如它曾经的主人,那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想到此,一个微笑浮上了麦家宁的嘴角。他翻转地看了一下这只小方盒,试图找到包装的封口。他回到书房,拿出一把剪刀,小心地挑开封口,打开包装纸,一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便安静地置于桌上了。麦家宁心里一动,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从心里蔓延开来。他猜里面是一只戒指。没有为什么,就是这种感觉。呵,多么奇怪的礼物,一个陌生的女孩,一只戒指。
  
  打开盒子,一枚细巧的指环在灯光下闪着清冷的光。麦家宁点燃一支烟,手指捏着这枚戒指,一时有些错神。
  
  七年前,罗越也是拿着这样一枚简单的戒指,一脸郑重地对他说:我们结婚吧。那一刻,罗越眼里的坚韧,如同一束光亮,射进他的心里,将所有隐匿在黑暗中的犹豫驱赶了出去。婚后,他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罗越:哪里来的这种不畏世俗的勇气?他记得当时罗越偎在他怀中,像一只午后阳光里昏昏欲睡的猫,她一边转动着麦家宁无名指上的戒指,一边说:“因为爱你啊。”说罢,仰头看着麦家宁,眼里,是亮晶晶的喜悦。
  
  “你知道为什么婚戒要带在无名指上吗?”罗越问他。
  
  “不知道。”
  
  “哼,就知道你不知道。告诉你吧。是因为无名指是与心脏连接最近的一只手指。因此,戒指戴在这只手指上就可以时时提醒你,你是有老婆的人了,不能再朝三暮四朝秦暮楚。”至今,麦家宁还能清楚地记得当时罗越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和神情。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到底,这一枚戒指最终也没能圈住他们的婚姻。从恋爱到结婚,再到离婚,整整七年,这七年里,麦家宁觉得自己如同经历了整个人生。办完离婚手续的那一天,麦家宁一个人走在阳光下明晃晃地街上,觉得天地之间空荡荡的,似乎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榨干抹净了,剩下这悠悠几十年,行走当中的,不过是一具肉身尸骸。
  
  然而,麦家宁高估了情感的唯一性,低估了时间的遗忘性。几年下来,当初伤筋动骨的痛,现在,已变成了慢性风湿,只在特定的天气里发作,而且,自己也渐渐习惯了这种隐痛。
  
  如今,七年之后,麦家宁手里再次拿着这么一枚戒指,他无法不感叹命运的鬼诡,联想到宿命和轮回。
  
  一支烟之后,麦家宁放下了戒指,拿出手机找到陈清扬的名字,发出一条短信:“你的礼物很特别,谢谢。”这是一条中规中矩的短信,合乎身份和情礼。但是,却不合乎麦家宁的真正想法。他想知道为什么陈清扬会拿一枚戒指这样往往有特殊含义且郑重的东西来作为一个不正式的场合下和陌生人交换的礼物?是不是他自己已经落伍了?生活中一些本来严肃的主题早已经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在泛滥?比如婚前同居,比如婚外恋,比如,从一个陌生的女孩子那里收到一枚戒指?
  
几分钟之后,麦家宁的手机响了,是陈清扬的短信。麦家宁稍微有些意外。
  
  “呵呵,其实,这个礼物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怎么讲?”麦家宁有些不解。
  
  “这个说来话长啊。”
  
  麦家宁想了想,发短信说:你想通话吗?
  
  短信刚发出去,麦家宁的手机就响了。麦家宁心想,这个女孩子倒是爽快。
  
  “你怎么还没睡啊?”陈清扬开口就问,语气像多年的老朋友那样熟恁。
  
  “哦,我习惯晚睡了。”
  
  “夜猫子。”
  
  “差不多。对了,你刚才说是意外,是什么意思?”
  
  “呵呵,是这么回事。嗳,对了,我说了,你可别介意啊。”
  
  “不会,你说吧。”
  
  于是陈清扬就把如何用这枚戒指李代桃僵的事说了一遍。
  
  “呀,这么说我是夺人所爱了。”
  
  “呵呵,不,是我自己为健忘付出的代价。”
  
  “那这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戒指啊?要不我再反赠给你?”
  
