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详情

也学人转部好看的小说“家有诡女初长成”

26562266谈天说地

全部回帖
第二十三章 天使与魔鬼(4)??听到贝贝这样咬牙切齿的说话,我吃了一惊,何时她已学会说反问的句子。但我只能置若罔闻,不是不想探究,是不敢面对结果。
    她是不同,巫言巫语,但我同所有母亲一样,也经历人生最大之痛才换得她,难道要我放弃?
??火车进站之前,我给段言打电话,三更半夜的,我希望他能接一下我们。出了站台,远处一团黑,近处雾蒙蒙,不见一个人影,检票员也许懒得理这一个半个的人,接站口也空荡荡的。
??我不知道该向前走还是站在原地等段言,脚步迈进迈出都感到不安全。我正要打电话给段言,迎面走来一个人,实际他离我三步之内我才看见。
??来者不是段言。这人穿一个大雨衣,戴着雨衣上的帽子,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好像接站的人,二话不说伸手拖过我的小行李箱,转身向前走去。
??“等下,等下,请问,是段言让你来接我的吗?”话一出口,我立刻意识到自己愚蠢透顶,已把自己暴露无遗。
??我慌乱的给段言拨打手机确认这人身份,他又趁机从我怀里抱走睡着的贝贝,他动作快,力量大,我来不及应对。
??“请问,你是哪位?”我跟在他后面一溜小跑,段言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他继续向前,没有说话,高高大大的背影,更显我势单力薄。
??“你认识我吗?可否先把孩子给我抱。”我试探着问。快要失去的时候才知可贵,此刻心中升腾一种想法,为了贝贝,我得跟他斗智斗勇。
??他不作声。我脑子里开始闪现一些形象:劫匪,人贩子,强盗,蒙面人,钩子船长……无穷无尽的危险人物。
??走到一辆绿色轿车前面,他把我的行李箱和孩子同时抛进后排座,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准备开车。我已别无选择,再犹豫,贝贝就会被他带走,我不容多想坐进车里。
??贝贝醒了,声音微弱的叫:“妈妈。”那一刻,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她,她那么小,被我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如果她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能够饶了我自己。
??段言的手机依旧没有人接,我只好跟雨衣人说,我家住爱国路15号,麻烦你了。我语调从来没有如此温柔过,我想先让他对我一个“妇道人家”放松警惕,再慢慢想办法。
??车开的极快,他背对着我,一路沉默。雾象一朵又大又重的棉花,压在大地上,我看不清身在何方,我想大概我踏上了死亡之路。而此时,求生的欲望何其强烈,我还不想死,起码不想死的这样愚蠢又不明不白,或许还会死的很难看:碎尸万段,抛尸荒野,腐烂生虫,这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请你停下来好吗?孩子病了,你走错了。”?我哀求道,伸手去拍拍司机的肩膀,好僵硬。
??他还直直的开,能见度很低,只可见两米有余,车却象在飞。
??“我要下车,快停车!我要下去!”我对雨衣人哭喊。
??“还没有到!”他不紧不慢的回我,声音有些嘶哑。
??还没有到?到你下手的地方吗?我慌了,拍打窗子和车门,都是紧锁的。我摇一摇贝贝,她不是常有超能力吗,怎么不起来跟妈妈对付这个杀人魔?贝贝额头更烫了,嘴唇和脸颊都红彤彤的,她虚弱的说:“妈妈,疼。”
??我想起来了,随身的挎包里有一把小刀,是路上用来给贝贝削水果的,我手暗暗摸索进去,紧紧抓住刀柄,打开,猛一下抵住他的脖子:“停车!!!!!!否则我不客气了。”
??一个急刹,车踉跄了一下,骤然停止。他开了自动门锁,我抱着贝贝踏进了浓雾之中,绿车就这样急匆匆的开走了。
    原来欺压原则真是如此: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我如劫后余生,心有余悸,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老天这样一次一次让我精神紧张,不能停歇。
    我身在何处?
    我抬头看看这白茫茫黑漆漆结合的夜空,听到手机响起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是段言。
2008/07/02回复
第二十六章 撕裂(2)??段言没有再对我说什么,却对别人直说了,是在扩大势力还是增加自己的勇气,我不知道,总之我家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先是敲门声一次次响起,后又电话铃不绝于耳。燕飞来了,心理医生来了,连当初因极力反对我们发誓断绝关系的婆婆公公都从老家赶来了。他们大概都听信了段言的苦闷倾诉,整齐划一的支持我们分开,母亲打来电话也唉声叹气,只怪当初没有坚持反对我们,给了我太多自由。
??他拿起了架势,不是要跟我平等分开,而是象对待一件旧日衣裳,要弃之一边了。
??被抛弃的一方,因为没有宠爱和支持,再张牙舞爪也是虚张声势了,很快就显露出失败和悲惨的局面。他工作上步步高升,我却降到人生最底层。
??大家都聚在客厅,段言在阐述自己的无奈:“本来我也不想这样做,事到如今,我觉得分开以后,或许对她病情有好处。她前两天竟然问我是不是想过要害他。我要害她太容易,又何必等到现在,是不是?”
??他们都点头,公认我是个重度心理病患。我没有当场揭露段言,很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的乱说,有些离奇怪事他自己也经历过,如今他完全置身事外,只把我供在聚光灯下。
    我低着头,独自面对这些真实的谎言和虚伪的面孔。
    男人真象齐天大圣,说变就变尚嫌不够,还要来三十六计,七十二变才算数。
??“段言,你是否曾经爱过我?”我问。
??“哈哈哈哈,”我那知识分子味道十足的婆婆大笑起来,我吓一跳,不知道我的话竟然那么好笑,她说:“年轻人爱来爱去的真正不懂世俗生活,说句实在话,论长相你是俊俏了些,但某些方面是配不上我家段言的。我家段言当初娶你,就是因为过于善良。”
??“话不能这样说,伯母。”燕飞为我打抱不平了,我感激的看她一眼,她却又说:“默之病的这样厉害,我们不该再给她压力。”
??连她也以为我病了。
??该死的心理医生也帮腔:“根据段言所说,默之小姐有强烈的被害意识,神经处于极度紧张状态,对孩子有过暴力行为,若不能即时调节放松,后果很严重。我建议住院治疗。”
??我固执的问段言:“你是否爱过我?”
??段言低头,或许他觉得问题太煽情,爱与不爱都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回答。
??“现在不爱没关系,我想知道从前,你追求我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是你找到我,竭尽全力哄我开心,又誓言旦旦说照顾我一生,婚后几年,我们感情也很好,你到底有没有爱过。”
     我坚持问他,答案对我来说太重要。爱与不爱是两种起因,将导致两种结果。
??“也许那时年少,不懂得爱,若说感情还是有的,亲情。”段言回答的极其圆滑,但也很明确,他等于向大家宣布,这是一段无爱的婚姻。我还有什么好说?
