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当天晚上,我一夜未睡。手臂上套着血压测量仪,肚皮上提着胎心监测仪。每隔20分钟,血压仪就会测量一遍我的血压值,这就意味着我的手臂要被充气,然后放气,然后电脑显示屏上就会出现一个血压值。这个数值每次出现一次我都会抬头关切得看一次,就这样,我一夜未睡。——只怪我当时太大意了,以为血压值降下来就可以早点回家。熟不知,差点酿成大错。 早上,我和老公惊喜的发现我的血压已经稳定在140左右,胎心值也比较稳定。一晚上没睡觉的我,完全没有休息好。给自己的血压造成了更大的压力。偶尔数值也会偏高,但是自己还是幻想可以赶紧出院回家。那时候,只想着早点回家就能睡个好觉了。 医生来了,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不能回家,准备生产。 什么?!此时离预产期虽然只有两天了,但是我一心等着自己顺产的那一刻,也无数次想象着自己生产前从容不迫的场景。医生的话似乎不容我们质疑。摆在我们面前的路有两条,要么听医生的,开始催产;要么自作主张,继续观察等待。 我和老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研究我目前的状况,以及医生口说所说的“induction”。事实上,我们俩都希望孩子是自然而然的来到这个世界,介于此,一直不肯按照医生说的——加速宝宝到来的时间。现在想想,这是愚昧至极!
我们正犹豫呢,我的妇产医生——一个长着大胡子的老医生进来对我说:“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呢?现在离预产期还有两天,宝宝已经完全长成,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不让他出来?如果是我的太太,她现在已经生完了。拖下去,对大人和孩子都没有好处。”我怀孕以来,一直是这个医生在负责观察宝宝的整个过程。我非常信任他,听他这么一说,我已经开始动摇了。也意识到问题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又过了一段时间,值班医生按捺不住,又一次走进我们的房间。对我们说了一段语重心长的话。但有一句却刺痛了我:“我知道在你们国家有医生的行为是让你们难以信任的,但是在这里,我希望你们信任我们,我们现在的决定是立刻催产,等下去孩子危险,妈妈更危险。如果你们执意不肯按照我们的说法做,那就在责任书上签字吧。如果出了问题,你们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医生走之后,老公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刻决定,按照医生说的做!
同意催产之后,护士给我拿了了一粒小药片。 我一闭眼睛,就咽了下去。 在我服下第一粒催产药之后两个小时,羊水就开始破了。紧接着肚子开始越来越痛,一个小时之后,就感觉痛感不断地在加剧。在我的要求下,助产医生为我准备了泡泡浴,以缓解我的疼痛感。刚刚进入泡泡浴时,感觉疼痛真的减轻了一些,可是渐渐地,泡泡浴也不好使了。妈妈在一旁拉着我的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那一刻我心里也开始难过。我问她,你当初是怎么把我生下来的?她说,我就是这么生下你的。我生了一天一夜,在医院疼了一天一夜。生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轮到我,要生自己的孩子了。真是不当妈不知当妈的痛!身上就犹如被人用刀子一点点削肉一般,你却逃不开,只能承受。 四个小时过去了,助产师告诉我只开了1指!听到她说这个,我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只觉得天昏地暗了。当时快死的心都有。疼了这么久,只开了一指。离开到十指要什么时候?!难道要明天! 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真的是数着秒针过的啊。滴答滴答滴答,我的脑袋已经开始木木的。疼痛像波浪一样,一阵一阵向我袭来。我一次次觉得已经冲破自己的极限了。不能再忍受了。可是那时真的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忍受。我终于知道一个女人在生产那刻是要承担多大的痛了,语言是无法形容的。这是脑补不来的啊~~~ 看过自己妻子生产的男子们,不知你是怎样的心情?当你看到自己的爱人在床上痛苦的挣扎,脸上全是汗水和痛苦,为了一个生命在用自己的生命做抗争,你们怎样的心情? 都说女人真伟大,那一刻,你必须伟大啊,没得选。 后来负责局部麻醉的医生来了,我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那一刻只觉得他如救世主一般啊。 做过大手术的人应该都知道打局麻针本身就是很痛的。医生手持粗粗的针管,要你尽最大可能卷曲着身体露出你的脊柱骨,然后医生必须准确的找到合适的血管打进去。就是这个过程,想起来不寒而栗的过程,我现在已经对那一刻毫无痛感的记忆。只求医生赶紧给我打上。 那要有多痛! 戏剧的是,即使这样我还痛地死去活来。是的,没错,很烦,这一页你看到的满眼都是“痛”这个字。但是这是我现在可以描述当时情形的唯一的关键词。老公的衬衫差点被我咬碎,床单在我手里死命的揉搓,我拼劲全力想把那痛抗争下去,没有办法了。
12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十指全开。 分娩的时刻即将到来。 子宫后位让我的腰部酸痛不已,医生让我平稳的呼吸,呼呼呼,等待宫缩的那一刹那,赶紧屏住,使劲,就像拉臭臭那样,憋住劲,不能出气,不能笑,一定要让所有的气孔都憋住——只让宝宝从下面出来。你如果泄了气,那宝宝就很难出来了。 呼呼呼,使劲! 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很快,没想到一个小时过去了,宝宝还没出来。从胎心监测器上来看,宝宝非常疲惫了。心跳开始放缓速度!我也非常疲惫,之前那一夜根本没有睡觉,加上这一天的折腾,当时真的非常非常困。已经使劲全部的力气。助产师赶紧找来了医生,医生看了我的情况,立即找来了吸盘。 天啊,需要这个东东宝贝才能出来啊?!会不会对孩子不好?我和老公内心都很焦虑。医生说,宝宝很累,必须立刻让他出来。不然可能窒息使大脑缺氧。当妈的听到这句话都会怎样的反应?我当时快傻眼了。什么睡觉都顾不上了。医生调整好吸盘,就准备往外拉。拉拉拉,“砰”的一声,吸盘出来了———什么都没有!!!! 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老公在一旁愣愣的,我问他,宝宝怎么了?他说没事没事。后来,他告诉我,当时他想着,宝宝肯定没救了,能保住大人就行啊!
这个医生立刻出去,突然之间产室进来了好多人。我觉得情形不对。心里更加担心了。 换了一个医生,又一次把吸盘放进去,她用手伸到我的下面摸了一下,我感觉到她摸到了宝宝的头。然后再一次,她让我屏住呼吸使劲,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纠集到一起,卯着劲儿咬着牙,狰狞着使劲往外冲气。突然,一下子感觉身底下有东西冲出来,一股脑,全出来了。只听宝宝哭了两声,医生迅速给他量体重,然后紧接着就抱到了我的胸前。 我的眼泪涌出来了。那一刻,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兴奋?感动?幸福?重生?说不清楚。我看着自己的老公,只觉得自己升华了。 宝宝在我胸前,我仔细的看着他。天哪,他那么那幺小,蜷缩在我的胸膛上。小手紧紧的攥着,眼睛闭得紧紧地,身上还有不少皱纹。看上去并不好看,但是我却一点没觉得不好。闻到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还有一层淡黄的薄薄的小绒毛。手指皱巴巴,小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我此后的生命中,就要和你紧紧相连了。我和你爸爸,就这样,紧张着,冲动着,坚持着,彷徨着,兴冲冲地迎来了小小的——你。 这就是我当妈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