  “这怎么行,都已经送出去了,哪有拿回来的道理。不行不行。”陈清扬一叠声地反对。麦家宁猜她一定一边说一边摇头。
  
  “可是,这戒指放在我这里也不能物尽其用啊,属于资源浪费。我们应该让资源达到最优配置才行啊。”
  
  “那这样吧,我重新送你一样礼物,如何?对了,你喜欢什么礼物呢?别告诉我是汔车。”陈清扬噼哩啪拉地一气说道。
  
  麦家宁笑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真的。”
  
  “不会吧,你这境界提高的可有点快啊,都无欲无求了。”陈清扬调侃道。
  
  “这样吧,让你说估计你也不会说,我请你吃饭吧。饭你总还是吃的吧?”陈清扬不等麦家宁说,接着说道。
  
  “呵呵,好的好的。”麦家宁笑应。
  
  “行,那你就等我通知吧。”
  
  “好,好。挺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你也是啊。”
  
  挂了电话,麦家宁脸上依然笑意缱绻,他觉得和这女孩子聊天很舒服,是那种阳春三月,无所事事做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感觉,自然,随意,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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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周六下午三点,陈清扬在约定的时间到了约定地点。
  
  因为是周末,因为天气晴好,所以地铁站里的人似乎特别的多一些,而引起陈清扬多看一眼的,是那些手牵手的年青的情侣们,或者是推着超市手推车满载而归的一家三口。这样的好天气,这样的假期,仿佛用在他们的身上才是实至名归,物有所值。
  
  电话铃响了,陈清扬知道金学刚也到了。
  
  “小陈吗,你到了吗?我已经到了。”
  
  “我到了,你在哪里?”陈清扬环顾四周,试图从正在打手机的人当中分辩出谁是正在和她通话的人。
  
  “我在麦当劳门口,你穿什么颜色衣服?”
  
  “我在售票处,白色羽绒外套。”
  
  “噢,我看到你了。”电话随即断掉。
  
  陈清扬盲然地看着前方,好像等待被招领的失物。
  
  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朝着陈清扬的方向笔直走来。一件卡其色外套,和皮肤的颜色水乳交融一般不大能分得清彼此的界限。头发浓密闪烁着天然油脂的光泽,一缕缕天然加人工地打着卷服贴地伏在头顶。此人越走越近,脸上的笑容随着距离地缩短,越来越浓稠。
  
  “陈清扬吧?”对方用试探的语气肯定地问。
  
  “嗯,你好。”陈清扬笑笑,微微点了点头。
  
  “嗯,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金学刚。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金学刚脸上的表情是标准西片中老外的表情,抬眉,瞪眼,噘嘴唇。
  
  “我都行,你决定吧。”
  
  “嗯,那要不,我们去喝茶吧。”
  
  “好啊。”陈清扬表示同意,正想说“地铁站对面有家上岛咖啡环境不错”,金学刚已抢先说道:“那我们就去麦当劳吧。”
  
  “好的。”陈清扬无所谓地说。
  
  两人在麦当劳刚一坐定,金学刚就又开始了他的一千零一问,从家里有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一直问到陈清扬现在的职业,并且又提起让陈清扬帮他在公司推销硅胶的事。
  
  陈清扬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半是调侃半是讽刺地说:“硅胶我们是不需要,你要是能搞到便宜的铜管,我倒可以帮你推荐一下。”
  
  “铜管?让我想想。”金学刚认真思索片刻说道:“今年铜的价格涨的很厉害,便宜的恐怕很难搞得到。”
  
  陈清扬笑笑,表示那就爱莫能助了。
  
  “其实,我不喜欢麦当劳。”突然,金学刚这样说道。
  
  “哦?”陈清扬疑惑地看着他,心想,不喜欢为什么要来?
  
  “因为这里太正式。”金学刚为陈清扬答疑解惑。
  
  “正式?”陈清扬反问道。同时心里想,麦当劳这样的地方被称之为正式,那么在他心目中何谓随意?
  