??我站起来,把门打开,对大家说:“解散了,你们都请回吧,我家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无论怎样,会让你们满意的。”没有人动,我那高傲的婆婆和木讷的公公还在喝茶,我走过来,一个一个的拉,扯,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将一切喧嚣吵闹关在了外面,那一刻绝望的心情,日隔很久,还深深刺痛我。
??段言坐在那里,对我的举动异常不满,又看我在用蛮劲,大概怕我这疯子会做出点什么事来,也就不敢对我怎样。他把不满幻化成无比犀利的语言,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插入我心脏。
??“我彻底够了,你实在让人厌恶,你了解过我的内心吗,你太自私,又阴暗,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在我这里耍横,我等今天等太久了,不会再等了,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离婚,财产各半,你签字吧。”
    他把一张打印好的协议书拍在桌子上,真是万事俱备,就等我大笔一挥帮他彻底解脱了。
2008/07/02回复
第二十七章 撕裂(3)??两天后,看着段言毫无悲伤的眼睛,我签字了。
    签字的时候我没有哭,心被片片的撕碎了。我的孩子就要开始单亲生活了,没有父亲的照顾宠爱,我不知道该怎样让她健康成长下去。
    曾经以为我不爱段言了,因为不爱,所以应该不会再痛。谁知道看着家中一切,看着贝贝清澈的眼睛,我竟然痛的不能言语。
??段言大言不惭的好心提醒我:“你还是仔细看看协议里的东西,就这样签字了,你难保不后悔。你该知道你应该得到多少财产。”
??财产?你也不是什么富豪,既然都是平民百姓,就更没有计较的意义,我想你绝不是卑鄙下作之人。我心里想着,将贝贝从婴儿车里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开始写下日期。名字签的那样歪,抖啊抖的象笔画上背满了刺,而上面段言的签名,明星般的潇洒。
??我看着段言,一直看到他的心里去,他的心跳的缓慢而有节奏,一切如他所愿了。我难过的说:“我曾以为,我们会过一生的。”
??起初相识时,段言穿着羽绒服牛仔裤,阳光灿烂的一张脸,从别的城市别的大学赶过来,在校园里亲手交给我一封信。信我还留着,上面说:“我终于找到你了,从此你就是我怀中的小鸟,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那是一个冬天,我站在雪地里,虽然面对这个陌生大男孩,还有诸多疑问,但胃里如喝下一杯热热的牛奶,舒服熨帖。
??毕业后,双方父母都极力反对我们在一起,他父母更是毫无理由的以脱离关系来威胁,段言做出了让我不能置信的抉择,跟家人决裂,保护我的自尊。新婚之夜,他望着我哽咽的说:“终于。”
    终于什么?他不解释,很多问题,他都没有解释给我听,怎样认识我,怎样找到我,爱上我,他都没有说。
    而那时,我在恋爱中甜蜜的忘乎所以,坚信我会与其携手一生。以至后来,他冷落我,我还以为会与之淡漠维持一生。他伤害我,我还打算跟他怨恨纠缠一生。原来半生缘就是这样的,象结婚时候那样,双方都说:“我愿意”,便一刀下去,拦腰斩断。
??我陷入沉思中,虽然不能理解,但还是打算原谅他。
    就这样吧,一切都结束了,男女开始相爱,后来不爱了,不爱就分手,不是那么复杂的一回事。我自己劝慰自己。
    他说:“也许,很多事情你并不能理解我,我只是,想解脱。”他眼睛一红,哭了起来。
    他哭着诉说对我的情感变化,大体意思是我给他的压力太大,他虽然对我有深厚的情感,却无力再继续背负这沉重的爱情十字架,他声音嘶哑,泣不成声,快要把他自己都感动了,便从沙发对面绕过来,将我母女拥抱在怀里,拍拍我的肩膀说:“不用太担心,在找到新房子之前,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你走后,我妈妈会过来照顾贝贝。”
??仿佛一声惊雷在屋子里炸开,我一把推开他,把两页纸的协议拿来从头细细看起:“……第一条:甲乙双方……第三条……第十条:因乙方许默之目前无工作,身体不适,不能更好的照顾其女段艾贝,所以段艾贝由甲方段言抚养成人……第十四条:因房车在甲方段言名下,其女段艾贝需要一个稳定成长环境,所以目前归段言所有……第十五条:家中储蓄存款共4万元,各分得2万,财产无争议……”
??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得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我留有最后的信赖给他,以为他会念在夫妻一场保持起码的公平恻隐之心,谁知道,他早早打好如意算盘:在提出分手的前前后后都在给我错觉和暗示,让我以为贝贝跟我是既定的事实。
    或许家中存款早已及时转移,签字时又利用我的性格弱点,轻而易举的将我们母女分离,仅用区区两万元便将我轻松逐出家门。
??
2008/07/02回复
第二十八章 撕裂(4)??我也想保持我的自尊,我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可是,事关我的女儿,自尊就要退居二线。我没有即可就走,段言看我如空气,已将“最熟悉的陌生人”演绎的像模像样。
??一有机会,我跟段言谈:“我可以走,财产按照协议分配没有问题,你不爱我也没关系,但我要带走贝贝。”
??“你拿什么养她?”段言问。
??“我可以重新工作,我原来赚的钱也算可观。”
??他讽刺我:“哦?带病坚持工作。”
??“我没有病,你和心理医生都撒过谎。”
??“那也不代表你是健康的。”他说话毫无顾忌,我难以置信他会变得如此冷血。
??我哀求他:“我纵然有千般不好,可我是孩子的妈妈,总不会害她。”
??他冷冷的说:“我是孩子的爸爸,你自己想一下,谁能给她更好的环境和条件?”
??我无话可说,是他,他有房有车,有工作,有储蓄和支持,有大家公认的健康大脑。
??趁段言出去上班,我开始八方求援,一生至此,从未如此狼狈过,此刻让我下跪,我也肯的。先跟婆婆好言相求,她好像终于有机会扳回一局,拿出家长的威风,强调贝贝是段家骨肉。我转而哀求妈妈,她却哭的比我还无助:“默之,那孩子,我都有点怕,你还年轻,以后可以再嫁,再生。”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同为母亲,竟不能体谅我的折臂断腕、撕心裂肺的痛楚,没有人肯帮我。
    我只好打电话向燕飞求助,她正在学校忙着办毕业手续,春去秋来,她镀金完毕了。
??“燕飞,你帮我劝劝段言,把孩子给我。我不能没有她。”
??“嗯。”燕飞周围很嘈杂,估计是大家在庆祝什么。
??“我该怎么办?我那么笨,签了协议才知道贝贝归段言,我一直以为贝贝跟我是默认的事实……”我的手一直在不停的发抖,险些连听筒也握不牢,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被燕飞打断:“默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样吧,我坐飞机回,晚上去你家,帮你想想办法。”
??放下电话,心情舒缓了一些,爱情亲情竟然都不如友情来的可靠。贝贝缩在大沙发里,轻轻唤我:“妈妈,抱。”
??是不是她也知道与我相伴的日子已不多,才那样的依恋我,让我背,让我抱,让我搂,一声一声的叫妈妈。贝贝,我的贝贝,你骨骼肌肤都来自于我,眼睛心灵都是我来塑造,我不能与你分开,绝对不能。
??段言带贝贝出去吃晚饭,我在黑而空的屋子里走来走去。燕飞如约而至,提着行李箱,大概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我头发凌乱,无精打采的用一根橡皮筋扎着,见到燕飞,一把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燕飞说:“我咨询律师了,你情况非常不利,你若有医院证明神经有问题,段言就不能在此期间跟你离婚,但他有权带你去住院治疗,同样要跟贝贝分开,你还要遭受皮肉之苦,你若坚持离婚,签字协议就是生效的。左右为难,我看只能这样……”
