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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泠月 一篇绝棒的小说,发忍不住不转给大家

40601104谈天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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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五日。

    “王爷,为何眉头不展?”秋意遥一进书房即见宜王正对着满案的状纸皱着眉头。

    “你看看这些,看到这些你叫我如何能展眉!”宜王扬扬手中那一迭状纸,“这水家实想不到竟罪孽至此!真是百死不足惜!”

    秋意遥却并不去看那些状纸,而是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淡淡的问道:“王爷,至今未有行动,是在等待什么吗?”

    “对!”宜王放下手中状纸,站起身来,“我不但要除水家,湘君城这一干贪官、脏官我也要一并扫去!”

    “等更新的情况出现?或等他们狗咬狗?”秋意遥浅浅一笑,果然如此。

    “对,至今日我还未收到任何状告吉庆祥等的状纸,”宜王负手绕案而行,“哼!这个吉庆祥,这个湘君城没有一个官是清白的!”

    “王爷,有一人还是可取的,可说是这湘君城唯一的清水了。”秋意遥却道,并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纸递给宜王。

    宜王接过摊开,然后抬首问道:“陈令?”

    “嗯,陈令,青莲县令。”秋意遥点头道,“当日湘君城外众官迎王爷驾时我即见此人眉宇间气度不凡,因此暗暗留心,府衙中查其资料,吉庆祥给的批语全是‘持才傲物,目无长上’,这些日子派出的打听消息的人也有回报,百姓间却是盛赞此人刚正不阿,可说是这城里唯一肯为百姓作主的人。”

    “哦,这样吗?”宜王细看着手中的资料,从陈令的出身至政绩详详细细的全部列在上面,“这是你整理出来的?”

    “嗯,王爷既来了湘君城,便不可屈了此人,且连日来王爷为着水家之事颇为操劳,此人正好可为王爷重用,为王爷分忧。”秋意遥看着神情颇为疲倦的宜王道。

    “本王知道了,等下我即派人召他前来。”宜王点头收起手中的资料,“其实你……”

    “王爷,还有一事要注意。”秋意遥却连连打断他后面的话,他知道他会说什么。

    “什么事?”宜王闻此不由问道。

    “京城。”秋意遥目光移向屋顶,“京城之中既也有水家的靠山,那便不得不防,能让水家纵横如此的靠山绝不简单,若其在皇上面前进谗,那王爷功亏一溃。

    “那不妨。”宜王却道,“皇兄信我,我信皇兄,所以无须担心。’

    “哦。”秋意遥闻言不由双眉一扬,然后轻轻一笑,“如此就好。”

    竟然有这样的君臣,这样的兄弟,这样的情谊,这样的信任!世间有几多呢?

    “我倒是担心水家那边,我这几日不动手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我要一举除尽!但水至天却不会如此有耐心,我就担心他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举动来。”宜王道。

    “那王爷也不必担心。”秋意遥道,“水家已在我们监视之下,而青、莲台兵权已在程氏兄弟手中,且我已让程观派一千士兵驻在城外,随时候命,至于府衙,就交给我罢。”

    “嗯,有你安排我也就放心了。”宜王赞赏的看着他,心中终于明白为何皇兄这般想要得到这个人才,就是自己也心动了,不想放他走了。

    这个人,仿佛世间万事都在他的掌握,那种料事如神的智能,那种自信却淡定从容的风采,实在让他叹服!书上盛赞的那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的人就是此等模样吧?!

    而同一时间,水家。

    水至天的书房中,水至天及三子皆在坐,似在等什么人,半晌后,水至天站起身来,在坐前走来走去,似极为不耐烦的样子。

    过一会儿,只见几名仆人走进来。

    “人呢?”水至天瞪着那几人问道。

    “回老爷,吉大人说偶感风寒,不能前来。”

    “回老爷,陈大人说公事繁忙,不能前来。”

    “回老爷,谢大人说夫人生病了,不便前来。”

    …………

    几名仆人一个个禀报,而水至天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一掌拍下,上好的檀木桌便给他拍散了架!

    “全不能前来?!这些混帐东西!”水至天怒声大骂道。

    “你们退下。”水家长子水朝辉挥退仆人,然后看向父亲,“爹,现在如何是好?这些个大人现在竟是迫不及待的要和咱们撇清关系了。”

    “哼!有那么容易撇清吗?”水至天冷冷一哼,“我若死,必叫他们陪葬!”

    “爹,现在先别管吉庆祥他们,而是我们怎么办?二哥如何救他?”水家三子水朝宾道,“那些贱民们全递了状子告我们,而宜王却至今未有行动,不知有什么主意?掉得人心颤颤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才行!”

    “你以为我没想到吗?”水至天怒视水朝宾一眼,“可这宜王软硬不吃,根本无法打动!”

    “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水朝辉道。

    “哼!为父是这样的人吗?”水至天目露冷光,双拳紧握,骨头咯咯作响。

    “那爹你有什么法子?”水朝宾焦急的问道。

    “我自有打算,你们这几天只要安分守己的呆在家里就行,别再惹出事来。”水至天告诫两个儿子,“落云呢?哪去了?”

    “不知道,自那天他打二弟后,就再也没见他回来过了。”水朝辉答道。

    “喔。”水至天闻言眉头一皱,却又未说什么,只是眼中闪着精光。

    深夜,一条黑影避开守卫,悄无声息的潜入府衙,身手敏捷,并未惊动任何人。

    黑影直往府衙后院而去,此时夜已深,所有的人都回后院休息了。

    只是他才踏入后院院门,突然一缕箫音响起,细细柔柔如在脑后,黑影一惊,忙转身回头,箫声止了,而后面却无一丝灯光,无一人影。

    正惊疑,箫音忽又在脑后响起,黑影迅速转身,箫音又止,依然无人影。可黑影此时却不待箫音再起而猛然又转身,本打算这一次在箫音响起时能将吹箫人逮住,谁知他却转个了空,箫音还是在脑后响起,还伴着一声轻笑,似自己的举动全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而自己按着对方的预测行动而让其觉得好笑。

    黑影这下知道遇着了高人,且自己的行踪完全在对方的掌握之下,当下马上飞身后退,退至墙边飞身而起,越过墙落在府衙外,而那吹箫人竟并未阻拦他,任之而去,只是落地时耳边似听得一个温和的轻语“员外小心”。

    黑影当下冒出一身冷汗,全力往家而去,不敢再留片刻。

    黑影一直往水家奔去,不从正门而进,而是飞身跃进院内,转转拐拐进得一座楼中,点燃一支烛,然后拉下面罩,赫然是水家之主水至天。

    只见他望着烛火出神,双手抵在桌上,似全身都在抖动,震得桌子吱吱作响,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害怕。

    “咚咚。”忽听得敲门声响。

    “谁?”水至天低喝一声。

    “爹,是我们。”门外传来水朝辉的声音。

    “进来。”水至天边答边解下身上的黑衣。

    门开了,进来水朝辉,身后跟着水朝宾。

    “爹,怎么样?”水朝辉进来就问道。

    话一出口就听得“嘶”的一声,水至天将黑衣一撕为二,然后狠狠的扔在地上。

    “不成。我一进去就遇着了高手,可恨的是我竟完全不知他藏身何处!而我一举一动他却了若指掌!”水至天在桌旁坐下,想起刚才所遇,依然觉得可怕可恨!

    “啊!竟有这等高手?连爹也胜不了?”水朝宾惊道。

    “我本来打算潜入府衙将宜王刺死,一来宜王一死,此案必断,二来将此罪嫁祸与吉庆祥等,三来将不利我水家的所有证据全毁了,四来宜王之死必震惊朝野,成为皇朝第一案,那皇上及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转移些此,而放松对我水家的注意,那我们便可喘一口气而另作打算。可此人却将我之计划全部打断!”水至天恨恨的道。

    “这下可怎么办?再也没办法了吗?”水朝辉问道。

    “除非另有一高手与我合作,他去引开今日府衙中吹箫之人,而我再见机行刺!”水至天眸中闪着凶光。

    “这一时到哪去找这么一个高手。”水朝宾跺脚道。

    “落云呢?去把他找回来!”水至天却吩咐道。

    “爹,难道你叫七弟帮你?他虽是武当弟子,可那三脚猫的功夫连个家丁都打不过,更逞论那个胜过您的高手。”水朝宾一听不由嗤笑道。

    “你这蠢才,懂什么!”水至天一瞪他,“落云的武功还在我之上,只是平日里他装疯卖傻罢。”

    “什么?真的吗?”水朝宾一听不由喜道,“那我马上派人找他。”说完就要起身而去。

    “等等,三弟。”水朝辉却拦住他,然后回头对水至天道:“爹,我认为找七弟不妥。你看看他平日的言行,似是对我们极为不满,何时有帮家里做过任何事来着,反倒是给我们惹不少麻烦,再想想前些日子他对二弟的行为便可知。”

    水至天闻言不由点头,“辉儿说得有理,只是我们至亲骨肉,他不帮家里难道帮外人而对付我们不成?我不信他如此狠!”

    “他也许看在亲情上不对付我们,但依孩儿看,他是决不会帮我们的。”水朝辉断言道。

    水至天半晌不语,自己的儿子他当然清楚,他知道水落云是决不会帮他的,良久后不由叹道:“难道天灭水家不成?”

    “爹,我们可以找另外的人嘛。”水朝宾却道,“我们家不是养了不少武林高手吗?”

    “哼!他们!那些废物!”水至天一声冷哼,“而且这几日溜走的还不少吗?指望他们还不如自己撞墙省事!”