  “对,太formal。”似乎嫌国语的力道不足,金学刚特意讲英文强调。
  
  再接下来,更是长篇累牍地改用英文,仿佛被殖民后的印度——恐怖的发音,流畅的语速,和极具自由言论精神的语法。
  
  陈清扬想,这厮不是在考我听力吧?还是在用这个方法来测试我这个“外企主管”的真实性?这也太小儿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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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终于,看完了手相。陈清扬想他不会再继续八卦周易弗洛伊德吧?陈清扬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但对方显然还在兴头上。
  
  “我发现你的话不多啊。”金学刚终于意识到什么。
  
  “嗯,不熟的时候,我是这样的。而且,两个人谈话,一个侧重说,一个侧重听,不是挺好吗?”陈清扬说。
  
  “那下次我们换个方式,你说,我听。好不好?”陈清扬想,难道还有下次?“好啊,你想听什么?”陈清扬开着空头支票。
  
  “随便,说什么我都爱听。”金学刚笑嘻嘻地对陈清扬说,还孩子气地眨眨眼。
  
  陈清扬想起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人常说,话说三遍淡如水。可是,有些话,不用三遍,第一遍就是淡如水。好像今天,其实,话没少说,可全都淡而无味,像一锅沸腾地水,任凭它咕嘟地再起劲,也只是一锅水,永远也煲成一锅靓汤。
  
  陈清扬开始看表,她知道这样很无礼,可是,她也是被逼无奈。
  
  “你等会儿准备干嘛?”金学刚注意到陈清扬看表的动作。
  
  “约了一个朋友,一起吃饭。”
  
  “噢,本来想和你一起去逛超市呢。”金学刚有点惋惜地说。
  
  “逛超市?你需要买东西吗?”陈清扬问。
  
  “不是啊,瞎逛逛嘛,要不两个人能去哪儿呢。其实,我也不喜欢超市,太formal,就像我不喜欢麦当劳一样。我喜欢逛农贸市场。那里多自在啊。”
  
  陈清扬也喜欢逛农贸市场,尤其是清早的农贸市场,因为那时候的蔬菜都很新鲜,水灵灵地,像十七八岁的姑娘,不像超市的蔬菜,像是白了头的宫女,没精打采的。但是,这种喜欢和随意与否是完全没有关系的。陈清扬想说,在上海穿着睡衣逛超市的大有人在,并没有见谁穿着晚装在里面行走,怎么超市就成了他嘴里的“太formal”呢?可这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她不想做这种无谓的争辩,她只想离开,越快越好。
  
  “时间差不多,我得走了。”陈清扬又一次看看表,说道。
  
  “唉,那好吧。”金学刚叹口气说,“哎,下周请你去我家吧,去看看我的房子。”
  
  陈清扬不置可否,只说:“到时候再约吧。”
  
  和金学刚道过别,陈清扬并没有急于回家,她想,反正回到家也是一个人,不如在路上走走,既健身了,还能打发点多的似乎用不完的时间。人就是这么奇怪,上班的时候,天天盼着周末,可真到了周末,又发现无事可做,闲得发慌。打扫房间,洗洗衣服,把所有的节拍都放慢,也就一上午,一个人能有多少家务活要干呢。有时候,陈清扬真羡慕那些能一觉睡到下午的人,睡觉,是最放松最自我的休息方式,所有和思想情绪有关的东西,在睡觉的时候通通都失效。没错,也有做恶梦的,可是,再让你难过,再让你心惊,说到底,那是个梦啊,一觉醒来,你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可是,醒着就不行,醒着,你就得想,你不想,别人也会提醒你去想,只要思维在转动,就会有烦恼。有时候,陈清扬租碟回来看,还专拣连续剧看,一看看一天,看的昏天黑地。然而,看到开心处,笑的时候,是一个人在笑,声音在房间里显得特别空荡;看到伤心处,眼里有了泪,取张纸巾擦掉,想想,自己都没觉得没劲。每到这时候,她总想,要是身边有个人,可以让她靠靠,该多好。然而,当她试图把这个人的脸孔换成金学刚的时候,她想不下去了,如同一张好听的CD,突然间转到了坏磁道,发出刺耳的声音。把金学刚的面孔从想像中驱逐出去后,原来那张面孔又恢复了模糊,陈清扬真想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变得清晰呢?虽然,身边的人都在说,属于你的缘分总会到来的,虽然,书上说,幸福就在下一个路口等你,然而,当一切没有到来的时候,一切都只是一种可能性。她真想有个人能告诉她一个准确的时间,一个月,一年,哪怕十年,只要有个准确的时间就好,至少让她心里的期盼有一个落脚点。否则,她能看到的,只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一个遥遥无期的可能性。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路之后,陈清扬觉得有点饿了。虽然陈清扬有很好的厨艺,可是此刻她既没力气也没心情做给自己吃。其实,女人的厨艺,有时候就像是男人的事业,除了为自己裹腹之外,也是吸引异性的资本,其功能如同孔雀漂亮的羽毛。因此,当你花了几个小时,从买菜,洗菜,到最后菜上桌,然后你一个人在餐桌前坐下来的时候,你心里的味道是有些苦的,仿佛一个人在台上舞蹈,台下,却空无一人。
  