??正说着,段言回来了,看到燕飞,知道是我搬了救兵,他跟燕飞向来不怎么投缘,脸上也没有丝毫热情。
??燕飞对段言说:“我们直奔主题吧,关于贝贝的抚养权问题。”
??段言说:“我俩已经达成协议,由我抚养。”
??燕飞说:“都说贝贝跟别的孩子不同,很有主见,不如让她自己选择。”
??段言问:“什么?”
??燕飞说:“我们尊重贝贝的选择,你强硬扭转了她的意愿,也未必是件好事。”
??段言考虑了一会,将贝贝从婴儿车里抱出来,放到茶几上,认真的问:“贝贝,爸爸妈妈要分开了,你想跟谁在一起?爸爸还是妈妈?”
??我们都盯着贝贝的嘴唇,家里从来没有这么静过,我听到燕飞腕上的手表在滴滴答答的转着秒针。
??贝贝玩弄着手里的塑料小鸭子,脸上无忧无喜,清晰肯定的说:“爸爸!”
2008/07/02回复
第二十九章 阴暗静心楼(1)??不仅我和燕飞认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连段言也觉得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贝贝依然选择爸爸。
    最大的纷争解决了,手续便三下五除二的办完了。燕飞帮我在网上找房子,并约好时间去看。
??走的那天,段言照常上班,他妈妈已经将行李从老家运来,一幅急不可耐要替换我的架势。贝贝还在睡觉,我摸了摸她的小手,亲亲她红润柔软的嘴巴,我屏息静气,想利用最后的时间把她印到脑子里去,她忽然睁开眼睛,对我说:“妈妈,不怕。”
??一切是她自己的选择,也许她更喜欢段言,也许她记恨我打过她,总之,她不要妈妈,要爸爸。
??我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慢慢的走出家门,忽然笑起来,笑到眼泪簌簌落下,只好掩住脸,不知道自己作何表情。
    当初搬这个新家,段言工作忙,我抱着贝贝,到处看房,千挑万选,买下来又重新装修,每个水龙头、门把手都是货比三家弄回来,我还以为自己会在这个房子里变成老太婆。
    生活的牌局瞬息万变,而且从来不会按你预想的出牌。
??段言妈妈“送”我出门,冷着一张脸问我:“余下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来搬?”
??“等我安顿下来。”
??“你尽量快些,不然我们就帮你扔掉了。”
??知识分子冷酷起来,一点余地都不给你,的确又厉害三分,真不知道我女儿在她调教下会变成什么样子。独自行走在路上,漫无目的,我是一个被生活抛弃的人。
??身后有人按喇叭,是燕飞在开车慢慢跟着我。我拉开车门坐进去,眼泪又一次无法抑制的喷涌而出,鼻子象被别人打了一拳,酸痛的难以忍受,真想象个村妇那样放声嚎啕,把前后几十年的委屈都哭尽。车子在市里默默的兜着圈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口问燕飞:“怎么没上班?”
??“我请假带你去看房子,你总要有个安身之处。”
??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们开车到了郊区,停在一个院子门口,院墙上写着“静心”。燕飞指着一幢楼说:“就这里了,三楼,单房,月租500。房源很少,找到这个也不容易。”
    我脑子不很清醒,有时会反应不过来自己已是单身,偶尔会无意识的抬头看天空,担心贝贝晒在阳台的衣服。
??房东是个瘦小的老头,起初很热情,极力称赞自己的房子,说这里环境好,又安静,见着燕飞点头便急切的要求交押金。我和燕飞都没有租房经验,天色已暗,只好先这样定了。押金是燕飞帮我出的,我推让,她说:“默之,别在朋友面前逞强。”
??房东老头收了钱,把钥匙给了我,瞪起眼睛换了冷冰冰的口吻:“洗手间各自独立,有公用大水房,在走廊最顶头,夜里12点以前一定要回到屋子里。”
??我环视这间小屋,地面很潮,几样常用小家具,还算干净。一间房配一个洗手间,象一个小小牢房。房间有些憋闷,一面墙上挂着窗帘,燕飞伸手去拉开,我喊:“不要,就这样挺好,不喜欢外面的光。”燕飞便住手,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今天起,让一切都过去。”
??我何尝不想让过去的都过去?但是,太难了,过不去。“过去”有贝贝,“现在”没有,如何让一个母亲把孩子也忘个干干净净。
??送走燕飞,回到大院里熟悉环境。院子也不算小,但只有这一幢楼,楼后面是一排排的树,脚下杂草丛生。楼是古老的筒子结构,单面朝阳,一共五层,一梯二十户,横向排开,多是单房。
??我拿了两条毛巾去水房冲洗,十几个水龙头门字型摆开,里面站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约摸二十岁上下,在清洗手里的一把毛笔。
??她看着我,主动打招呼:“新搬来的吗?”
??“嗯。”我答。我一直对陌生人有戒备之心,自小不太会搭讪。我看她毛笔顺着哗哗的水淌下红的黑的油墨,便傻里傻气的问:“你是……画家?”
??“我是美容师。”她答,神秘的嘿嘿一笑,露出略微发黄的牙齿。我正纳闷,美容师怎么不把自己的牙齿美白一下?
??她已经转身走了,忽然回过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着我说:“我专给死人化妆。”
2008/07/02回复
第三十章 阴暗静心楼(2)??我呆立在那里,看她一直走一直走,进了我隔壁的屋子,便继续低头洗毛巾,水流开到最大,水冰凉冰凉的,思绪很混乱,过去的时光和一张张面孔就映在了水盆里,晃动着随漫上来的泡沫渐渐清晰:那横躺在院子里青着脸的多多,那太阳穴上有个小洞蜡黄脸的王庆年,那披头散发薄嘴唇的阿兰,那湿淋淋眼睛暴突的父亲,那浅褐色瞳仁装扮怪异的黑衣女人……
??不知道我洗了多久,有人在我旁边开口说话,我吓一跳,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已经泡的又皱又白。
??他站在我旁边提醒我:“姑娘,这样用水太浪费。”
??我赶忙将水龙头关紧,羞愧的说:“我,走了神。”
??他大概有六十岁的样子了,但身体看起结实又健康,头发都白了,却白的干净好看,长了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他问:“你刚来的?”
??他们互相之间熟悉至此,我竟不需要自我介绍便全知道我是新来的,郊区的邻居大概来往多一些,我暗自猜测。
??他继续说:“婚姻不幸,又与孩子生生分离,难怪你走神这样厉害,我站在这里站好久了。”
??我瞪大了眼睛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低头呵呵一笑:“莫怕,我会一点点占卜术,皮毛而已,不会乱用。”
??他面相和善,说话语速较慢。我稍微放松下来,问:“你以算命为生吗?”
??他说:“哦,不,我平时做桥,做房子,顺便会做一些马车之类。”
??我问:“那你是建筑师了。但是,这城市没有马车通行的。生意会好吗?”
??“这里不通行,自有天堂路要走,姑娘一定误会了,我做的不是真的房子和桥,是纸的,有时候也糊一些纸人,花轿什么的,发丧葬礼的时候就一起烧给‘先人’了。”
??天黑了,灯很暗,他在水房里认真的给我解释,我只觉得身子僵直,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要做与死人有关的工作?
??我大着胆子问:“我隔壁那女孩,好像是化妆师。你们一起工作吗?”