    “爹,其实湘君城还有一高手的,论武艺可说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水朝辉目中却闪着算计的光芒道。

    “谁?”水至天问道。

    “湘君城总捕头——碎叶神鞭——孙震!”水朝辉一字一顿道。

    “他?”水至天不由点头,“此人确实是高手,但他此时如何肯为我用,还不与吉庆祥等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水朝辉阴阴的道,“而您知道他想要的赏是什么。”

    “嗯。”水至天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爹,现已是火烧眉毛,孩儿认为今晚就将他请来为妥。”水朝辉继续献策。

    “好!你去!”水至天一挥手。

    “孩儿立刻就去办!”水朝辉立即飞身而去。

    而水朝宾却似还没听懂一样,傻在那儿看着他的父亲。

    月已斜挂,夜已将过完,那最最黑暗的黎明将至。

    “救命啊!救命啊!滚开!你这禽兽!滚开!救命啊……”

    水家后园西边的一座小楼中传来女子惨厉的叫喊声,悲切、凄哀、绝望,在黑暗的夜里传得远远的,远远的……只是黑夜似已沉睡,无人醒来,无人响应!只有那凄惨的叫声慢慢低去、慢慢消逝……

    七月二十六日,晨。

    府衙的大书房中,宜王与陈令已早早起来在一起商讨水家案情。

    秋意遥推门而进,看了一眼忙碌中的宜王与陈令,片刻后微笑着问道:“王爷,昨夜睡得可好?”

    “还好,有你在,本王什么也不担心,自是高枕无忧。”宜王抬首答道。

    “陈大人呢?”秋意遥继续问道。

    “也不错,只是朦胧中似听到了一缕箫音,但不真切,也不知是梦里还是梦外听到的。”年约三十出头、面容严肃的陈令答道。

    “喔。”秋意遥点头,然后对宜王道:“王爷,今夜与意遥对换一下卧房可好?”

    “可以。”宜王答应,也不问原因,他知秋意遥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道理。

    “陈大人,水家的事可理清头绪了?”秋意遥又问向陈令,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让人见之如饮琼露,心神舒畅。

    “呵,已差不多了。”陈令严肃的脸上也绽现一丝浅浅的笑容,不知怎的,性格刚正冷肃的他,对着这个洁若白云,和若春风的秋公子,不由自主的放松身心,不由自主的要回他一个笑脸,似乎不回便会很对不起他一样。

    “是吗?那么便快要结束了。”秋意遥站起身来,走几步后又回头道:“王爷,其实要治吉庆祥很容易的,只要从水家着手就行了。”说到此处脸上的笑有丝耐人寻味,“可以一个一个的开始。”说完掉头而去。

    “一个一个的开始?”宜王回味他的话,然后笑开了,这是到湘君城后笑得最开怀的一笑,“本王明白了。”

    夜晚,有淡淡的星月,只是不时为云层所掩,地上朦朦胧胧的。

    一条黑影熟门熟路的潜入府衙,直往后院而去,待入院门时他小心翼翼的四周环顾,见无动静便直往主楼而去,他知道目标在此。

    而黑影身后还跟着另一条黑影,隔着约五丈远的距离,他见前面的黑影毫无阻拦的进入主楼,便悄无声息的也向主楼掩进,只是离楼还有一丈远时,便见楼中灯火一亮,然后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似是极为惊讶的叫道:“孙总捕头,你如何行这般大礼?你如何跪着不动?”

    外边的黑影已知前面的人失手,而室内的人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的,因此他马上飞身而退,离去前却又似听到那个轻语声“小心,别摔着了”。

    七月二十七日。

    天低沉沉的,太阳时隐时现,天气异常的燥热,让人心情格外的烦闷。

    一大早,水家即来了一队官差,将水朝辉锁去,说有人递状告他,宜王要问话。

    中午时分,水家又来一队官差,这次将水朝宾锁去,同样是有人状告他,宜王要审问。

    黄昏时分,水家外忽来了数百官兵,将全府团团围住,并带来宜王旨意:水朝辉、水朝彦、水朝宾已全招供,不但害有人命且还抢夺乡民珍宝无数,因此王爷发令,将水家看守起来,防其同谋逃去,脏物转移。

    一时间,整个水家数百余人口,全都慌作一团,一个个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水至天却反而镇定下来了,从那两夜失手,他便已知决斗不过那个人了,不但他,整个水家已全在人家的计算内,他已无处可逃!那两夜人家不抓他,那是因为其要以国法治他!

    但他水至天是这般任人宰割的人吗?!

    整个水家乱作一团时,唯一不受干扰的是水府最后边的那一座庵堂。

    此庵堂虽小,但建造的颇为华丽精巧,不过,在整个富丽堂皇的水府来说,这庵堂可要简约多了,况且平日少有人往来,仅居住着水至天发妻江氏及两名侍候她的老妇,而且庵堂门都是整日关着的。

    当阴沉沉的天渐渐暗下时,水家之主水至天却出现在庵堂外。

    但见他走至庵门前,举起手似要叩门,但伸到半空的手忽又落下,看着紧闭的庵门良久,默默听着门内传来的木鱼声。

    “水家终于走至末日了,真如你三十年前所说,终会有报应的一天!”水至天举手轻抚门板,不敲也不推,只是对着门里说话。

    “三十年来你不曾笑过一次,我想你等的就是今天吧?这一次你是否该笑了?”水至天目光痴痴的看着门板,仿佛穿透门板看着某人。

    “反正三十年前我早已准备着这一天的到来,早已不在意了。唯一可惜的是云儿,三十年来,我不择手段为他打拼的这份家业看来也是白忙一场。原想着将我所有的传给云儿,那样你也许少恨我一分,可惜也是一翻空想。”水至天依然喃喃轻语,门内木鱼声也未曾停止。

    “云儿是你所生,名字也是你亲自取的,我想他在你心中应是不一样的吧?所以我将他送去武当山,求紫晨道长收他为徒,那紫晨道长是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调教出的徒儿定会是人间俊杰,自不比家中这些废物,那样你也会高兴几分吧,只可惜他虽模样象你,却依然无法得你欢心,也许因为他身体里另一半血吧?”水至天放下抚着门板的手,语气中忽有着一丝无法掩藏的悲伤,“他今日疯疯痴痴的,说到底还是我种的因吧。”

    “不过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他有一身的本领而且清清白白的,水家这劫他会安然渡过的。”水至天摊开手掌,看着掌中的纹路,然后紧紧握紧成拳,“你也不会有事的,所有的罪孽我会自己承担!”

    说完他转身离去,才走几步忽又回头,看着依然紧闭的门,“我是要下地狱的,你陪不陪我呢?”

    回答的依然只有木鱼声。

    “三十年来,我竟未从后悔过。离原,我从没后悔过!”

    “咚咚咚咚……”木鱼声平缓而规律的传出,似附合着水至天离去的脚步。
2008/08/18回复
近日,水落云忽地转了性一样,变得格外的安静。

    他依然每天早上跑来君山混早餐吃,可是吃完后,他总是静静的坐在院中的竹椅上,征征的看着远处出神,以前最爱做的事儿和鹿儿斗嘴他也不干了,竟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这一日,他又坐在院中发呆,从清晨一直坐到黄昏,若不是院中有翠竹掩盖着,怕不要被太阳给晒焦了。

    鹿儿走出门便见着他那痴呆的模样,不由心生不忍,走过去,试探的唤了一声,“喂,你怎么啦?”

    水落云回头一看,然后又转过头去,“你不是讨厌我吗?干么又来理我?”

    “其实……其实我也没有讨厌你啦。”鹿儿想起以前的事,似有几分不好意思。

    “不讨厌我?”水落云回头盯她一眼,“那就是喜欢我啦?”

    “谁喜欢你啦!不要脸!”鹿儿闻言脸一红,声音不自觉的又提高了。

    “我说的此喜欢不同彼喜欢,是你自己想歪了,能怪谁,还好意思生什么气。”水落云毫不在乎的道,忽然诡异的看着鹿儿,“难道你真的偷偷喜欢本公子不成?”

    “你……你……”鹿儿气得说不出话来,然后一跺脚转身离去,“我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疯子怎么可能转性嘛,真是亏我还关心你,你活该掉到洞庭湖里喂王八!”说完一甩手进屋去了。

    水落云看着她,一笑置之。

    “你又何苦气跑了她。”身后传来风倾雪的轻声嗔责。

    “好玩嘛。”水落云回首看着她,“这小丫头真好玩,所有的喜怒哀乐全表现在一张脸上,象个透明人一样,唉,有时还真是羡慕她!”

    “嗯,鹿儿现在很好,以前她也不是这样的。”风倾雪目光看向屋里,鹿儿那小身影正忙碌着,“很久以前,她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生气、不会哭……象一个木偶娃娃一般,后来……后来才变回正常模样的。”说完轻轻叹一口气,记忆有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跳回过去,那个王府,那个集雪园,此生是决不能忘记了!

    “后来遇到你了是不是就变好了?”水落云问道,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了然。

    “为何这样说?”风倾雪不由反问道。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啊,虽然我不怎么相信这世上有神仙的说法,但你也许是就是个仙女吧,只要和你接触,那个人的命运便会发生转机,我想有很多人因你而改变的。”水落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轻狂的自己到了她面前不了是变得格外的安静平和吗。

    “呵,少有的说法。”风倾雪一笑置之。

    水落云看着她的笑容,心忽地微微发痛,半晌后他开口道:“我已经买了一条小船了。”

    “嗯?”风倾雪似未料到他有此言。

    “你们不是劝我‘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吗,我今晚就散发弄扁舟,从此天涯海角去。”水落云紧紧的看着她。

    风倾雪低头无语。

    “倾雪,你愿和我一块去吗?”水落云似怕惊动了什么一般轻轻的问道。

    风倾雪闻言抬首看着他,和这个人一起去?