  陈清扬记得附近有一家回转寿司,她想去那里解决晚饭问题。陈清扬对日本菜并没有太大的兴趣,除了卖相好看以外,几无可取之除。几片蔬菜沾上淀粉炸一炸,鱼,不是生的,就是烤的,比起中国菜来说,实在缺乏想象力。之所以选择那里,只是因为,一个人在那儿吃饭,不显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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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过了两天,陈清扬就收到了消息,据GARY讲,麦家宁的反应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什么意思啊?”海蓝问GARY。
  
  “说不好,他这个人,心思挺深的。”GARY挠挠头,有些抱歉地看看陈清扬。
  
  “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陈清扬若有所思地问。
  
  “据我所知是没有,前两天有人开玩笑问他过年带不带女朋友回家,他还说哪里有女朋友可带。又说谁有合适人选可以给他介绍。”
  
  “这种年纪大的男人,搞不懂。”海蓝摇摇头,“哎,算了,他比你大那么多,还是结过婚的,你要找,完全可以找个条件更好的嘛。”海蓝转头安慰陈清扬。
  
  陈清扬笑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情绪低落。强颜欢笑地在海蓝家里吃过晚饭后,她便匆匆告辞了。
陈清扬快到家的时候,手机响了,她以为是海蓝发短信来问她到家没有。打开一看,却看到麦家宁三个字。陈清扬觉得心里一阵紧缩。
  
  “明晚有空吗,一起吃饭?”
  
  这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了之前的失落垫底,此刻便显得弥足珍贵,有点从地狱到天堂拯救陈清扬于水火之中的意味,让陈清扬激动不已。不过,她还是很含蓄地回答:“应该有空。”
  
  麦家宁很快回复道:“那好,明天再联系。”
  
  陈清扬真想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海蓝,以驱除刚才被海蓝安慰时心里的那点阴影。可是,她又一想,麦家宁在GARY面前不置可否,说明他并不想张扬内心想法。况且,明天吃饭,还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事,且不急告诉海蓝,明天见了面再作结论。
  
  第二天陈清扬早早下班回家,沐浴更衣,朝圣一般隆重。按理,这样的约会在陈清扬来说,不是家常便饭,也该是平常风景,早该练就一身处乱不惊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本领。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她竟有点紧张。
  
  麦家宁挂断电话后,一个难以察觉地笑浮在了嘴角。他听得出陈清扬的声音有一点点紧张,甚至是一点慌乱,以至于她只问了见面的地点忘记了问见面的时间便挂断了电话。过后,又发了条短信,让他到了后给她打电话。看来,她家离那里不远,等他到了再从家里出来也不迟。
  
  昨天吃完午饭,GARY到他的办公室来借故问一个项目的事,之后便有意无意地提起平安夜那晚,然后又捌弯抹角的提到了陈清扬,麦家宁就已经知道GARY的意图,但他并未说破。接着GARY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陈清扬还是单身一人在上海,又说前两天他不是也提到想要找女朋友,既然男未婚女未嫁,不如大家试试看兴许能成就一段佳话。麦家宁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笑笑,然后便转移了话题。
  
  虽然平时大家在一起开玩笑会说介绍女朋友之类的事,但当真下属要给自己介绍女朋友去所谓的相亲之类的,麦家宁从心理上来说还是难以接受的。他会想,这样的事将来成不成,会在公司里造成怎样的影响?别人知道了会有怎样的猜测和看法?麦家宁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同样一件事,别人最多想到三步,可他,就会想到五步六步,甚至十步开外。任何一种性格,我们都无法简单地称之为好或者不好,应该说每种性格都是一把双韧剑,此时是好,彼时可能就不好;对工作有益,对生活可能无益。就像人们常说的,性格决定了命运,其实,首先,是性格决定了你的选择方向,你的选择,最终决定了你的命运。此时,麦家宁的顾虑让他没有在GARY面前表明态度,但他想到,GARY一定会把这一情况转达给陈清扬的,因此,当天晚上,他又给陈清扬发了那条短信。事后他想,之所以有这样看似的前后矛盾,是因为他觉得陈清扬这个女孩不错,是可以交往的,但是同时,他又不想他们的交往从一开始就贴上了相亲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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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关于见面地点,麦家宁本来是想他可以去她小区门口接她,然后一起吃饭。但陈清扬说去她家那个小区不如去春申路大润发的路好走而且后者标志明显更容易找到,因此最后定在了春申路大润发的门口。为此,麦家宁对陈清扬又增加了几分好感,他想,现在肯替别人多考虑一点的女孩子不那么多了。不,不仅仅是女孩子,应该说她们那一代的人,都是独生子女,凡事都是以自己为出发点,很少考虑到别人的。不像他们,从小接受的还是很传统的教育,什么先人后己大公无私,这些,对于陈清扬她们来说,可能已经是过时的老土的。想到这儿,麦家宁想到一个词,代沟。他想,他和陈清扬之间也许还不只一个代沟,接着他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地想到,今天的约会,是不是有一点率性而为呢?
  