??他说:“你是指碧月吧,她是我们单位惟一的女美容师,做这份工作要有极其平和的心态呢。我只是业余时间赚些钱而已,都在家做,她要去单位的。”
??他自我介绍说姓汪,大家都叫他汪师傅。我跟他匆匆谈完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只觉得胸口异常的憋闷。据他介绍我才得知,这座楼是殡仪馆家属宿舍楼,象我这种外来租客极少,因为都不敢住。平时该上班的上班,那些没有工作的家属就在家做些贴补生意,例如缝制“黑孝章”,帮人扎花圈,裁剪寿衣之类,价格公道,质量又好,多是熟人介绍,都是跟死亡礼仪有关。楼刚盖好的时候,为了求吉避讳,还专门请过佛僧做法,开光取名为静心楼。
??我住在静心楼,心却无法安静,还异常的没有规律,跳几下,停一下,再接着跳。燕飞打电话来关心我:“怎样,还习惯吧?”
??“燕飞,这里是殡仪馆宿舍楼。”
??“不然怎么那么便宜,还带独立卫生间,很难找的。”
??“你本来就知道?”我惊讶的问。
??“知道啊,我都没当回事,怎么,你害怕?”
??“你该知道我胆小,何况贝贝又发生过那么多事情还没有解释清。”
??大概我话里带了些责备口气,燕飞忽然沉默了,气氛尴尬了几秒,电话两端都冷起来,燕飞说:“默之,你该自己好好想想,天天象你这样怕这怕那,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独立起来?”
??是了,我忘记了一个默认规则,境遇越糟的人越没有权利抱怨,有人帮你已是万幸,怎敢有微辞?我握着发烫的手机,摸着发烫的面颊,说道:“对不起,我是太懦弱了些,明天我就去找工作。”
??燕飞把口气放软了:“默之,我不是怪你,是替你着急,你能明白吧。”
??“嗯,明白。”我答应着,胸口更加憋闷,一只手拉开窗帘,想开窗透口气,伸手却碰到一堵硬冷厚实的墙。
?? 窗帘后面,没有窗。
??
2008/07/02回复
第三十一章 阴暗静心楼(3)??起初只是觉得憋闷,现在已是难以呼吸。我跑去一楼找房东,他懒洋洋的见惯不怪:“早些年,是有的,可大家都觉得楼后那片林子不干净,夜里睡不好,统一要求把窗子封了。”
??“如果没有窗,怎么呼吸,我要退房。”我坚决的说。
??“也不能完全说没有,”老头说,“你要退房就拿不回押金,你还要交一个月的租金才能走。”
??“可我待了还不够一天时间。”
??“住一个小时也要交一个月的租金,这是行规。”
??我呆立在那里,掐指算算我可怜的两万块绝对经不起我这样折腾。
??房东老头跟我一起回到我的房间,掀开窗帘,他手指着墙上面的一个洞口,说:“这就是窗。进来的空气够你呼吸,觉得闷,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他说完走了,也许认定了我不会搬走,没有表示一丁点的歉意。
??这是一个小玻璃推拉“窗”,大概只有两块砖的面积,踮脚可以够着,但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外面,因此它只能称为“洞”。
??锁上门,我强迫自己坐下来,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对贝贝的思念就这样汹涌而来,她饿了吗,渴了吗,有没有哭着喊着找妈妈?当初那样天真,给她起这样一个名字,以为可以将对猫的歉疚补偿到女儿身上,以为这样,那黑衣女人就不会再来伤害我。可是,女儿出生之前我和段言的情感便出了问题,我却还是固执任性的把她生出来,这份歉疚又该补偿到哪里呢?
??为了停止胡思乱想,我把电话打到段言那里。接电话的正是段言,听到是我,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
??我卑微的请求:“请让我跟贝贝通话。”
??“她那么小,话都说不成句,又有什么好说。”
??“我想知道她好不好。”
??“她睡了,好的很。”段言扣了电话,我听着手机里“嘟,嘟,嘟”的声音,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他扇了一个耳光。人性复杂到这种程度,爱的时候对你掏心挖肺,不过才几天功夫,改了关系,换了身份,就算看你血流成河也不见得会管。
??我从包里掏出一个黄色塑料小鸭子,这是我临走时候拿的贝贝的玩具,常常被女儿抱在怀里,啃在嘴里,小鸭子上,有贝贝的味道。
??洗澡,熄灯,上床,我把小鸭子抱在怀里,念着贝贝的名字,进入梦中。我一定是睡不好的,暂且不说身居何处,仅是隔壁那化妆师碧月的工作,就足够我睡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我打车回段言那里搬剩下的东西,还没进门,就听到段言妈妈在大声呵斥贝贝:“别以为我会怕你,少跟我耍滑头,姜还是老的辣!”
??我敲门,我“前婆婆”应声开门,立起眼睛说:“什么事?”
??“我来拿我的东西。”
??“无非是几件衣物,我们帮你处理了。”
??其实,在嫁给段言之前,她便让我领教了什么是残忍,什么叫做心机,扔我的东西在我意料之中,我前脚走,她后脚就扔,刻薄别人是她可怜的乐趣。
??“没关系,让我看看孩子。”我闯进了屋子,跑进了儿童房。
    她在睡觉。
??装睡,她的睫毛在微微抖动。
??刚才一定是她在跟奶奶作对,而此刻,她却跳上床假装睡觉。也许她并不愿意见我,我也就没有叫醒她,只伏下身来,对她亲了又亲,亲了又亲,眼泪滴了她一脸。
??我从衣橱里拿了她一件棉绒小褂,一条小裤,一双蕾丝短袜子,又从她脑袋下面抽走她的小枕头,统统塞进包里。段言妈妈防贼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我,一直跟到门口。
??我对她说:“你作为一个母亲,积点德。”她讶异的张大了嘴巴,她不明白我落魄到如此地步,还敢用这口气说话,我又补一句:“孩子每个月可以跟我住一天,协议上说的,别忘记。”
??当我回到静心楼,楼梯上碰到碧月,她手里捏着一个人鼻子,晃了几下算是跟我打了招呼,急匆匆的走了。
??
2008/07/02回复
第三十二章 阴暗静心楼(4)??我回到潮湿的小房间,将贝贝的枕头放在床上,稍下的地方摆了她的小上衣,依次摆上她的裤子和短袜。
??我走到稍远的地方看,对我的杰作比较满意。贝贝的味道让屋子有了淡淡的奶香,我躺下来,做一个环抱的姿势,自欺欺人的假装她就躺在我的身边。
??我正沉浸其中,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我隔着门问:“谁?”
??“是我,李韶华。”
??那个心理医生。
??我拉开门,他微笑着站在那里,问:“我可以进来吗?”
??我堵在门口,不置可否,我对他真的没什么好感,尽管他长了一幅干净文雅的好面孔。
??他脸上有丝丝尴尬,说:“我想,默之小姐也一定有很多事情想问我,不如让我进去谈谈。”
??我闪身,他进了屋子,环顾四周,然后坐在小方桌旁边。我把门开到最大,我不得不防着他,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我催眠的不省人事。
??他说:“我知道,默之小姐目前境遇很糟糕,所以我想帮助你。”他说着将一个鼓鼓的牛皮纸信封推过来,我瞥一眼,里面漂亮崭新的钞票露出几个角。
??“这是做什么。”我不解的问。
??他说:“请别误会,只是想帮你,就这么简单。”
??我说:“据我所知,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与爱。”
??他说:“你也可以把这个看成是一份工作,我想这是互惠互利原则。”
??我说:“那么,你要买我的什么?”我也变得越来越明白了,这是残酷生活的功劳。
??他说:“既然这样,就直说吧,我想知道你和女儿的真实经历,你可以写给我,或者你说我写。”