    这个人狂放不羁,洒脱不凡,视世间礼法为无物,和他一起,会自由自在,畅意开怀的,她知道的。

    只是……只是和他……和他就此相伴一生吗?为何……为何眼前老是晃着桂花树下那个吹着箫的孤寂的影子?为何眼前会闪过那个手执龙渊宝剑的英姿?

    “倾尽泠水接天月……倾泠!”

    “倾雪,这个给我!倾雪,留下!”

    这些声音为何在脑中反复的响起?

    水落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闪过少有的迷茫神色,心头一黯。

    “今晚你来湖边吧,若愿意便一同而去,若不愿意那也就当给我送行吧。”水落云移开目光,似不忍心看她那一脸的挣扎,那会让他心痛、心酸!

    风倾雪看着他,那到口边的承诺却无法说出。

    良久后,她轻轻答道:“今天我会去湖边。”声音平静,神色已恢复淡然无波。

    “嗯。”水落云点头,并没有问是送他还是和他一起去。

    他不想问、不能问、也不敢问,怕问了,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了!

    “我现在回家一趟,今晚湖边见,不见不散!”水落云起身离去。

    风倾雪看着夕阳下水落云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头一片酸楚,那个背影是那般孤寂与冷凄!

    今夜无月无星,只有闷热的空气在黑暗中浮动着。

    水家花园中,此时有一个纤细的身影脚步飘浮的走着,映着府中射出的微弱灯光,可看到一张苍白如纸却不失美丽的面孔,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无神的看着前方,似一个木头娃娃,美丽却无灵魂!

    这纤细的娃娃荡幽幽的飘浮着,飘至西边一口井前,看着一井的清水,嘴角忽的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

    她在井边坐下,伸出手掬一捧清凉凉的水,然后看着手发呆。

    耳边似响起那怒骂声:哭什么哭!有力气哭为何不拿起刀来,砍死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哭有什么用!只有没用的东西才哭!

    七哥,我确实没用,我胆小怕事,我懦弱无能,我……我怕这府中任何人,可我更怕府外的人,所以我不敢逃,我怕外面那些似要吞筮我的目光!我没有力气、更没有勇气拿起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一汪清水洗凈我自己,但愿来生可脱胎换骨!

    “咚!”

    似有什么击在水上,发出重重的声响,溅起了水花,然后接着几声“哗啦哗啦”的水花声,片刻后,恢复了平静,花园中又恢复了安静。

    水家后院的庵堂。

    深夜的庵堂里,有一盏孤灯,昏黄的灯下有一名中年妇人闭目诵经,手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木鱼。

    这妇人年纪大约四十左右,一袭粗布衣服,朴实无华,但面容极为美丽,只是脸上的神情不是慈蔼,而是带着一种木然,仿佛世间所有的人与事都与她无关一般的冷漠!

    “娘。”

    忽然庵堂中响起一声轻唤。

    妇人停下手中的木鱼,抬眼看向左旁,她左旁立着一名黑衣人,见她回头,连忙扯下脸上的黑布,赫然是水落云。

    那此妇人定是其生母江氏了。

    “娘,和我走吧。”水落云跪下,语气中带着一种哀求,“虽然外面有官兵把守,但孩子绝对可以安全带娘离开的。”

    “你走吧,有多远便去多远,再也不要回来。”江氏看一眼他后又转头闭目诵经,木鱼声又响起。

    “娘,和我一起去,以后孩儿乖乖听你话,侍候您,孝顺您,给您养老送终……娘,和孩儿一块儿吧。”水落云声音带着一丝颤意。

    “我不会和你走的,这里就是我的最后归宿,你自己去吧。”江氏漠然而道,木鱼声却不再停下。

    “娘,为何你总是这般‘生无可恋’!我是你儿子!你唯一的儿子!你怀胎十月生下的亲骨肉!为何你能如此冷漠?为何你能做到如此绝情?”水落云扶住江氏双肩,声音中含着一种悲愤与伤痛!

    这个母亲,为何从他出生至现在,从未对他有过一丝丝慈母的温情?总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离他远远的看着他!

    而江氏却不再理他,只是闭目诵经,仿若身边并无此人一般,木鱼声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击落在水落云的心头,敲得他心一下一下的作痛!

    良久后,他站起身来,开启庵门,走出,关上庵门,闭着眼靠在门上,听着里面的诵经声、木鱼声……

    他挥去眼角的水珠,重新戴好面罩,飞身而去。

    走到一半,他忽又折身往自己住的小楼走去,有一样东西他要带走。

    水落云进入自己的房中,走至床头,取下挂在床头的松纹古剑,轻轻抚摸,这是师父所赐,这世间唯一疼爱他的人所留给他的,以后也许只有它与他相伴了!

    拿着了东西,他走出楼,忽然“砰!”的一声,一个响雷打下,然后风刮起来,似要下大雨了!他赶紧加快脚步,倾雪定已到湖边了,他得早去,免得她淋了雨。

    走至花园中,忽听得一声喝叱:“站住!”

    他脚下不由一顿,然后只见人影一闪,水至天已落在他身前。

    “你这贼人!平日里不知偷我家多少,也就罢了,可今时今日了,你竟还要趁火打动!看我不毙了你!反正要死,那便一起死吧!”水至天一见此黑衣人怒从心起,所有的愤怒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汇点,双掌一挥,夹着数十年功力向黑衣人攻去,恨不能将之一掌击碎!

    水落云待要拨剑却又住了手,只得身形一闪躲开这一击,但水至天的双掌紧紧逼来,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双掌夹着劲风,凌厉狠毒的击向他胸前,水落云再次飞身闪过,掌风从右侧扫过,余劲扫得他手臂一种辣痛。

    “好!我看你能否躲过我这一掌!”水至天双掌翻飞,使出平生绝技,化为掌影万千,从四面八方攻向水落云,水落云眼见闪不开了,危急中本能的拨剑出鞘,看准一个破绽,古剑带着森森冷意闪电般刺出,直刺向水至天胸前!

    当剑尖至衣时,猛然间醒悟,手一偏,剑尖从水至天肋下穿衣刺出,可……可水至天的双掌却狠狠的、毫不留情的落在了水落云的胸口,只听一声闷哼声,水落云象个破娃娃一般连人带剑摔落于地上!

    而同时,空中又是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划过,雨开始大滴大滴的落下,一下子将园中两人全淋个湿透。

    “哈哈……哈哈……苍天有眼啊!叫我死前还杀了一个仇人!”大雨中,水至天仰天狂笑。

    而落在地上的水落云,却是无声的惨笑一声,眼角流下一串水珠,许是苍天流下的眼泪。

    “现在让我看看你这贼人的真面目!”水至天上前一把揭下水落云脸上的面罩。

    一揭之下,如遭雷击,手中的面罩掉在雨地里。

    “云……云……儿……”语音颤抖,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水至天身子一软,跪倒于地。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那受他全力一掌,倒在地上的竟正是他的亲生儿子水落云!

    “这一次……我把命……我把命……都……还给你了……再也……不欠你了!”水落云一张口便是一大口鲜血吐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身来,无奈剧烈的痛让他重新跌回雨地上,那五脏六肺可都是碎了吗?

    “云儿……爹……爹爹不知……道是你啊!”水至天急忙爬上前去,哆嗦着伸出手,想要扶起儿子。

    “我以后……和你再也……再也没关系了!我把你给……我的命还了……你了!”水落云手一推,推开水至天,手撑着泥地,慢慢爬起身来。

    大雨在下着,象老天爷失了手,将天盆打翻了,水哗啦啦的泼下,落在泥地上,贱出一个个小坑。

    “云儿……云儿……爹爹不知道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云儿……”水至天扶住儿子,“云儿,爹爹帮你僚伤,爹爹带你回房僚伤。”

    “不……要!”水落云推开他,身子一歪差点又跌倒,水至天赶忙扶住他。

    “云儿……”水至天痛呼,这是他的儿子啊,他的亲生儿子!可是他做了什么啊?

    “我……不跟你……走的!”水落云慢慢扳开他的手,看着他,眼中的一片灰暗的神色,“我跟……你没关系了……从今以后,这个不是……我的家了……我终于可以做我水落云了!”

    “云儿,爹爹不是故意的!云儿,爹爹会治好你的!”水至天想要伸手抓住儿子,这个让他头痛也心痛一辈子的儿子,可是……

    “我……现在只是水落云了!”水落云蹒跚着向前去,大雨中的身影摇摇摆摆,却是坚定不移的要往前去。

    “云儿!”水至天凄厉的唤道,那老脸上纵横着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云儿,你要去哪?”

    “我去我想去之处!”水落云头也不回,摇晃着身形慢慢离去。

    “云儿……”水至天看着大雨中儿子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看着那绝然不肯回头的孤单身影,一时只觉得万念俱毁!

    “天啦!老天爷!你就是这么惩罚我的吗?!让我亲手杀死我的儿子?!天啦!为什么要这样啊?!”水至天仰天大喊,举起双掌,看着这双手,这双手曾掌控多少湘君城的生命!曾揽过多少倾国财富!可是,就是这双手生生打死了心爱的儿子!老天爷,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对吗?离原,这就是你所说的报应吗?

    闭上眼,双掌狠狠击向脑袋,一片血雨洒下,落在地上,落在水落云吐出的那一大口血上!