  远远地,麦家宁看到了春申大润发的标志,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陈清扬电话号码。他想陈清扬不知道具体时间,此刻一定在家里等她的电话。
  
  “你好,我是麦家宁。”
  
  “麦总,您到哪儿了,刚才忘了说时间。”
  
  “嗯,我大概还要——二十分钟吧,你呢?在家吗?”麦家宁故意多说了时间,他想这样陈清扬不用赶的太急,约会的时候,男人等女人,是天经地义的。
  
  “噢,我已经到了,就在大润发门口。”
  
  麦家宁有些意外:“你已经到了?”
  
  陈清扬说:“是啊,你说你是五点半下班嘛,我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就这个时候。”
  
  麦家宁不禁笑了:“哦,好的,那我一会儿就到。”
  
  “不急,你小心开车。”陈清扬轻声嘱咐道。
  
  挂了电话,麦家宁想,这个女孩子,有点意思。
  
  其实,陈清扬并没有算准时间,她已经在大润发门口等了四十分钟了。当她发现没有和麦家宁约定时间后,她第一个想法是再打电话过去问问,可她又觉得那样做显得她既罗嗦又愚笨,因此她还是放弃了。她想,不如早点过去等他吧。于是她只发了条短信给他:到后给我打电话。
  
五分种后,陈清扬的手机响了,“这么快就到了?”陈清扬有些意外。
  
  “我到了,你在哪里?”麦家宁一贯地缺少抑扬顿挫的语气,即使是疑问句也不例外。
  
  “啊,我在——”陈清扬一边回话,一边环顾四周:“我在1+1门口。”
  
  “我也在,怎么没看到你?”麦家宁也四顾望去,一转头透过玻璃门,看到了另一扇门口拿着手机四处张望的陈清扬,“你一回头,就可以看到我。”
  
  陈清扬依言回头,透过玻璃门,透过人群,看见了另一扇门前麦家宁修长的身影。
  
  “你到了很久?”麦家宁看到陈清扬的鼻尖冻的红红的。
  
  “没有,我也刚到。”陈清扬撒了谎,既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为不使对方不安。
  
  “我们去哪里?这附近我不是很熟。”麦家宁问。
  
  “嗯——我知道这后面小区里有几家饭馆还行。”
  
  “远吗?要开车吗?”
  
  “不用,如果走十分钟路对你来说不困难的话。”陈清扬扬起脸说。同时她想起一个笑话,有人讽刺习惯了开车的人,问两只脚是做什么用的,对方回答说:一脚油门,一脚刹车。
  
  “在笑什么?”麦家宁见陈清清低头笑地古怪,便问道。
  
  “啊?没什么。”陈清扬回过神来。
  
  “是不是在笑我们这些总开车的人双脚功能在蜕化?”
  
  “啊?你怎么知道?”陈清扬惊奇地忘记了掩饰。
  
  “呵呵,我怎么就不能知道。”
  
  “因为——”陈清扬拖长了声音说:“子非我,安知我所想?”
  
  “一样的道理。”麦家宁看一眼陈清扬,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你之所想?”
  
  陈清扬听到麦家宁念绕口令一样的回答,先是一愣,两人四目相对,继而都笑了。这一笑,先前陈清扬心里那点紧张便都笑没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笑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斜斜地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仿佛一部言情小说的封面。陈清扬扭头便可以看到麦家宁口中哈出的烟,本该是白的,却在夜色里失却了颜色,并且转瞬即逝,然而,即使只是一刹那,陈清扬知道,它也是温暖而湿润的。
  
  “想吃点什么?”麦家宁看到周围有好几家饭馆,便停步问陈清扬。
  
  “嗯——我随便。”
  
  麦家宁看看陈清扬,从眼底慢慢漂出一丝笑意,说:“女人不可以说“随便”,你不知道吗?”
  
