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夫家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了,总结来说就是比较简单务实。然后再说说我娘家的情况。家庭的组成由爸妈,我以及弟弟,弟弟于前年冬月结婚,弟媳是特殊老师专教聋哑智障的小学生。
着重说一下我的父亲,因为他一生的经历与际遇直接或间接影响了我们命运的起伏。我的父亲今年也六十岁了,他所生活的那个年代兄弟姐妹众多,资源匮乏,自小缺衣少食,受过苦也受过累,在那个时候是不兴分家的,即使结了婚也必须一大家子三代同堂的住在一起,爷爷奶奶在家里具有至高无上不可反驳的地位(这是我父亲悲剧命运的伏笔)。所以妈妈在21岁那年嫁给爸爸一进门,爷奶便将睡觉还在尿床的小姑与小叔丢给爸妈,说是长兄比父长嫂比母亲必须履行责任。那时候爸爸在我们那个小城镇也算是有知识有思想能说会道的有为青年,镇里教委的人找上门来让我爸去学校里教书,妈妈对此事是决对支持的,因为虽说是民办老师的资格,但县里的转公办教师的名额一下来,第一个指标就一定是给到我爸爸。但是爷爷奶奶是坚决的反对,他们认为教书是没有前途的,父亲做为家中的长子必须去做更赚钱的工作来养活家里上上下下近十口人的生计。但父亲还是顶着家里的压力去了学校教书,但爷爷奶奶并不罢休,三天两头的吵着要爸爸回去,甚至将小姑小叔也送去学校,要求父亲尽长兄如父的责任与义务,没有办法母亲只能去到学校做一些杂活,一边履行“母亲”的责任,在20出头的年纪里。
即使这样,最终没能与父权至上的爷爷抗衡到底,爸爸被爷爷连说带骂从学校里弄了回来,而那时候县里的转公办教师的指标已经下来了,也就是说爸爸很快就能顺利转为一名有正式编制的教师,即使教委以及学校里的领导轮番到家中做父亲与爷爷的思想工作,因为他们觉得父亲确实是非常优秀的,但迫于父亲的威严以及“长兄如父”的责任压力,最终父亲妥协放弃,这是第一次与命运中的机遇失之交臂。
离开学校之后的父亲在镇里的类似现在的居委会里找了一份差事,当然是没有正式编制的。在此之间新的机会又出现了,我的堂伯当时是在县里的公安局里任职,堂伯给父亲带来一个消息是局里有些岗位正缺人手,让父亲通知爷爷准备好身份证户口本另外备500块钱的现金,其余的关口就由堂伯搞定,堂伯做人一向言行谨慎,如此慎重专程来跟父亲通报这个消息可以说事成的机会是很大的。当父亲满怀希望的将这个消息告知爷爷的时候,得来的尽是无边的沉默,因为500块钱在当时来说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爷爷手里肯定是有的,但是他并不愿意往出拿。父亲的前程相对于500块钱来说是无所谓的,爷爷坚信自己的儿子年轻能说会道,将来肯定有更好的机会,而且是不用付出任何成本的机会!父亲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但也就是这个优点将自己的命运一次又一次的推向悲惨的境地。面对爷爷的固执与偏执,父亲也曾想自己去想办法解决这500元巨款的问题,但爷爷这时却连父亲的户口本都给藏匿起来,坚决不同意破费这500元去为儿子铺一下人生的阶梯。面对如此专制短视的父亲,以及一大家子七嘴八舌言之凿凿的道理,父亲为成全大家放弃小我再一次妥协放弃了。这是父亲命运里第二次改变命运的大好时机,终了又是迫于家庭压力失之交臂。
第三次机会,爷爷要退休了,那个年代有“顶职”一说,也就是子女可以继承父母公家铁饭碗。爷奶育有七个子女,四女三男,父亲是长房长子。爷爷奶奶在办理顶职这件事情上涉及到人选的问题,但这个事情并不是通过召开家庭会议讨论决定的,而是两老房门紧闭商量之后直接“传位”于二姑,理由是感性认为这世上不孝顺的儿子儿媳居多,女儿贴心些,将来很多事情可能还是得依靠女儿,而事实上,二姑是后来七子女中最不孝顺者之一!!!
至此,父亲错失命运之中三次站立起来的机会,从此被打入命运的谷底,却又因长子的身份背负最大的家庭责任,又因为性格中的一些原因,在命运的起伏里颠沛流离历经磨难与坎坷,自此以后仅为谋生从事过各种职业,开过公司办过工厂做过生意但都是败得一塌糊涂,在80年代初因开厂经营不善欠下银行将近20万块钱的债务。为了一家人能糊口,最难过的时候沦为街边贩卖菜鱼的小商贩,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对父亲来说是一段耻辱的日子,因为他本是一位有能力有想法可以有所作为的人,到头来却要站在路边依靠贩卖菜品一毛一毛赚钱度日。对于曾经对大家庭做出过巨大牺牲的长子与长兄陷入生活的困顿之中时,除了爷爷奶奶后悔自责的叹息之外,其余的叔叔姑姑们却没有任何的感恩之情或安慰支持,甚至于你混的不如人时如外家一般的嘲笑与轻视。
承上 更新于2-11日22:56分
之所以花大量的笔墨去叙述父亲的成长经历与人生际遇,意图是想对于在这样畸形环境与九死一生磨砺下走过来的父亲所养成的性格做一个铺垫与烘托。无意对爷奶有什么的指责,即使他们错了,那也只是误了父亲的一生,但对于我们这些孙辈还是疼爱有加的。可以说在一个缺乏关爱支持包容,反而是在一个专制生硬亲情淡漠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父亲的性格在女儿的眼中是分裂的:极端的敏感,既自卑又自负,明明很脆弱却又装得无比坚强,对外人超乎异常的热情但对母亲与子女有发自骨子里的冷淡,无法自处必须置身于人群中才能找到存在的意义,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与任何人的相处父亲总是最莫名亢奋那一个,面红耳赤高谈阔论以证明自己最人群中最厉害最有能力最。。。,若有人挑衅这一江湖地位父亲若不是忿忿不平或者是郁郁寡欢,总之父亲做任何事情的动机就是要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与赞美,就像是一个外表成熟但内心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向周围的人用一种近乎粗犷野蛮方式索求认同。我做为家庭的长女,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几经变故,承受了许多同龄孩子不曾承受的压力与压抑,很早我就有意识到自己精神方面有些压抑分裂,具备某些与父亲相同的特质。从我的印象中寻找,几乎没有与父亲沟通交流的片断,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不光是与我,与母亲与弟弟也是如此。心比天高却总是每每踏空,在父亲的眼里,这世界上只有钱与地位才能证明一个人的价值,人与人之间最本质的连接也是金钱与地位,其它的没有任何意义。我在重复他的命运,在一个冰冷生硬缺乏交流的家庭环境里孤独的成长。没有任何指责他的意思,他受到的伤害与打击更多,但还要承担社会所赋予的那么多的责任,在一片冰冷中独自咬紧牙关独自承受,他远没有他展示给他人的那么坚强与开朗,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与无奈,做为女儿的我虽然能够意识得到,但却爱莫能助。
出于本能,大学毕业后我几乎不经深入的思索就选择离开故乡独自来到广州寻找发展,而且从一开始就决定再不回去了,无论以任何一种形式,我都要留在广州这个城市。这个决定,对于我来说,具有重生的意义。我不想生活中任何一种冰冷,压抑,悲情,虚荣与浮夸的情境之下,在离开故乡的那一刻,我就已经选择了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