    响应这一击的只有倾盆而下的大雨,仿佛老天爷也想清扫着什么,降下这泼天的雨水,洗涤着这下界的一切,地上那一滩血也在雨水中慢慢淡化,慢慢与雨水同化,渗入泥中。

    大雨中,水落云还在蹒跚而行,一个踉跄又跌倒于地,他慢慢爬起身来,已是满身泥污,已不知跌倒多少回了。

    幸好下了大雨,那些官兵都躲雨去了,否则以现在的自己,不知如何逃出来呢。

    他费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黑茫茫的一片,眼前只有交织的雨水,嘴角的血还在不断的流出,染尽一身衣裳,混着雨水流下,滴入泥地。

    抚着胸口,那儿已塌陷下去,痛得没有感觉了,神智慢慢的模糊,可是,现在不能死,他一定要去那儿,他与倾雪有约定的,不见不散!

    凭着记忆中的感觉,他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去……向前去……前面有倾雪等着他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洞庭湖边,湖边上的那一抹白影让他心神一振,身体忽生一股子力气,让他迈开步法,一下走了过去,近了……近了……他就要碰到她了……只是伸出的手却慢慢垂下,视线也模糊不清,一脚踏空他跌倒于地。

    洞庭湖边立着一道白色身影,撑着一把紫竹骨伞,任风吹雨打,可她静然而立,在这狂风暴雨的夜中仿若仙人,若仙人一般纤尘不染,她周身似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那狂风、那雨水、那污泥皆在离她一尺之距的地方肆虐着,却无法冲破那一堵无形的墙近得她身。

    忽然,似有某种感应一般,她回过头来,一眼看到了雨地上伏着的那个身影。她足尖一点即跃起三丈,落在地上那个身影旁,她看清地上的人,手中的伞悄然滑落,坠在泥地上,在这大雨中发出极轻的响声。

    那一堵无形的墙终于塌了,那狂风、暴雨、污泥终于再无阻碍的扑向那一袭无尘的白衣。

    “落云?”风倾雪蹲下身试探着的翻过地上那个身影,但愿不是!可是理智告诉她,是的,从身形,她早已看出了,只是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不是!

    抬起那无力垂着的脑袋,拂开脸上沾住的污泥与发丝,露出了那一张苍白清俊的面容。

    “落云,落云,落云!”风倾雪轻轻的摇晃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脑袋,希望他能醒过来。

    终于,那双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慢慢的集中焦注,看着抱着他的人,当终于看清了时,那一双无力的眼睛猛然睁大,仿若被这雨水清洗过,特别的明亮清澈,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所有的话、所有的意全在这一双眼睛中说出!

    “落云!”风倾雪轻轻的唤着,那一双漠然如冰的眼眸终于露出原始的情绪,那一层薄冰终于融化为水,滴滴垂落。

    “你来了。”水落云浅浅笑开,似无限畅快与欣慰。

    “落云,谁下的手?以你的武艺如何会受这般重伤?”风倾雪用衣袖擦拭着他嘴角边的血,看着那不断涌出的血,看着他脸上那种暗淡的神色,她一颗心直往下沉。

    “我爹。”水落云随意而答,答得天经地义,仿若他爹就是该打他这一掌。

    “你爹?”风倾雪声音带着一丝颤意,自己的亲生父亲给自己至命的一击吗?

    忽然间,她想起了安王府遭受的那些鞭苔,那些杖击……一时间,她忽然觉得全身发冷、发痛!似能清楚的感受到风和雨打在身上的疼!落云……落云,何其相似!你身上又有着什么样的枷锁?又背负着什么样的包袱?

    “是的,是我爹。我就是湘君城乡民口中恶霸水至天的儿子。”水落云轻轻答着,目光停驻在她脸上,万分依恋的看着在雨中即算衣鬓凌乱但依然美绝人寰的那张面容,看着这张脸上所流露出的那种悲痛与凄然,忽然觉得即算死了也是值得的。只是……他多希望能看着这张脸到永远啊!可是……老天爷并不允许!

    “落云!落云!”风倾雪只是轻轻的唤着这个名字,无法说出其它言语。

    脸上的泪夹着雨流下,心忽然狠狠的痛起来!仿佛回到了从前,仿佛回到了那一场大火之中,看着生命垂危的母亲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彻心彻肺的痛,那种对自己无能的恨,这一刻,她又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落云!

    “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水落云喃喃的念着,“我的名字出自此处,我的人也如这词一般,水风空落……空落啊。”

    “落云!落云!”风倾雪的声音含着凄切的悲伤与哀痛。

    水落云轻轻的笑着,口中的血依然在不断的流着,“我不怕死的……我也不……也不怨我爹的,我就当把这条命……这条命还给了他……以后跟他再无瓜葛。以后我就是我,我就是水落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跟着你一块儿……一块儿买舟东去,我们去东海,去找那瀛州,找那蓬莱仙岛……再也不用管这世上人的死活了,管他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们过我们自由自在的日子……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风倾雪轻轻点头,点下一滴滴的水珠,落在水落云面上。

    “咸的?”水落云伸出手来,慢慢的抚上她的脸颊,这个人儿可是在为自己流泪吗?倾雪,我最重要的倾雪!“你哭了……你这样的人竟然会为我流泪,我死了也是开心的。我知道你是哄着我的……我知道,我要是不死,你也不会和我一块儿的,我很早就知道了……你的琴音中……你的心里……都……都藏着一个人……根本无我容身之地的……可是你肯哄我……我还是很开心的……倾雪……”

    “不是哄你的,我答应你的,和你买舟东下,我们去大海中找一个世外仙岛,我们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以后你吹笛,我弹琴,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和谐的合奏那一曲《倾泠月》的,就象合奏《梅花三弄》一样的完美,到时候我们天天都奏那一曲好不好?”风倾雪承诺着他,她无法救他命,无法给他想要的,只有这个……这个承诺是她能给予他的!

    这个狂傲不羁的人,在那狂与傲的后面其实有着一颗细腻温柔的心,也有着他可怜可叹的情怀。若他不死,自己也是愿意陪着他买舟东下的,终有一日她是能与他合奏《倾泠月》的,时间不是能改变一切的吗?终有一日……终有一日……她是能忘了那一支箫,忘了那一片幽幽桂香……

    “《倾泠月》啊……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我无法与你合奏它……就如……我无法走入你的心中……可是强来不得……我只想……我只要你以后别忘了……不要忘了我!”水落云似疲倦不堪的轻轻合上眼,口中却依然喃喃轻语着,“我这一生……是父母眼中的不孝子……是旁人眼中的败家子……浪荡子……可是……可是你偏偏不曾嫌弃我……与我结为朋友……用不同的眼光看我……还欣赏着我……我知足的……倾雪……倾雪……我知足的……我真的知足的……”

    “落云,你是好男儿的,我知道你是这世间少有的好男儿!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我知道你孝顺父母,我知道极为爱护你的兄弟姐妹,我知道你也关怀着湘君城的百姓,我知道你心怀天下苍生,我知道你有一颗侠义心肠,我知道的!落云。”风倾雪抱住他,紧紧握住他的手,似想把自己的生命力灌输给他,“只是这些你关爱着的人太让你失望,所以你才会装疯作狂,那些人全是些瞎子,他们看不到你的好,落云,所以你要好起来,然后让他们看到你的好,你决不能……决不能死!”

    “那些个人我何必要……他们知道……我又不为他们做那些事……我只是想做对得起……我自己的心的事……干他们什么事……有你知道就够了……总算我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总算也寻得一个知心人……有你我知……我知……知足!”水落云声音渐渐低下,“倾……雪……这七月天……怎么这么冷呢?”

    “落云……落云!”风倾雪抱紧怀中渐渐冰冷的身子,“我带你回去,我给你烧热热的水洗澡,那样你就不会冷了。”

    “好……我跟你走……我们去东海……一个人去……不好的……身边没个知心人……太苦了的……没什么意趣的……”那握着的手终于松开,无力的垂下。

    “落云!落云!”风雨中只余这悲凄的呼唤声,撕人心肺!

    第二天,湘君城的人全都在传送着一个消息,水龙王水至天死了!这个害人无数的恶霸终于死了!死在了自己的花园里。

    有人说他是畏罪自杀死的,有人说他是被雷劈死的,也有人说他是被仇家杀死的……各有各的说法,但每一个人心中都同时舒一口气,这个恶人死后,日子终于可以过得舒服些了。

    水家的案子终于结了,水至天本是有罪之身,但其已死不再罪其尸,水家长子、二子、三子全部斩立决!而七子与八女无罪且已失踪,因此不予追究。至于其妻妾、奴仆一律过堂审问后发落,有罪的按律处置,无罪的发一笔家资让其自谋生路去,而其家产,强夺他人的,其苦主可带其契约凭证上府衙领取,其余全部充归国库。而与水家勾结的吉庆祥等官员,全部革职押往京城,听候皇上发落。

    一时间,湘君城的百姓都拍手称赞宜王功绩,乡民并送“明王”牌扁至府衙。

    而在水家抄时却出了点小问题。

    只见水府最后边的庵堂前,站着一排官兵,而庵堂门紧闭,官兵却不敢过去。

    不一会儿,只见秋意遥跟着一名官兵过来了。

    “秋公子。”官兵中有一似首领的上前行礼道。

    “找我来何事?”秋意遥问道。

    “公子,这庵堂中住着的是水至天的夫人江氏,我等来告之这里将要抄封,因其无罪,所以让其离去,只是她却死也不肯离去,说什么这是她最后的归宿,然后就关了庵门。我等不好强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王爷近日实在忙,因此只好请示公子。”那首领答道。

    “喔。”秋意遥点点头,然后上前轻轻敲门。

    一会儿,庵门开了,走出江氏,看到门外这白衣公子,似也有片刻惊讶,但很快恢复漠然,“公了何事?”

    秋意遥一听她开口说话,再细细看了看她,心中已然有个底,温和的一笑,“夫人是水门江氏吗?”