  陈清扬先是一愣,随即眼波一转,说道:“有点起风了,听说明天要降温,是吗?”
  
  麦家宁有点奇怪,不知陈清扬是何意,但还是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天,说:“也许吧,有可能。”
  
  陈清扬压抑住声音里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说:“男人不可以说”也许“,你不知道吗?”
  
  这回轮到麦家宁一愣,他看看陈清扬,陈清扬也正得意的看着他,麦家宁边笑边说:“厉害厉害。”
  
  陈清扬也笑着说:“承让承让。”
  
  两人最后选了家湘菜馆。刚刚落座,就看见麦家宁先把车钥匙放在一边,接着掏出手机,也放在一边,最后又摘下手表,和前面两样放在一起。陈清扬忍不住笑了,这回她边笑边解释道:你再接下去捋捋袖子,那就是一个标准的打架斗殴预备势。”
  
  不等麦家宁回答,陈清扬接着她的思路继续问道:“你打过架吗?”
  
  麦家宁有点啼笑皆非:“你的问题怎么一个不挨一个,刚才还在地上,一会就跑天上去了。”然后想了想,说:“小时候打过。”
  
  “多小?”
  
  “小学的时候吧,记不太清了。那时候还没你呢。”
  
  “是啊,君生我未生。。。。。”陈清扬张口说道,忽然一想不对,急忙咽下后半句。
  
  可是来不及了,只听麦家宁接着说道:“是啊,你生我已老。”
  
  “什么老啊,别瞎说。”陈清扬连忙打断他。直觉告诉她,麦家宁还是很在意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她有点怪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是事实,不可回避的。我比你大十二岁呢,这十二年,中间隔着多少东西?整整一个时代。”
  
  陈清扬心微微一沉,从麦家宁平静的语气里,她感受到了一种距离感和他隐隐的抗拒。
  
  “你在暗示我什么吗?”陈清扬脸上笑着,语气却很认真。
  
  麦家宁想,这个女孩真敏感啊。于是不动声色地说:“其实我是这样的人:我从来不回避问题。我会直面问题,然后,再去找解决的办法。”
  
  陈清扬听了,暗自一笑:好啊,绕道而行,既不说否,也不说是,看来,自己是碰到对手了。好,我就喜欢这种棋逢对手的乐趣。
  
  “我相信,你要直面的,也只是一个问题而已,而不是“惨淡的人生,或者淋漓的鲜血。”陈清扬注视着麦家宁,意味深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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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好,那我们现在要直面的问题是“吃饭”,来,点菜吧,点你爱吃的。”麦家宁把菜单递给陈清扬。
  
  陈清扬没有推辞便接了过来,却并不打开,直接叫来服务员:“蒜香排骨。”然后转头对麦家宁说:“好了,我点完了,你继续。”
  
  “才点一个就完了?”老麦以为陈清扬在客气。
  
  “对啊,各人点自己爱吃的,这样,大家都有菜吃。”
  
  老麦点点头,对服务员说:“剁椒鱼头。素菜嘛——”麦家宁转头询问地看看陈清扬:“要不——”
  
  “西兰花?!”两个人同时说道,又同时诧异:“你也爱吃这个?”说完,两人都笑了。
  
  “西兰花要上汤的,蒜泥的,还是清炒的?”服务员问。
  
  “上汤的。”陈清扬说。
  
  “清炒吧。”麦家宁也同时说道,但听到陈清扬的意见后,又马上改口说:“那就上汤的。”
  
  “咦,这回没有默契喽。”陈清扬开玩笑说。
  
  “求大同,存小异。”麦家宁说,“噢,对了,这个给你。”麦家宁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陈清扬。
  
  陈清扬一看,正是装指环的那个小盒子。陈清扬接了过来,在手心里攥着,心里有一点失落,她突然觉得麦家宁今天约她出来,只是为了把这个还给她,还给她之后,他们就不再有关系了。这枚指环,似乎是他们之间维一的联系。
  
  “怎么了?”麦家宁注意到陈清扬的沉默。
  
  “噢,没什么。”陈清扬扬扬手中的盒子,说:“那今天这顿算我的,我们之前说好的。”
  