??难道我生活稍遇逆境就把女儿的吃喝拉撒曝光娱乐?我又不是歌坛天后,没有这等闲情。可根据他现在的说法,里面好像有文章。
??“李医生,那些经历都是幻觉,有什么好写,不过是病患突出症状罢了。”
??“不,不,不,默之小姐,我相信其中还是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内容。”
??“比如呢?”我故作惊讶。
??“比如,贝贝的早熟早慧,还有你第一次去我那里讲的奇异经历。”
??“不过是幻觉罢了,说段言背叛我,也不符合事实。”我继续引导他。他果然上了套,也许是他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也许是他太着急得到什么,他说:“段先生背上的血痕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明吗?”
??“我记得你说过,他背上什么也没有。”我微微一笑,他愣了,继而辩解说:“是的,当初我撒谎了,但请相信,我只想将这个课题延伸下去,如果承认他背上有伤痕,就把焦点聚集到背叛的问题上去了,对保密也不利,我还想通过你们了解更多。”
     他看我不说话,又搬起专业术语:“异能孩童不是不存在的,虽然宇宙中很多东西我们还无法解释,但有可能找到某种形式可以沟通,加强脑波的话,也许能为人类第六感作出巨大贡献。”
??“李医生,请不要说的那么伟大了,你若想通过对我女儿的事情胡乱猜测得到些什么名利实惠的话,你就想错了,你现在无凭无据,我也不会为了钱来配合你。”
??他还算有风度,站起来要走,脸上还挂着职业的微笑,说:“我不会放弃。”
??我问他:“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他回答:“职业嗅觉引导我来这儿。”
??我笑着说:“是吗?那么,以后请不要再向我展示你灵敏的狗鼻子。”不等他回答,我砰的一声关上门。
??被侮辱到极限,还击必然要有力。
??没隔几秒钟,门又被敲响了,我拉开门大声斥责:“你还有什么可说?”
??门外站着碧月。
??她一听就知道我误会了,也不怪我,只问:“刚才走出去的那家伙可是负心人?”
??“只是一个朋友。要送我一份糟糕的工作。”我说。
??“什么工作?”碧月问。
??“卖我的心。”我有气无力的说。
??碧月眨了眨眼睛,很调皮的样子,她说:“我一看就知道你没工作,正想问你一个事情呢,我们单位缺一个临时工,很清闲,你要不要去?领导把找人的任务给我了。”
??“做什么?”我有些好奇。
??“算了,看你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估计不愿意去。”
??“说说看,也许我愿意。”
??她顿了顿,看着我说:“骨灰盒管理员。”
2008/07/02回复
第三十三章 与灵共处(1)??碧月说完,朝我屋里扫一眼,看到床上摆成的人形的童装,心领神会的看看我,没有多言。
??碧月是个聪明人。
??我低头思索片刻:孩子,生存,房租,侮辱,死人,工作……乱七八糟的几秒过后,我问碧月:“何时上班?”
??碧月面带喜色,说:“下午跟我去见领导,唉,我们单位男多女少,年轻的更罕见,你这个美人一去,可以给我们注入点活力。”
??她不明白我,我不是活泼开朗的少女,我是一个失魂落魄不爱说话的母亲。
??工作的地方并不远,公交15分钟即到,太偏了,只一站,连交通灯都没有。公交车上,我们彼此作了简单的了解。
??我穿着惟一一身像样的衣服,跟着碧月穿过一个大厅。
??大厅地面是光滑的花色大理石,中间有个玻璃棺,里面躺了一个女人,眉毛细细弯弯,白的发青的脸上涂了红红的胭脂,两腮深深瘪进去,眉心有块掩盖不住的淤紫,眼睛嘴巴都紧紧闭着。碧月拉我一下说:“以后大把机会让你看,我们快点走,一会这里要举行告别仪式。”
??来到主任办公室,里面站了两个人,大概是我的竞争对象,一男一女,年纪比我稍大,面无表情的看我一眼。主任微胖,眼神示意碧月退出去。
??就连这样一个职位,也要比个高低。我在之前的公司,也算是一个部门负责人,面试别人是家常便饭。我把工作经历在心里默念一遍,打算一会出口成章。
??主任开始问了:“假如,你一个人行走在山上,忽然看到一个穿黑色大斗篷的家伙,他的斗篷遮住头脸,背对着你站在悬崖边上,还没有发现你,你会怎么办?”
??三个人面面相觑,未料到这就是面试题,那男的立刻回答说:“在他没发现之前赶紧走掉,是明智的选择。”
??女的亦很聪明,说:“我会先丢个小石子或者大喊一声,待他回头看看是谁再做决定。”
??我低着头,想起那个大雾的夜晚,那个恐怖雨衣人刘强的背影,抬起头对主任说:“推下去。”
??结果很快知晓,通知我准备一下,后天上班。碧月说,这道智力题早就不新鲜了,悬崖边的黑衣怪物代表你所面对的困难,你选择的不是逃避不是迟疑,而是解决。她夸我:“看不出,你也有勇敢一面。”
??我并不勇敢,任何人到了你死我亡的境地,勇气都会超常发挥。
??没有人看好我的工作,母亲极力反对,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丢人。燕飞得知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说:“你怎么敢……怎么能……,哦,我的天。”
??我不得不敢,不得不能,我得站起来,咬牙挺住。
??碧月问:“你对死亡的认识有多少?”
??我坦言相告:“我见过一次残杀,一次车祸,见过家父的灵魂,别人都觉得我神经有点问题。”
??她问:“当下什么反应?怕吗?”
??我实话实说:“身体僵硬,浑身发毛。很怕。我生来胆小。”
??碧月扬起眉毛,神秘兮兮的说:“跟我来。”
??她的工作地点在二楼,领我到了一个门前,说:“你先进去等我,我抽颗烟,但不能在里面,这是对先人的尊敬。”我才注意到,她不仅牙齿略黄,手指都被熏了。
??我推门进去,一股刺鼻怪异的气味扑鼻而来,象是防腐剂的味道。屋子很宽敞,四周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外面的阳光,中间摆着一个古色古香的大屏风,屏风是一幅花鸟鱼虫组合风景,太过美丽,不似人间境地。
??“是我自己画的,好看吗?”碧月不知何时进了屋子,她眼睛看着那屏风。
??“栩栩如生。”我由衷的赞叹。
??她走到屏风旁边说:“里面这位,死的不大自在,你敢不敢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说:“你在做我实习导师吗?”
??她呵呵的笑起来,勾起手指向我示意,说:“默之,过来。”
??屏风后面里面还有一道玻璃门,她一拉开,我打了个哆嗦,一股极冷的空气跑了出来,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碧月说:“有点冷,你忍一忍,温度低是为了保鲜。”她向我招手说,“来,你进来些。”我慢慢挪进去,看见一双大脚,穿着黑邦白底新布鞋,崭新的青布裤子,顺次看到失却水分的干枯的手。
??碧月是个急性子,她拉我一把,我一个踉跄,看见半张脸。
2008/07/02回复
第三十四章 与灵共处(2)??碧月将玻璃门拉上,我才仔细看清楚:他左边脸颊是完好的,右边脸被揭掉了,血液早已凝固,肌肉组织就生生的映入我眼帘。
??这让我想起生物课老师悬挂在黑板前的人体图。为了让同学们更能了解人体内部结构,就挂上半边人图,从中间分开,一半有表皮覆盖,一半是丑陋的肌肉、血管、骨骼和内脏组合。
??但这位更为生动,左边眼睛还没有闭合,表情看上去极其痛苦,右边露出整半个牙床,最后面的一颗牙都看的清清楚楚,象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忍俊不禁又强烈抑制着的一种笑容。
??碧月看我聚精会神,便真的拿起导师的架子,问我:“什么感觉?”