    “我是江氏。”江氏答道,却省却了水门。

    “三十年前,蜀地盗贼横行,巨富江家在一夜间惨遭灭门大祸,不但府中所有财物洗劫一空,且全府三百二十人死去三百十九人,只有江家大小姐未找着尸首,失踪不知去向。”秋意遥淡淡道来,眼睛却看着江氏。

    果然,闻得此言,江氏漠然的脸上一片惨白。

    “夫人可想回蜀地看看?从今往后夫人是自由之身,爱往哪去都可。”秋意遥这些话说得让后面的官兵听得云里雾里。

    江氏却很快恢复镇定,淡漠的道:“我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了,只记着自己是江氏。”

    这话同样答得让官兵摸不着头脑。

    “在下明白,打扰夫人了。”秋意遥微微一笑。

    江氏不再答话,只是回身将庵门关了。

    秋意遥走回官兵面前,吩咐道:“此庵不要动,留着它,你们办事去吧。”

    “是。”众官兵得他命令马上离去。

    秋意遥却静静的站着,过一会儿,听得一阵叮当声响,似念珠散落了一地。深深叹一口气,离去。

    七月二十八日晚。

    “小姐,你去哪?”鹿儿叫住出门的风倾雪。

    “水家,也许落云还有未了之事。”风倾雪开门而去。

    水家庵堂内,没有灯光,没有诵经声,也没有木鱼声。

    月下,一个白衣人推开庵门,让月光洒进庵堂,地上的蒲团上坐着江氏,面无表情,两眼直直的望着自己的手。

    白衣人走进庵堂,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江氏的面上。

    良久后,江氏似才意识到有人在旁,迟缓、呆板的抬起头,白衣人背着月光,让人看不清面容,隐隐约约间却知道那张脸美绝人寰。

    “我来接你,你跟我走吧。”白衣人开口,声音轻柔若和风拂人。

    “好。”江氏毫不迟疑答道。

    “那走吧。”白衣人转身离去。

    江氏起身跟在她身后。

    君山碧云庵又多一位师太,法号碧尘。
2008/08/18回复
八月初。

    “王爷,大案已结,为何并无喜色?”

    府衙的花园中,秋宜王与秋意遥正在对奕。

    “这有何高兴的地方,死这么多人,且号称清明的‘灵羲盛世’竟出了此等事此等人,如何让人开心。”宜王放下一颗白子。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秋意遥从容的放下一颗黑子。

    “本王没那么伟大,本王做事从来只求无愧于心。”宜王看看棋局,不由皱紧眉头,白子看来已成败局。

    “能做到无愧于心已是不易。”秋意遥放下一颗黑子,棋局胜负便定,白子已无生路。

    “本王输了。”宜王抬首看着眼前淡定从容的男子,不想却见着了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一丝倦意,“意遥,此次实在辛苦你了。”

    “没什么,意遥并未做什么事。”秋意遥从袖中取出玉箫,在手中轻轻抚摸着。

    “这支玉箫倒是很特别,莹白中透着点点红斑,有点象君山上的斑竹了。”宜王看着这支箫道,只是总觉得那绝艳的红斑让人看着刺心。

    秋意遥闻言淡淡一笑。

    “前日水家花园中捞起了水湘意的尸首。”宜王忽道,脸上一片婉惜。那样的一个柔美如水仙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苹花不自由……她现在应该自由了吧。”秋意遥叹息道。

    “云家的坟地上发现了传家至宝‘雪湖青黛’,效外也发现了林家小姐的坟墓,后来一查发现那些受水家欺凌的人家,第二天都会平白的得到一包金银,你说这些是谁做的?”宜王问道,心中其实也有些明了。

    “水落云。”秋意遥肯定的道,“只有他才会做这些事,只是到现在也没有他的下落吗?”

    落云兄,你是否已驾一叶扁舟,载着心爱之人,泛舟五湖四海去了呢?

    “没有,他就似空气一般的消失了。”宜王道。

    “王爷何时回京?”秋意遥问道,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捡起,放进棋盒。

    “后天。”宜王看着他的动作,总觉得似有一丝不对劲之处。

    “王爷回京后可要小心他。”秋意遥并不点明。

    “嗯,本王省得的,唉……”宜王说完长叹一声,似是有着极重的心事。

    “意遥不和王爷一起回京了。”秋意遥收拾好棋盘。

    “哦?你要到何处?有何事?”宜王一听他不一起回京,不由惊诧,他实是已习惯此人在身边了,有他在身边,可万事无忧。

    “去早就该去的地方。”秋意遥抬首望天,语气悠然而神秘。

    爹爹与兄长一直想他入朝为官,而皇上也一直不死心,现在看来这宜王也是一门心思想劝他了。

    不为,令亲人失望,为之,必违己意,负她心,所以……

    两天后,宜王摆驾回京,湘君城的百姓夹道欢送。

    “王爷,请帮忙将此信带回京城,转交与我爹娘。”秋意遥从怀中掏出信递与宜王。

    “意遥,真的不随本王一起回京?”宜王接过信,看着他。

    “我有我要去之处,王爷,此去京城已无甚险事,一路有程大人照看即可,意遥就不再相随,请王爷见谅。”秋意遥微微一拜,“意遥就此拜别王爷。”

    “好吧,等你回京后本王再往侯府谢你此行之情。”宜王叹道。

    “王爷请起驾,有缘再会。”秋意遥淡然一笑。

    “好,咱们京城再会。”宜王上轿,并未留意到他后一句。

    “王爷起驾!”程观一声哟喝,浩荡的队伍开始行进。

    秋意遥目送着宜王离去。

    “公子,你要去哪里?”忽听得身边有人问道。

    “秋童,我不是叫你随王爷回京城去的吗,你为何还会在此?”秋意遥回头一看,竟是秋童。

    “哼,你想甩开我?没门儿!”秋童撇撇嘴,“我七岁起就跟你,跟你的第一天,侯爷就说了,主子在,奴才便在!我若跟丢了你,回去了侯爷还不要揭我一层皮!你也甭打算了,反正你到哪我就会跟到哪的!”

    “唉!秋童,你要知道我以后可不是什么侯府二公子了,以后我将只是一个飘泊江湖的人,我是不会再回侯府去的。”秋意遥摇头叹道,“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那更好啊,我正愁没见过世面,正好跟着你一块儿去看看,管你回不回去,我只要跟着你就没负侯爷的嘱咐。”秋童答得异常轻松。

    “你这小子!”秋意遥无奈的叹道。

    “公子,还是说说你要去哪吧,我也好给你打点行李。”秋童笑眯眯的道,他知道公子已经应承他跟着了。

    “去哪里?”秋意遥抬目看向茫茫前方,手轻轻的握着袖中的玉箫。

    倾泠,五湖醉月……醉月五湖……这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现在我去完成我们共有的心愿。我去五湖,我知道,你是会和我在一起的,所以我们一起去五湖吧……在有生之年,我带你踏遍五湖,五湖烟水便是我最终的归宿。

    洞庭湖中轻舟上,风倾雪与鹿儿临风而立。

    “落云,我送你入东海。”风倾雪轻轻道,手一张,那一把骨灰便散入湖中。

    “小姐,为何不将水公子与他的家人葬在一起?”鹿儿问道。

    “他不愿意的。”风倾雪手一扬,骨灰全飞向空中,一阵风吹过,飘飘扬扬散去,瞬间无踪。

    落云,我将你洒在这洞庭湖中,让你随湖水流入长江,随长江流入大海,大海是你所向往的地方,我帮你达成这个心愿。

    鹿儿却是注目着她,自从水落云死后,公主脸上总是有着淡淡的伤痛,那望着天空出神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如何是好?

    “鹿儿,收拾东西吧,跟碧心师太招呼一声,我们也该离去了。”风倾雪吩咐道。

    “是。”鹿儿应道,然后问:“小姐,这一次我们去哪儿?

    “我们去西湖吧,那个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子湖畔。”风倾雪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只是神色间却没有十分的向往,只是多了一份哀与漠。

    去西湖看看吧,那一个名传天下的西子湖又有如何的佳处,与这洞庭湖相比,又有何等的异象呢?

    西湖……西子湖……范蠡载西施泛舟五湖的传奇故事开始的地方。
2008/08/18回复
已是十二月,虽是隆冬之季,但天气颇好,太阳高高挂在天空,阳光不似夏日的灸热,却晒得人懒洋洋的,昏昏欲睡。

    杭州城南郊外,有一处山坡,种满梅树,此时正是寒梅烂漫时节,远远望去,但见山坡之上,红梅如火,白梅如雪,红白相间,妖娆中透着清纯,炽艳中透着清丽。

    此时正有火红一骑从城内驰出,直往梅坡而去,铁蹄踏在地面,象擂鼓一般,让人心头砰砰直跳,那疾驰踏破大道的气势,让人以为这一骑有着十万火急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马儿一直驰到梅林深处,马上的骑士才止住马儿,然后轻轻一跃跳下马,从那潇洒的姿势看来,此人武艺颇高,至少轻功是不错的。

    这骑士是一名年约二十四、五的年轻公子,一身浅紫色的华服,手握金鞭,面容清俊,气度高华,看其仪表,定是出身富贵之家。

    但见他四周仔细看看、听听,确定这梅林中除己外再无他人之后,他走到一株老梅树下。这梅树应该很有些年纪了,粗壮、高大,满枝头的白梅若云一般遮住了一片天空。

    紫衣的公子走到梅树下,用手中的金鞭轻轻敲着树干,仿若敲门一般。

    “老梅啊老梅,我有半个月没来看你了吧?唉!这半个月可难受呢。”紫衣公子叹一口气,手中金鞭依然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在树上,“我也只能和你说说而已。”

    “十一日,锦儿将我最爱的白玉杯打碎了,我顿时火起,骂她一句蠢材,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做错了事本就应该挨骂,可为什么府中所有的仆人总是对我敬而远之?仿佛我会吃了他们一样!”