  “你留到下次请吧,这么贵重的礼物,至少值一只龙虾吧。”麦家宁开玩笑说。
  
  “下次?”陈清扬心里一动,爽快地说:“好,没问题,只要你有空,随时都可以。”
  
  服务员送上了蒜香排骨,陈清扬极力推荐:“尝尝 ,他们家做的蒜香排骨特别好吃,外酥里嫩,回味无穷。我每次来都要点。”
  
  麦家宁依言挟了一块,放在小碗里,却并不急于吃。他看陈清扬埋头吃地很专注的样子,不禁笑了,“晚上吃这些东西,你也不怕发胖吗?现在女孩子好像都减肥的。”
  
  “减肥是吃饱以后的事,不吃饱哪来力气减肥。”陈清扬嘴里啃着骨头,头也没抬地说。
  
  忽然,她停住了,抬头看着麦家宁:“你是不是喜欢排骨型的?”
  
  “什么?”麦家宁先是一愣,既而哈哈大笑。
  
  “笑什么?”陈清扬不解地看着麦家宁,“这有什么好笑的?”嘟哝了一声,下意识地吮了下手指。
  
  麦家宁只是摇摇头,笑而不答。
  
  “嗳,对了,你知不知道,张爱玲说,广东女人,是糖醋排骨——黑黑瘦瘦的。上海女人是粉蒸肉——白白胖胖的。是不是挺形象。”陈清扬说完,想了想,又说:“ 不过,现在的上海女人,都是白白瘦瘦,早就不是粉蒸肉了,是——”陈清扬说到这儿,眼睛四处看看,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
  
  “是什么?”麦家宁追问
  
  “年糕型。”
  
  “年糕型?怎么讲?”
  
  “肤色白白的,身材薄薄的,讲话糯糯的。”
  
  “噢~~~”麦家宁拖长音,点点头表示了解,想了想评价道:“嗯,还挺形象的。”
  
  “那你是什么型的?”麦家宁饶有兴趣的问。
  
  “我?”陈清扬愣住,眼睛眨呀眨的,看着麦家宁,一时回答不出来。
  
  麦家宁看着陈清扬清亮的眼神,心里一动。他发现,陈清扬偶尔会流露出这种像孩子一般纯真的眼神,有时候是好奇,有时候是疑惑,这种眼神让人不设防,它可以轻而易举地,直入人心。
  
  “你知道有时候开会,他们有时候问我问题,我一时答不上来,我怎么说?”麦家宁忽然又问。
  
  “怎么说?”
  
  “这个问题我们留到会后继续讨论。”
  
  陈清扬夸张地“噢”了一声,点点头,说:“那——你刚才那个问题我们饭后讨论。”
  
  这顿饭,他们边吃边聊,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菜却并没有吃掉多少。
  
  “你今天吃的不多啊。我看平安夜那天吃牛排胃口还挺好嘛。”麦家宁看看桌上的菜说。
  
  陈清扬暗自想:糟了,怎么给他留下了“大胃王”的印象,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其实我表吃的不多的。还不挑食——”说到一半儿,又想不对,怎么感觉像卖猫卖狗一样。
  
  果然,麦家宁煞有介事地点头说道:“嗯——还挺好养。”
  
  陈清扬脸红了。
  
  吃完饭,他们走出饭馆,发现天开始飘着小雨。麦家宁问陈清扬还要不要去哪里再坐坐,陈清扬说第二天还要上班,改日吧。麦家宁说也好,他第二天要出差去深圳,也要早起。于是麦家宁便开车送陈清扬回家。到了小区门口,陈清扬说就到这里好了。麦家宁却开进了小区,说,下雨了,送你到楼下吧。陈清扬一边给麦家宁指路,一边抱歉地说:“这里面路不好走。”麦家宁说:“还挺长一段路嘛,幸亏送你进来了,不然,你肯定要被淋湿。”陈清扬听了,心里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那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你回家早点休息。”下车时陈清扬对麦家宁说。
  
  “好的,电话联系啊。”麦家宁说。
  
  陈清扬下了车,却并没有立刻就走,她走开几步,转身站定,看着麦家宁倒车。
  
  麦家宁从后视镜里看到陈清扬站在那里没有走,便把手伸出窗外,在空中扬了扬,示意让她快回家。可是,陈清扬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拐了个弯后,她从他的后视镜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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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元旦刚一过完,新的部门经理上任了。
  