??我说:“一张脸上两种表情,不知道他临终是痛苦还是快乐。”
??碧月笑道:“你的感觉倒是新鲜,我以为你会说很难看。”
??难不难看对当事人还有什么意义?我只是好奇他临走时的心情,谁也没有去过“那边”又回来诉说:我当时死的时候怎样怎样,那边是什么样子,临咽气是什么心情,没有人知道,这是人类共同的秘密。
??碧月在旁边水槽里净了手,穿上较厚的工作服,带上超薄橡胶手套,极其小心的扳起那人的头,头下铺一张塑料膜。她伏着身子,那张脸快碰到了她的胸,那一刻,我竟然想到了母亲和婴儿,碧月动作那样温柔,我因此断定她是个善良的好女孩。
??碧月将半张脸的模型跟另外半张对接,我看不出模型材质,大概是专门定做,快速成型的那种。缝隙处刷了一层胶状液体,一边等待凝固一边打开化妆箱,摆出开展工作的架势。
??她回过头,看着我说:“要继续看下去吗?”看我微微点点头,她就继续将一种湿粉扑扑的印在那张对接好的脸上。
??我的点头并不是出于自愿,只是我冷的抖起来,看起来象点头罢了,我抱着双臂,汗毛都立着,摸上去毛毛细细,有点扎手。
??湿粉之后是干粉,干粉完了是定妆粉,碧月一手托起调色板,另一只手捏着毛笔,在那张脸上描描画画,画几下,停手,站稍远的地方看看,又用专门的布子小心擦掉,重新修改。哪里是在化妆,分明是艺术家在着色。
??一边勾画,一边对我解释:“嘴唇不可以用真的唇膏,太红了效果不好,用这个驼色最适合。脸上尽量多擦些胭脂,要的都是远效果,红一点象面有血色……动作要轻,有些神经还没完全坏死,碰到哪里忽然动起来,不是闹着玩的……有些客户极挑剔,人活着的时候不见得对他好,人死了就一切从奢从严操办,唯恐落得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骂名……”
??我立在一边,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内热外冷。
??碧月看我不对劲,便又调皮的一笑:“怎么,你怕了?跟你说,这里严禁外人进入的,你是第一个全程看我工作的人呢?是不是很荣幸?”
    她低下头继续工作,滔滔不绝的解释说:“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死,你知道我们死后会什么样子吗?首先呢,会失色,连眼球也会变混浊,接着几个小时后就是尸僵,就是关节僵硬不能屈伸,再久点还会有尸斑……
     听得碧月的话断断续续,越来越模糊,我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好容易才说出那句:“我想先离开。”
     碧月这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急急忙忙的说:“糟了糟了糟了,你身体适应不了这样低温的,糟了糟了……”她话还没完,我就感觉自己象一个冰坨子一样僵硬僵硬的倒了下去,摔倒的那刻我还在想,会不会象科幻片里那速冻的人一样,一摔便碎了?
??我咣的一下仰面倒地,眼前一切都象喷了水雾,还隐约有点意识,听到碧月的声音极慢极远的传来:“你不能倒在这里啊,被领导发现我要受罚的……快起来啊……”
??我无能为力了,碧月,我在这个大冰箱里坚持太久了。
??
??等我醒来时,碧月守在旁边,她张口便说:“你把我害惨了,领导要扣我半个月奖金呢。要你赔!”碧月22岁了,有时候满腹哲理象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现在看起来却象只有12岁,不知道是不是职业造就的这种性格。
??她接着说:“你身体好虚弱,胃里都是空的,你究竟多久没有吃东西了?我让医生帮你做了个全身检查。”
??天,全身检查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我此时也只能把唯一一张银行卡连同密码一起交给碧月,让她代我先把医院费用交了。
??10分钟后碧月回来,嘟着嘴说:“卡里只有十块钱。”
2008/07/02回复
第三十六章 与灵共处(4)??小女孩听不到反映,又问:“没人在吗?”
??我咳嗽一下,说:“我不是人就好了,随便是妖是仙都轻松些。”
??女孩侧头,笑了,双手在前方摸摸索索,扶着门边向我走来。我心微微一颤,这双美丽的眼睛是盲的。
??她找准方位抬起头对我说:“姐姐,你说话真有意思,那个叔叔呢?”
??姐姐?她若能看到我憔悴的样子就不会这样称呼我了。她摸索过来,拉住我,她的手指很冰,很细小。
??“我是新来的,不认识你说的叔叔,你只一个人来这里吗?”我问。
??“我来看妈妈,姐姐躲在楼下不敢上来。”她顿一顿,说:“之前那个叔叔好凶,他不肯帮我们找妈妈,因为我们没有钱。”
??的确,这里并不是有钱人的天堂,漂亮奢华的盒子会很快被领走安置于碑下,而长时间存放的骨灰盒,不是死于非命无名无户的,就是家境贫寒,买不起墓地的,只能每年交适当的管理费来暂时存放。
??天堂的门票一涨再涨,渐渐的,没有人再来认领这些盒子,它们就象孤儿一样被人遗弃在这里。
??根据女孩报出的名字,我很快依照档案记录找到了她母亲的骨灰盒。我把盒子上的灰尘擦干净,照片上是一个清秀温婉的女人。
??她欣喜的搂住,就象抱了一个布娃娃,抱了一会尚嫌不够,又提出要求:“姐姐,既然你那么好心,可不可以让我把盒子抱回家,晚上妈妈可以从盒子里跑出来陪我睡觉。”
??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刚来工作,又一无所有,我不敢违规乱来。
??她便伤心的哭起来,我也落泪了,她听到我抽泣的声响,奇怪的问我:“我为我妈妈哭,你为谁哭?”
??“为我女儿哭。”
??“她也被装到盒子里了吗?”她仰着头竖起耳朵。
??“我跟女儿是生离,你跟妈妈是死别。”
??不知道她是否听懂了,只是频频的点头,又懂事的改了称呼,说:“阿姨,请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我们欠了两年的管理费。”
??我答应她可以随时偷偷来看妈妈,但没有问她母亲缘何而死,她为何失明,没有问她现在如何生存,姐姐年龄多大,父亲现在何方。
??人,一旦自己身陷困境,就徒然的失去了关心他人的能力。
??
??下班时,我掏出口袋里所有的“存款”,二十块面值的已算巨额大钞,为了节约两块钱的公交车费,我决定浪漫的“散步”回去。肚里很空,大脑发涨,眼看着夕阳转瞬即逝,对贝贝的想念就如潮水涌来,使我的步子零零碎碎不能稳当。每走一步,就问一遍自己,怎么办?结果一路上有无数个怎么办如影相随。
??公交车从我身边驶过,有人探出身子对我招手,车子在稍远的地方停下,我才看清是碧月。
??我小跑几步登上车子,碧月已经帮我补了票,问:“今晚打算怎么吃?”
??我答非所问的说:“实在想念我的贝贝。”
??碧月立即说:“走,去接来。”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她重复:“去接过来,我跟你去。”
??到段言家门口,碧月环顾四周,问我:“你就被他从这套美丽的房子里赶出来了?”我没有说话,按了门铃,满脑子都是贝贝蹦跳着扑到我怀里的样子。我怀里揣着小鹿,如第一次约会般紧张。
??段言妈妈出现在门外,碧月冷冷的抢白:“我是许默之小姐的律师,来问你是否取走过我当事人的两万块钱?”我前任婆婆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急忙矢口否认。碧月说:“今天暂且不谈钱的事情,先让孩子跟母亲见一见。”段言出现在门口,我急忙低头,此刻没有勇气看他的脸,我怕看到微笑掩盖的狰狞。
??不知是怕纠缠钱的事情还是良心发现,段言说:“你带贝贝回去住一晚,明天送回来。”
??我不只是感恩戴德,而是有些欣喜若狂了。她已经睡觉了,我抱过来,她的头就歪在我肩膀上,熟悉的感觉和气味围绕着我,我象得到了稀世珍宝一样一溜小跑的离开那个魔窟。