    “十二日,二哥以高价购进一批质量极差的丝绸,弄得最后血本无归,我叫他以后进货多长一只眼睛,并从他月钱中扣款赔偿,这难道错了?哼!做错了事本就应该承担责任!”

    “十三日,灵丫头无故发脾气,并把房中所有的东西全摔在地上,摔坏了不少,我也就说了句‘无理取闹’,并叫丫头们把首饰全捡去分了,这样做也错了吗?为什么她闹得更凶了!她不要的东西给别人不行吗?”

    “十四日,十香楼的郝先生做假帐被我发现,我将帐册扔在他脸上并将他赶出十香楼,这样也错了吗?为什么他们说我薄情寡义?此等狡诈虚伪的小人我没将之送官已是仁至义尽了!”

    “这些事难道我全做错了?难道我不能发火?为什么他们硬要把整个家塞给我管?既然给我管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多的是非?”原来语气平和的紫衣公子忽然间咬牙切齿起来,原本不凡的气质荡然无存,一双眼睛烧着熊熊怒火,仿若要把眼前所有的东西烧为灰烬才解怒一般!

    “可恨的生意!可恨的帐册!可恨的负担!可恨的虚伪的人!我明明全不要的,为什么全要给我了?给了我为什么又全说我做错了?我错了吗?发火不行吗?骂人不行吗?说心里话不行吗?为什么全要我做着一付虚伪的温文尔雅的模样?做我自己也错了吗?”

    “唉,你没有错。”寂静的梅林忽然响起一个慵懒的、温和如风的声音。

    只是紫衣公子大概说得太入神了,竟然没发现。

    “本来全不是我的错嘛,可为何所有人都怪我!可恶啊!”紫衣公子仰天长啸,双掌狠狠击向梅树,震得梅树哗啦剧烈的摇摆着,只听得“呀”的一声惊呼,然后梅树上掉下一物。

    紫衣公子本能的伸出手接住,可一看却惊呆了,接在怀中的竟然是一名女了,一身如雪的白衣,一头如子夜般漆黑的长发,一张如白梅般清冷绝艳的玉容,一双星眸此时正半睁半眯,仿若酣梦中被人惊醒,因此神情中也是半茫然半讶异,征征的似不知要如何反应一般。

    紫衣公子呆呆的看着怀中的佳人,脑中迷迷糊糊的想着,这难道是梅花的精灵?就象那些古老传说中,梅花修炼千年后会化为花仙,有缘者可与之结缘?她就是这梅林中的仙子?他与她有缘?她是他的梅花仙子?

    “你掉下来了。”良久后,紫衣公子语气轻柔如水,与他先前火气十足的语气大不相同。

    “嗯。”怀中的梅花仙子轻声应道,眼中闪着一种有趣的目光,似乎很想看看他会有些什么样的反应。

    “摔在地上也许会死。”紫衣公子紧紧盯着她,仿佛怕一眨眼之间,这仙子便会消失无踪。

    “嗯。”梅花仙子再次应道,目中已带有一种浅浅的笑意。

    “我接住了你。”紫衣公子轻轻点明事实,目光贪恋的看着眼前这张倾国之颜,这样的容貌当然只有仙子才有,凡间如何能孕育出此种绝世之容!

    “嗯。”梅花仙子依然只是随口应道。

    “等于救你一命。”紫衣公子点出重点。

    “嗯。”梅花仙子懒懒的承认。

    “你应该报答我。”紫衣公子说出目的。

    “嗯。”梅花仙子点头,一双眼睛波光流转,轻轻一视间,魂魄仿若都要被之吸入。

    “就如那些传说中的故事一样报答才是。”紫衣公子下定决心。

    “嗯。”梅花仙子不反对,只是目中的那种笑意更浓,似有点好奇这人会要求什么样的报答。

    “以身相许,嫁给我!”紫衣公子大声而道。

    “啊?”

    怀中的梅花仙子一惊,然后浅浅一笑,笑得倾国倾城,瞬间让那满坡的梅花黯然失色,接着不知怎么的从他怀中一飞而起。

    “好有意思的人。”一声宛若叹息一般的轻语后,人影已消失。

    紫衣公子却征征的看着他空空的双手,刚才难道是梦?抬首四顾,杳无人影,只有鼻尖还留有那清若梅花的淡淡幽香。刚才的梅花仙子是真是幻?

    很久后,还能见着孤立于梅林中冥思苦想的浅紫色身影。

    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
2008/08/18回复
今夜是大年三十,从黄昏时便开始下起鹅毛大雪,至夜暮时分,大地已是白皑皑的一片,虽是年夜,但百姓们却是欢迎着这场大雪,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年尾这一场大雪也许预兆着来年的丰收。

    杭州城南,一座小巧雅静的院落。

    此时本已天黑,但因着白雪的映照,因此屋外依然有着朦胧的浅光,可看见一道仿若与雪融为一体的白影静静的立在院中,伸出手掌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白影幽幽的吟道,看着手心的雪花倾刻间便融化为清水。

    雪融了后便是春暖柳青,柳青之后便是百花争艳的灸夏,群芳落尽后便是秋叶飘零,叶腐化为尘时便又是一个轮回。日月交替,季节轮换,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一年年消逝,人便在这交替轮回之中,从朝丝至暮雪,弹指间,剎那芳华。

    白影长长叹一口气,似叹尽满怀的寂寞与茫然。

    “小姐,吃面了。”屋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

    白影转身回屋。

    屋内不似屋外的阴暗与清冷,屋中燃着数支红烛,让屋内光线明亮,让人倍感温暖,但最最明亮的是屋中桌旁立着的蓝衣少女灿烂的笑容,那样的笑容纯凈得不带一丝烦忧,让人见之便心境轻松明快。

    桌上正摆有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及几碟小菜。

    “小姐,快过来。”蓝衣少女欢快的叫道。

    “嗯,鹿儿,辛苦你了。”着白衣的女子走近桌旁。

    “一点也不。”鹿儿摇头,“小姐,快来尝尝这面条,我可是费了一翻功夫哦。”

    白衣女子闻言一笑,一笑之间,光华夺目,蓝衣少女明亮的笑容顿然失色。

    “你又做了什么花样吗?”

    “尝尝就知道了。”蓝衣少女调皮的笑笑。

    这蓝衣少女是鹿儿,这白衣的自然是风倾雪了。

    只见风倾雪坐下挑起面条,细细品尝,“嗯,好香!有梅花的清香!”

    “你尝出来了呀,没浪费我一翻功夫。”鹿儿眉开眼笑,喜不自禁,“为了这一股子香我可是弄了三天,好吃吧?”

    “嗯,很好吃,色香味俱全!”风倾雪点头赞道,然后指指另一碗,“你也快吃吧,等下冷了可不好吃了。”

    “嗯。”鹿儿点头坐下。

    “今天又是生日了,我已经二十四岁了……锦瑟华年谁与度?。”风倾雪忽地幽幽一叹,然后又笑笑,“每年你都翻着花样做面条,真是难为你了。”

    “一点也不,我高兴做。”鹿儿吞下一口面条道,抬头看看主子,“小姐,你都不会老的,你二十四岁看起来和十八岁时一样,没一点变化,还是那么美丽!”

    看着灯下那张清艳无双的玉容,虽是日夕相处,但还是不由得感叹,只是拥有这样的倾世之容的人,为何却至今都是孤独无依?难道真如书上所说,红颜薄命?

    “鹿儿,你也二十岁了,跟着我天涯漂泊的,真是苦了你。”风倾雪微微一叹,这个小丫头也早已长大了,换作平常人家的女儿,已早是为人妻为人母了吧?跟着自己是否担务了她?

    “才不!”鹿儿却坚定的摇摇头,心中却生一股不安,每次公主这样说时,她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公主,你不要鹿儿了吗?”语气中带着一丝惶然,这世间,她最怕的便是不能再和公主在一起!

    风倾雪静静的看着鹿儿,目中带着深思,良久后,她开口问道:“鹿儿,你跟着我这样东奔西走难道不觉得辛苦吗?这样快乐吗?”

    “嗯。”鹿儿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我不辛苦,我只要跟着公主,我就很满足!很开心!公主身上便带着我的快乐!”

    “嗯。”风倾雪看着眼前的这张带着一种祈盼的神色看着自己的小脸,心头忽然间明白了,这些年的犹豫在这一刻消失。

    这个小丫头,她是从黑暗中睁开眼的那一刻起,眼中便只望进了自己,心中便只存自己一人!她是长大了,可人随着时间原本会祈盼的亲情、友情、爱情她却全然未放进心头,未融进她那简单的小脑袋中。那是因为她将一个人所拥盼的所有的感情与希望都寄予在自己身上,所以她只要与自己呆在一起,她便是满足的,快乐的。

    这种简单的幸福,之于她,也许是幸!之于旁人来看,也许是不幸!但不管这是幸还是不幸,有一点她却是很清楚了:此生,鹿儿是绝不会离开她的!

    “鹿儿,我明白,我决不会撇下你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风倾雪淡淡的承诺着,此生也只得这个痴丫头相伴吧?

    “太好了!”鹿儿那张紧张的小脸终于放松,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也落下了。她知道,此生再也不用担心某一天醒来会找不着公主,公主承诺了,那么便会永远在一起!这一剎那间,她是真正的感到满足与安心!

    “那快吃面吧,都冷了。”风倾雪笑笑,继续吃面条。

    “嗯。”鹿儿点头,只是吃着吃着忽然抬头看着她的公主,小心翼翼的问道:“公主,要不我们回京城找二公子吧?”