  新的经理姓高,英文名字Golden。
  
  “Golden 高。Golden。”看见经理进了办公室,唐远在嘴里念叼着新经理的名字,“怪怪的嘛。”
  
  “哎,陈清扬,Golden是哪个Golden啊?”唐远伸头问坐在他前面的陈清扬。
  
  “黄金那个golden。”陈清扬头正在做报告,头也没回地说。
  
  “噢,黄金,高——咦,黄金糕嘛。”唐远突然兴奋地说,仿佛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笑声从不同的角落里同时发了出来。
  
  陈清扬桌上电话响了,是总部销售的Linda。Linda问陈清扬后天在总部开的质量例会的汇报资料做好了没。陈清扬说正在做呢。Linda说听说你们新的质量经理来了,下周开会谁去汇报?陈清扬说,总不可能还让我汇报吧,老虎都来了,还要猴子做什么。Linda说,本来是想跟你这只猴子通下气。我们这边这次的及时交付率指标没完成,分析下来原因,是你们工厂那边交货不及时。所以我打电话给你说一声,别到时候,你那边说及时交货率达标了。这不矛盾了吗。陈清扬说,你还真说对了,我们这边报给我的及时交货率还真达标了,98%,你们统计出来是多少?Linda说,我就知道你们要谎报军情,我这边对这个月所有订单做了统计,你们的及时交付率是47%。陈清扬说,你不会在会上点名通报把这个数字公布出来吧?那我们不是惨了,林总也参加这个会呢。回头,他要是被他老板骂,我不是更惨?Linda说,我要真想那样就不给你提前打这个电话了,你快想想你这报告怎么写吧。
  
  挂了电话,陈清扬发了愁。每月的质量例会是各工厂老总和质量经理一起向总部的老板汇报当月质量情况以及各项指标。前两个月,因为新旧经理之间青黄不接,而林总也是刚到任不久不熟悉情况,因此开会都是陈清扬在汇报。现在,新的经理虽然来了,可毕竟刚到,估计这回陈清扬还是逃不掉,那眼下这个棘手的问题怎么办呢?
  
  陈清扬心里明白,她们的指标里水份比较足,其实,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只要老板不挑你的眼,谁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是,这一次,矛盾公然呈于堂上,老板也不可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按实际数据报出去——陈清扬想,这事,她做不了主。
  
  陈清扬站在黄金糕的办公室门口,手叩叩门,黄金糕嘴里答应着“进来”,一边抬起头。
  
  陈清扬开门见山,把刚才的情况跟黄金糕说了一遍。
  
  黄金糕盯着桌面,半晌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出入呢?”
  
  陈清扬心想,那还用问,自然是工厂给自己脸上贴金,虚报呗。可这话她不能说,她说:“这个指标是计划部LUCY报过来的,您看是不是让计划部再核实一下?”
  
  其实,陈清扬去找黄金糕之前已经跟LUCY通过电话,LUCY说实际的交货率连47%都达不到,98%是调整过的数据——脑子里调整过的。并且,LUCY强调,这个数据,是林总首肯的。
  
  “可以呀,让他们再看一下这个数据。”黄金糕同意陈清扬的意见。
  
  “那——要不,现在就给计划部经理打个电话?”陈清扬试探地问,她想,这件事,一定要推到上层去。
  
  计划部经理语气很肯定:“我们这里没错,就是98%,这个林总也看过。”计划部经理特别强调了“林总”二字。
  
  “销售那边不会统计错吗?”黄金糕问陈清扬。
  
  陈清扬早有准备,她把从Linda那里要来统计表给黄金糕看:“我算过了,没有错。”
  
  黄金糕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情况,问陈清扬:“这个会,林总参加吗?”
  
  陈清扬点头。
  
  “那就让林总自己说吧,反正这个指标他同意的。”黄金糕说。
  
  陈清扬心里惊讶:怎么处理问题这么简单粗放?老板自己去说,那要你做什么?你就是为老板挡灾消灾解决问题的。况且,林总曾多次斩钉截铁地说:你们要是让我老板砸了我的饭碗,我就会砸你们的饭碗!
  
  “啊?这个——要不,我们问一下林总?”陈清扬小心地建议道。
  
  黄金糕大手一挥:“不用问了,就这样吧,就按98%报,回头有问题,让林总自己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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