??来到静心楼下,她还没有醒,昏黄的灯将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碧月忽然拽拽我的衣服,又惊恐的指指地上,起初我没有看出什么不妥,后来身体也一阵发凉,因为无论我转换何种角度,都无法找到贝贝的影子。
2008/07/02回复
第三十七章 与灵共处(5)??我在原地转了三圈,影子环着双臂也转三圈,象是一个芭蕾舞者。还是没有找到贝贝的影子。我正打算把贝贝唤醒放她下来,听到燕飞的声音传过来:“怎么才回来,手机也不开。”
??她来看我了,大概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上楼后,我简单将两人介绍:“我最好的朋友:燕飞,这是我同事碧月。”
??两人相互点头微笑,燕飞随我进了屋,碧月说:“一会我再过来。”
??燕飞将手里一堆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各类补品,琳琅满目,又掏出两件给艾贝新买的衣服,她说:“怎么今天贝贝跟着你?你脸色那么差,要加点营养才行。”
??我把贝贝放床上,内疚的说:“我的钱出了点问题,你帮我交的押金,我一时还不上。你不要再费钱给我买这些东西……”
??燕飞说:“谁催你了?别一见面就钱不钱的。我跟你说,公司派我去负责分公司了,离这里挺近的,我可以常来看你。”
??我低头不语,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大概我也是个分公司经理了。
??燕飞问:“你的工作怎样了?说实话,我很惊讶,几乎无法接受这件事,曾经那么出色的朋友去看骨灰盒?还有啊,你刚才那同事,怎么觉得怪怪的?”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贝贝,我跟她相处的时间太宝贵,一刻也不想浪费。多日不见,贝贝瘦了,也长高了,裤子都短了两寸,五官却精致了很多。燕飞见我无心交流,说了几句便起身走了。
??贝贝喃喃的讲梦话:“爸爸的妈妈坏……贝贝的妈妈好。”
    她已经可以说这样复杂句子了。抚摸着她的小脸,一颗心又被揪的生疼,她的出生与成长都透彻映照了我的自私与幼稚,我怎么有资格承担那个“好”字?
??碧月推门进来,吞云吐雾的,我示意孩子在,不要抽烟,她就把那点红星在手指间掐灭,向我歉意的笑了笑。碧月真是个爽朗的女孩子,跟她相处总觉得很轻松,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
??我说:“碧月,关于贝贝的影子,我也解释不了,贝贝跟别的孩子有些不同。”
??碧月没明白似的,说:“什么影子?贝贝怎么了?告诉我,我不会乱说的。”
    看来碧月指地上并不是在说影子的事情,我不敢深入探讨下去,便摇摇头说:“没什么。”
    “明天上班,孩子怎么办?”碧月问。
??“我想偷偷带她上班,需要你帮我掩护一下。”
??“你那个叫燕飞的朋友,对你真的好吗?气质跟你一点不同,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吗?”
??我笑起来,两人只见一面就互相看着不顺,看来人与人之间真的是讲究眼缘的。
??贝贝醒了,先是眼睛一亮,兴奋的叫妈妈,又见碧月在,一点不怕生,大方的喊阿姨,她对着灯光坐在床头,一个稀薄浅淡的影子就映在墙上,我心里轻松了许多,跟碧月相视而笑。
    凡夫俗子,但凡不能解释的也只能一笑了之。
??
??第二天虽是周日,但我不能休息。早上,贝贝先跟碧月藏在“化妆室”,等主任踱着慢三步回到自己办公室后,碧月才把她转移过来。
??工作并不忙,我拿一块布仔细的擦拭那些架子和盒子,贝贝好奇的在中间走来走去,时不时的自说自话。玩了一会跑到我身边跟我说:“妈妈,这里好多人啊。”
??我很严肃的警告她:“段艾贝,你不可以这样乱说话,会吓坏妈妈,你现在马上去那边乖乖坐着。”
??她转头走开了,小皮鞋踏在地板上哒哒哒的响,穿着燕飞买的洋装小红裙,与这里的灰色布局风格迥异,仿若落入凡间的小精灵。
??没过多久,那失明的小姑娘带着她的姐姐来了,一进门就聪明的对着她姐姐说:“你别怕,这个阿姨很好心的,”又小声喊:“阿姨?阿姨你在吗?”
    她的话明显是在说给我听,如此会行事,定是童年不幸所致。
??我从架子之间探出身来,见到她的姐姐,已是十五六岁,但眼睛里全是与年龄不符的落寞,她立在那里,不知所措。我凭记忆找到她母亲的盒子,转头交给了她,她感激的看我一眼,把盒子静静的抱在怀里,很久很久不动,象是决心站成一个雕塑。
??贝贝从椅子上爬下来,拉住了那个小女孩的手,小女孩另一只手摸了摸贝贝的脸,问:“你是阿姨的女儿吗?”
??贝贝不说话。
??隔了几秒,那女孩却忽然哭起来:“我见到妈妈,我见到妈妈,妈妈穿着白裙子。”
??
2008/07/02回复
第三十八章 与灵共处(6)??盲女看到亡母?这事情传出去定会成为本市新闻头条,不管怎样,我要先把局面稳定一下。
??贝贝顽皮的向我挤眼睛,我把她扯到一边,慌不择言的对小女孩说:“你看到的只是你想像的,你不要哭,听我说,那只是视觉神经产生的光学现象,那只是……”
??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越解释越无力,她哭的更伤心了。她姐姐还抱着盒子,惊恐的看着哭泣的妹妹,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我想先把两姐妹打发走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来着是一个女人,四十岁上下,利落的短发,略施粉黛,眉眼间透着精明强干,一看就是个叱吒风云的商业女杰。她皱着眉头看着一切,问我:“你是工作人员吧?”
??我小碎步走过去,双手交叠,站的象个酒店服务员,连忙说:“是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她不屑的看我一眼,说:“我差点把这里当成幼儿园!”
??“她们跟您一样是来这里看望亲人。”我说着,注意到这位夫人穿着白色套裙,心里紧张起来,我怕贝贝又会惹是生非,天真的把穿白裙子的女人都当成失明女孩的妈妈。
??果然,贝贝盯着那女人,一步一步走过来,我急忙分散女人的注意力,问她:“您这次来是……?”
??“领我女儿的骨灰安葬,四天前存放的,号码是060916。”女人说。
??“好的,请稍等,我……”我话没说完,就听见贝贝抢话:“我看到你女儿。”
??女人的脸刷一下就白了,我拉住贝贝,对女人说:“小孩子乱说话,真是对不起。”又转头对贝贝说:“快跟阿姨说,我错了,不该乱说话。”我一只手藏在贝贝身后,狠狠扭了几下,告诫她按照我说的做。
??贝贝盯着目瞪口呆的女人,眼里充满了哀怨,象是变了一个人,声音都不是她的了:“妈妈坏,妈妈不爱茜茜。”女人闻声,后退了几步,几乎是夺门而逃。
??我想我该完蛋了。
??我夺过那女孩手里的盒子,将两姐妹向外推:“快走,快走,有麻烦了。”又拉过来叮嘱一句:“不要出去乱说,否则不允许你们再来看妈妈。”
??两姐妹前脚刚走,主任带着那女人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了,问我:“许默之,你搞什么名堂?”
??那女人藏在主任背后,惊魂未定的指着贝贝说:“这个小孩子,刚才用我女儿的声音说话,还说出我女儿的名字!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我耳朵发烫,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贝贝忽然抱住我的腿撒娇:“妈妈坏,妈妈坏。”
??我急中生智对主任说:“你看,她刚才是对我说话,我女儿也叫茜茜。引起这样不愉快的误会,真是抱歉。”