    “嗯?”风倾雪停下来看着鹿儿,那原本香盈唇齿的面条忽然间索然无味了,带着一丝苦涩。

    “公主,我知道这些年你没有忘记二公子,即算见着了驸马也一样,二公子还在你心中,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上京叫上他,然后一起云游四海不是更好吗?至少……至少公主的琴音不会那么寂寞。”鹿儿埋着头,口中含着一口面闷闷的说着,却不敢抬头看风倾雪。

    风倾雪闻言看着鹿儿良久,然后淡淡一笑,笑得云淡风轻,只是凝眸深处却藏着一丝凄然,“鹿儿,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鹿儿不解,以公主的本事这世间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况且二公子也喜欢公主,两个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风倾雪放下碗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院中还在飞着雪花,那乱舞的雪花扫着她的脸颊,冷且痛。

    眼前朦朦胧胧的,她仿若叹息一般轻轻的说道:“至于为什么,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懂,鹿儿,保持你这颗单纯的心,那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说完望着夜空中飞舞的雪花,征征出神。

    鹿儿看着,只觉眼角酸痛,似有泪要流出一般。

    就是这样,就是这个样子,公主即算就在她身旁,可她却觉得离公主好远好远,远得公主仿若要融进这雪空之中,化为那随风而去的雪花,让她抓不住她的一片衣角。

    她不要这样!她不要看到这样的公主!

    “公主,既然与二公子不可能,那为何不接受其它人?”鹿儿走近风倾雪身旁,固执的问道。

    风倾雪闻言却未回头,依然看着窗外,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哪些人?”

    “不说这些年在各地遇着的那些为你痴迷的路人们,就说沈庄主、连展鹏、水公子,他们都是才貌俱全的英杰,他们都很喜欢你,你为何全然不接受他们的心意?特别是水公子,我知道你是极为喜欢他的,否则不会在他死后,你会那么的伤心难过!”鹿儿说着不知为何心中一酸,眼框一热,一滴泪便忍不住落下来,“我只是不希望公主总是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

    风倾雪回转身来,看着默然落泪的鹿儿,伸出手替她抚去脸上的泪珠,“傻丫头,别哭了,有你这呱噪的小丫头在我身边,我如何会寂寞。”

    “公主,我哪有呱噪!”鹿儿忍不住抬眼瞪她,泪意盈盈,让人看着心软。

    “好了,好了,你不呱噪,别再哭了,乖鹿儿。”风倾雪温柔的笑笑。

    “嗯。”鹿儿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伸出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鹿儿,他们这些人自然都是好的……都是很好的。”风倾雪目光从鹿儿身上移走,迷离的看着桌上的红烛,手轻轻抚着胸口。

    半晌后,她抚上脸颊,指点轻点眉梢,“只是……他们喜欢风倾雪有一半是因为这张皮囊吧,因着这张皮囊,在他们的眼中、心中风倾雪是从外至内都完美无缺的人,而这里面,他们又了解多少呢?”她叩指轻敲脑袋,笑得有丝无奈与自嘲。

    “这里面有些什么?这里面想些什么?这里面需要些什么?他们是不知道的,这样的话,有他与无他又有何区别呢?”风倾雪走回桌前,看着红烛上滴下的蜡泪,伸出食指接住一滴,烫得指尖一阵灸痛,她却似无知无感一般,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红泪慢慢凝固,“而有一个人,却是曾经一眼即看透,一眼即明了,那一刻是不寂寞的,因为曾经有个人贴近过,近得不能再近过!有那么一该就足够了!”

    “公主……那驸马呢?”鹿儿咬着唇问道。

    问过后却半晌未得回答。

    风倾雪轻点指尖的蜡泪,神情沉静、平淡,仿若未曾闻得鹿儿的问话一般。

    良久后,风倾雪才开口说话,语气温柔、平静如水,“鹿儿,以后莫要为我操心,你只要快乐简单的生活就是好的,明白吗?”

    “嗯,公主。”鹿儿点头,她也不知道公主的心中、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所以她对于公主的寂寞是无能为力的,她只能尽自己的力量照顾好公主。

    “你今天叫错特别多,再公主长公主短的,终有一天会要给你惹出祸来。”风倾雪站起身敲敲她的鼻子,“你还是快改了这毛病吧。”

    “知道了,小姐。”鹿儿吸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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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日。

    杭州城南梅林,近日常有一紫衣公子在此溜达,似在寻人又似在等人。

    这一日,他刚走至梅林边,便听得林中传出一缕箫音。

    天气明明很冷,可听着这箫音却觉得心头仿若有春风拂过,暖暖的,原来的烦燥、失落一下全随着这箫音慢慢倾出,慢慢淡去。

    这样绝妙的曲子竟是从未听过的,一听之下他不由呆住了,立在林外而忘记走了。而这一林的梅花都似为之倾倒,随着微风伴着箫音翩然起舞。

    忽然箫声断了,然后林中响起人的声音。

    “公子,你不要吹这支曲子!”这是一名男子的声音,听来十分的年轻且带着好听的鼻音。

    “好了,不吹了,你别抢箫行不?”然后又有一男子声音响起,听来平淡温和,仿佛可以想象声音主人的从容优雅。

    “公子,你以后都不要吹这支曲子了好不好?我怕你……怕你……”那带鼻音的声音似在避忌着什么,不肯说明了。

    “我没事的,你不是都找大夫来看过了吗,大夫都看不出我有病,那自是没病,所以你不用担心。”温和的声音依然淡然无波。

    “可是……可是……公子,你还是答应我不再吹好吗?”那带鼻音的声音带着一丝乞求。

    林外的紫衣公子听着却是奇怪,这么美妙的曲子为何不能吹?

    “唉!”那个温和的声音轻轻的叹息,这一声叹息仿若一片白羽轻轻的落在人的心头,无限温柔却偏偏带着一丝凄然,幽幽长长,似蕴意无穷无尽。

    “秋童,你放心吧,我死不了的。”那温和的声音劝慰道。

    “公子,我……”那带鼻音的声音还要再说。

    “好了,我们回去罢,这梅反正也看过了。”那温和的声音又道。

    接着便听得轻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片刻后,便见一白衣男子转出梅林。

    林外的紫衣公子看着,只觉得这白衣人似从画中分树踏花而出,说不出的飘逸淡雅,身后那如火如云的梅花,一瞬间变得极淡极淡,化为白衣人身后浅浅的背景。这一刻,他眼中只望进了这么一个人!

    白衣男子出林见林外这紫衣公子注目于己,便微微点头致意,但脚下却未停下来,当要错身而过时,紫衣公子忽然出声唤住他。

    “这位兄台请留步。”

    白衣男子闻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清澈如水,仿佛世间万物都映入那一双眼中,却又似世间万物全沉入其中,深不见底。

    “不知公子唤住在下何事?”

    “在下江白,能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吗?”紫衣公子毫不避讳的问道。

    “在下秋意遥。”白衣男子温和有礼,似对一陌生人问名道姓并不在意。只不过温和中带着一丝疏远与冷漠。

    “刚才闻得兄台雅曲,实为平生未曾听过的绝妙佳曲,因此想请兄台喝一杯,以示敬慕。”江白却似毫不察觉,直率的道。

    秋意遥闻言浅浅一笑,“无聊之奏,有污江公子耳目。”

    “兄台无需谦虚,刚才那若是无聊之奏,那世间也不再有佳曲!”江白眉头一扬,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定定看着秋意遥,“兄台看不起江白,不愿与我结识?不愿与我饮酒?”

    “我家公子不喝酒的。”旁边忽有人道。

    江白此时才发现秋意遥身边还有一蓝衣少年,一张清秀的娃娃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此时正微皱眉头看着他。

    江白闻言却看着秋意遥,似要他亲自回答。

    秋意遥脸上依然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蒙江公子邀请,意遥不胜荣幸,但意遥久已不好杯中之物。”

    “哦?”江白心头颇为失望。

    “不过西湖龙井天下闻名,江公子可愿请意遥清茶一杯?”秋意遥却又接道。

    “好!”江白闻言眼睛一亮,“到我家去。”说完掉头前行,竟不知要让客人先走。

    秋意遥笑笑跟上。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风倾雪与鹿儿正打算出门,去看灯会。

    临出门前,鹿儿却直勾勾的看着风倾雪,然后叹一口气道:“小姐,你还是换一身衣裳吧。”

    “嗯?”风倾雪一时未解其意,低头看看,素衣洁凈,并无不妥。

    “小姐,你还是换成男妆吧,否则只怕那些人今晚不用看灯而改看你了。”鹿儿道,并走进房里去拿出一套白色男妆。

    风倾雪微微一笑,也不言语,进里间换下衣服。

    元宵节的杭州城内,人潮涌挤,热闹而喧哗,彩楼上、树上全都挂上了璀灿夺目的花灯,或人物、或花鸟树木,一盏盏宫灯皆做得巧夺天工。

    在这种节会,可是官民同享、贵贱同欢。

    城中各家老老少少皆是满天欢喜的出动,便是连平日少出大门的闺阁小姐们今日也可趁此机会出来透透气、赏赏灯、看看人,更因着平日没机会出来,因此这难得的机会当然要打扮得漂亮一些,描眉画妆,对镜贴花黄,一个个如花似玉,耀比灯花。

    灯争妍、人斗艳,一派欢庆升平,正合了稼轩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风倾雪一身男妆,牵着鹿儿走在人群中,因着今日的人多热闹,倒也没引人注目,两人慢慢走着,一边赏着路旁的花灯。

    看着人们脸上那种欢喜、快乐的神情,看着身旁鹿儿为着花灯的美丽而喜悦的神情,风倾雪却依然是一派淡然,偶尔眼光射向一盏宫灯,可神色却有着几分茫然,眼光似穿透那宫灯望向遥远之处,心头竟无法感染周围的那一份喜悦,有时怅然回首一望,以为会有一个影子,却只是欢笑的路人。

    恍惚间,心头便涌上一句话: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意遥兄,杭州城内的灯会比之京城何如?”