??女人吐了长长的一口气,急不可耐的让我找到她女儿的骨灰盒,连出示证件的环节都被主任免了,用最快的速度办完手续,仿佛此地不可久留。临走她瞪着主任和我,恨恨的说:“简直是胡闹!”
??主任满脸堆笑,弯着腰,一路小声说着对不起,送女人出了门。贝贝自己爬到我办公椅上,像模像样的翻看我的登记薄,口中念念有词:“我不叫茜茜,叫贝贝!”
??我浑身无力,只低吼她:“你看什么看,你看得懂吗?快给我下来!”
??主任很快折回来了,脸都气成了猪肝色,进门就问:“听说这里还藏着两个女孩,那两个人呢?”
??“走了,那是客户,来看已故的母亲。”
??主任气的说不出话来,食指对着我,不停的抖:“你,你,你你你……”
??我低头等候发落,听得他说:“你知道她是谁吗你就敢胡来?她是奥林佳集团总裁!她的面子不是一般的大,连市长都要让三分。”
??“她一个人来,也没有随从,我并不知道是这样大的人物。”我嘟囔。
??“看死去的女儿难道要前呼后拥的搞新闻吗?你才来了几天?就给我捅娄子!”主任呵斥。
??“对不起,我跟女儿只有一天相处时间,我迫不得已……”
??主任显然懒得听我解释了,大手一挥说:“你明天起,不要再来上班了。带子女来这样严肃的地方上班,你还是头一个,我只能杀一儆百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
2008/07/02回复
第四十章 不痛之痛??饭没有吃完,我匆忙拉起贝贝去找段言。他恰好从外面回来,我们就在门口相遇了。
??段言没有让我进门的意思,只让贝贝自己先回去。我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妈妈对不起你。”贝贝深深看了我一眼,低着头很忧郁一步一步走回去了。
??段言问我:“你喝酒了?”
??我点点头。
??他似抓住了把柄,说道:“幸好孩子没有跟你,你整天都醉醺醺的。”
??我想说,若不是痛苦到极点,若知道明天还要继续活着,我又怎么会借酒消愁?但是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段言不罢休,极尽讽刺之所能:“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当妈妈?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你这样子,我不敢再让贝贝跟你见面。”我有一肚子的理由来揭穿他,反驳他:为了完全控制贝贝,他是如何指使母亲取走我的存款。并不是真的那么爱女儿,而是意识到了她可换得的价值,也不是贪恋那点钱财,只是要以此来毁灭我的士气,断掉我要回贝贝的念头。
??然而,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贝贝在他手上,我不敢硬拼,我甚至不敢让他看出我已经明白了他的险恶居心。
??天在旋,地在转,我双膝没有越来越没有力量支撑,慢慢的,慢慢的,跪下来。
??我抱住他的腿,卑微的请求:“段言,念在我们夫妻一场,求你答应我,不要拿亲生女儿去交换什么。”
??段言愣住了,继而又冷笑一声:“许默之,你也有今天。你不记得你曾经多么高高在上的了?”
??我再无情绪跟他兜圈子,说道:“段言,很多事情你不明白,贝贝其实很正常,她只是智力超群,心灵早熟而已。”我的膝盖象猫咬似的痛,有点湿湿的,大概是血吧,也许我跪在了碎玻璃或者铁屑之类的东西上。
??段言完全变了,动也不动,一点笑容也没有。大街上的陌生人见此情景也会拉我一把吧,可见他对我连陌生人都不如了。
??他说:“你别太自以为是了,真正不明白的是你,你有太多事情不知道!”
??我低着头说:“那么,请你让我明白些。”
??他冷冷的说:“我已经为你付出够多了,你明不明白,再跟我无关。”他转身回家了,留我一个人傻傻的跪在那里。
??过了一会,有双温暖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抬起头,是碧月。她大概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她搀起我说:“回去吧。你连尊严都没有了。”
??我笑了起来,那笑容一定很惨烈:“不是还有为了孩子杀人放火的母亲吗?我这点尊严又算什么。”我们慢慢往回走,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说:“回宿舍后到处找不到你,怕你想不开,才追到这里来。”
??我歉疚的看着她,抚摸了一下她的垂顺至肩的头发,说:“你比我小几岁,却更象我的姐姐,你看似粗枝大叶,内心却十分温柔。”
??她跟我开起了玩笑:“能发这种感慨,可见不是一心寻死了。你不准死啊,还欠我很多钱呢。”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想活了?”
??“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你,可能早就死上好几回了。”
??“现在不会了,碧月,我自私的生下了她,我不能自私的一个人寻求解脱,几个小时前,我还想过到底采取何种方式终结自己,但是,现在,我必须为了贝贝忍耐的活下去,她有危险。”
??碧月停下来,问:“什么危险?谁要害她?”
??我说:“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有人觉得她举止跟常人有异,可能会进行观察实验。”
??碧月不以为然:“有的孩子九岁就上大学了呢,还有的孩子能说出前世的经历,我还见过一个电视报导六岁儿童用意念移动桌椅呢!我看贝贝只是调皮聪明而已吧。”
??我心情沉重的说:“但愿如此。”
??我和碧月一直走回去,夜,隐藏了白天的野性,安静而犹疑。我们的鞋子踏在柏油路上,咔哒,咔哒,咔哒,秒针一般计算着我远离的时间。
??是,我远离了从前的房子,远离了一种生活。我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在这个弱肉强食、动辄离异、瞬息万变的成人世界里,我要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活下去。
??几个小时过后,终于回到了静心楼,碧月送我进了屋。一开灯,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看到我膝盖上的血已经流进了鞋子里。她回到自己房间拿来棉球,消毒水,消毒湿巾,把我按到椅子上,轻轻帮我擦拭,仔细的看肉里还有没有什么异物残留,她问:“痛不痛?”
??我笑着摇摇头,不痛,碧月,痛已经没有意义。
2008/07/02回复
猜你喜欢

作为广州房东血泪史:再租房给非洲人我就不是中国人

结婚后,发现老公的前妻又怀了他的孩子,我该怎么办?

被黑中介要挟、恐吓 气得睡不着(以后打死也不找不知名的小中介)

贱三阴谋转正,却又被阴谋下岗--转

十五年前的初恋,十年未见面,今朝相逢

她让我在痛苦中挣扎

热点推荐

自助换驾驶证太便民 体检也是一台机搞定

公积金新规 个人申请额度调至80万!

班主任推荐家长去上课 小心营销!

澳门美食节一连十七日 一次试齐多国美食

2024广州孕妈妈交流群 欢迎扫码入群!

2024年装修交流群 杜绝踩坑等你加入

双胞胎小升初 摇号用同一个账号吗?

娃第一次参加跆拳道锦标赛 都准备了啥

最新!广州又一区发布学位预警

圣诞节大家准备过吗?打算点过?

史上最快的单位体检 一个钟搞定

地铁直达的农庄 12人花费还不到500

尊宝真是性价比王炸 还有很多新品

查看更多热点 >

回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