    人群中,江白一脸欢喜的问着身旁的秋意遥。

    自那日梅林结识后,折服于其不凡风采与渊博才学之下,当下便引为知交,得知其立意五湖游历、天下为家后,更是力邀其住进家中,定要其在此盘旋数月,以尽知交之谊。

    “京城的华丽大气,杭州的精致秀气,各有秋千,不分上下。”秋意遥从一盏莲花宫灯上收回目光。

    “意遥兄,对此灯会你竟老是心神不属的,到底为何?”江白见他老是回头而望,似在望人,但却又似透过了人群,目光遥遥不知落往何处。

    “没什么,被花灯迷糊了罢。”秋意遥淡淡的答道。

    “哦?”江白疑惑的看着他,不信他此言。

    “江白,你不是娶妻了吗,今日佳节为何不带她同赏?”秋意遥却问道。

    “她?”江白眉头一皱,“那个野丫头,一早就不见人影了,而且我只要跟她处在一块,立马就能吵上来,带上她?多扫兴!”

    秋意遥闻言摇头淡然一笑,却并未再多言。

    移目看向前方,两旁的树木皆经过装饰,挂着一盏盏宫灯,明艳灿烂若树上开出朵朵花来。

    “火树银花……”秋意遥轻轻叹道。

    这样的美景,这样的盛世,为何依然不得开怀,只是因为不见那一个人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回首间,却依然不见那人,入眼的只是一名白衣男子的背影,修长优雅若临风玉树,并立的是一位娇小的蓝衣少女,他们的手牵在一起,不见其容但看其亲密的态度,应是一对赏灯的情侣吧?

    “意遥兄,你在看什么?”江白见他出神的望着后面,不由问道。

    “没什么。”秋意遥回头答道,再回首时,那白衣人已消失于人群中。

    “意遥兄,你并不想游灯会是不?”江白忽如此问道。虽不能明白他心中想些什么,但对此繁华欢乐都无法展眉一笑,那种无法融入的神情已说明,他根本无心于此,不过是因着自己才与之相陪罢。

    “江白,莫要多心,我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罢。”秋意遥浅笑道,然后领头前行,“对此盛会,莫要辜负了,咱们好好看看罢。”

    “公子,你看,这白衣观音多漂亮呀!”鹿儿指着一盏宫灯兴奋的叫道。

    那一盏宫灯若人高,绘着白衣观音,维妙维肖且神态慈蔼悲怜。

    “再漂亮也比不过姑娘呀!”

    风倾雪还未答话,却听得旁边已有人抢着答了。

    “姑娘花容月貌,比之这白衣观音可还要漂亮多了!”只见一名年轻男子两眼发光的看着鹿儿道。

    鹿儿冷眼瞅了一眼,眉头一皱,然后手一伸拉住风倾雪,“公子,咱们走!”

    谁知那人却不肯放过,上前一步,身子一拦,挡在前头,“姑娘岂能如此无情!”

    “你这人有毛病呀!”鹿儿见他如此无礼不由怒道。

    “我是有病,但也是刚刚才为姑娘而得的相思病哟!”那男子死皮赖脸的伸手想拉鹿儿。

    那样的目光让人害怕,鹿儿不自觉的往风倾雪身后一躲,“走开!”

    风倾雪却不由觉得好笑,想出门前鹿儿担心她会引事,可现在却是她自己引来狼了,这也算今晚唯一让人有点开心的事了,鹿儿真的长成一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儿了!

    “姑娘……”那男子移步想去拉出鹿儿,却见人影一闪,有人挡在了前头,抬首看去,不由呆住了,男人也可以美成这样?一时间不禁自惭形秽。

    风倾雪似笑非笑、似讥非讥的看着眼前这男子,若二十左右的年纪,衣饰华丽,身材瘦削,面色苍白,想来是城中哪富贵人家的纨侉子弟。

    “这位公子,你想干什么?”风倾雪淡淡的问道,不急不怒,只是有几分好笑而已。

    “我……我要买你的丫头!”那男子被她一问,回过神来,有几分霸道的说道,就好象是买一斤肉那么简单。

    “买?”风倾雪一偏头,眼中射出嘲弄的目光。

    “对,本公子看中了你的丫头,你这丫头要多少银子?”那男子被她目光刺得有几分狼狈。

    “你买不起!她是无价之宝!”风倾雪淡淡一笑道。

    那男子却满不在乎的道:“只要你说个价,这世上没有本公子买不起的东西!”

    “东西你买得起,但她是人,你买不起!”风倾雪不想再理他,转身牵起鹿儿想离去,只是没想到周围竟已围起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群,让她们一时竟是寸步难移。

    “站住!”那男子暴喝道,一挥手,身后跟着了四名身强力壮的大汉已围住风倾雪与鹿儿。

    “鹿儿,这次可是你惹的祸了。”风倾雪笑叹道。

    “公子,我又不是故意的,况且我才一次,你都不知多少次了。”鹿儿撇撇嘴有些不服道。

    “给我把这两人拖回去!”那男子吩咐道,似是男的女的都要了。

    “要当街抢人吗?”风倾雪轻声道,似问人又似自问着。

    却也听得人群中有人悄声议论着:“造孽哟!这吕家公子又要糟踏人了!”

    “唉!还不仗着他家的几个钱!仗着官里有人!”

    可那四名大汉可不等人,听得主子吩咐便上前抢人,四人伸手,二个去拖鹿儿,两个却拉风倾雪,而风倾雪看着快近身前的手,脑中却思索着,是折手腕罢了还是折手臂的好?

    “住手!”

    风倾雪还未来得及行动,便听得人群中一声清脆的喝斥声,然后便见一个黄色的身影卷了进来,再接着便是“劈里啪啦”一阵声响,完后便见那四个牛高马大的大汉两边脸仲起老高,一个个傻楞楞的站着,似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而一位黄衣女子却挡在了她们面前。

    “你……你……方……方灵灵!你又坏我好事!”只见那要抢人的男子指着背对她们的黄衣少女怒声道。

    “吕善文,你又当街强抢民女是吗?本姑奶奶上次怎么教训你的呀:给我撞见一次便打一次!哼!你不想活了是吧!”黄衣女子声音娇俏清脆若一只百灵鸟,话虽然说得狠狠的,却实在不怎么吓人!

    “你……你不要以为有江家撑腰我就怕了你不成!本公子今日可不怕你!”吕善文嚣张的叫道。

    “哦,带了这四条狗腿是吧?”方灵灵眼角瞟一眼呆得象四根木柱一样的四名大汉。

    “本少爷平日吃了你的亏,今日定要补回来!”吕善文盯着她恶狠狠的道,然后吩咐着四人,“你们四人还傻楞着干么,给我好好教训这丫头!”

    “是!公子。”四人听从吩咐,果真向方灵灵围拢。

    周围人群中又发出了议论:“呀!这不是江家少奶奶吗?”

    “是呀,看她弱质纤纤的,如何是这些人的对手?”

    “快些找个人去江家报个信吧,可不要出事,江家可是仁善之家,咱们平日里也得他们不少好处。”

    “不用急,你们不知道呀,这江少奶奶可有本事呢,等着看吧,这四人都不是她对手的。”

    原来这吕善文是城中富豪吕家之公子,吕家之主吕本中白手起家,也算得上是一方人物,只是太过重利贪财,薄情寡义,并不得人心。吕善文是三代单传的独苗,自小里便娇惯坏了,不学无术却将那吃喝嫖赌学得是无所不精,是这城中有名的败家子,平日里打伤人、欺了良家妇,惹出了不少祸事,但每每花些银子便摆平了,而且与官府走得极近,所以百姓也是有怒不敢言,任其横行。

    偏偏他倒霉,有几次在街上调戏妇女被这方灵灵碰到,每次都没讨着好果子吃。这方灵灵不但有着一身的武艺,而且背后还有一个江家,江家不但是杭州的首富,便是在全国也是叫得出名儿的,这吕本中见着了也得避让三分,而且本就是自己理亏,因此也不敢怎么样,只是以后出门总带着保镖,以防吃亏,不想今日竟又碰上了。

    “哼!你们这些爪牙也是可恶,平日里仗着吕家也干了不少恶事,今日给你方姑奶奶见着了,不打折你们几条狗腿是不记教训的!”方灵灵冷冷的道,对着那四个体形皆是她一倍多的大汉毫无惧色。

    “你这小娘们仗着江家几次三番的对我家公子不敬,今日正要好好教训教训!”那四人口中说道,手下也没闲,长臂一伸,拳头便已到方灵灵面前。

    谁知方灵灵竟不闪不避,而是两手一伸,眨眼之间便左右各抓住一名大汉的手,一运内力,只听“卡嚓”声响,然后听得两名大汉的惨叫声,那两名大汉的手臂竟给折断了,软软的垂下来。

    “揍……她!”那两大汉痛得咬牙切齿的嘶声喊道。

    于是另两名同伴便欺身而上,不再犹豫,挥舞着铁拳,击向方灵灵,而那两名断臂的大汉,手虽伤了,但腿没伤,当下也抬脚踢向方灵灵。

    可方灵灵却不慌不忙,左腾右跳的,纤手一扬,便赏几人一个巴掌,玉腿一伸,便赏几人一个窝心脚,一时间只听得哼哼唧唧,那四名牛高马大的大汉竟奈何她不得,反给她整治得惨兮兮的。

    等到方灵灵打够了,拍拍手停下来,那四人已是倒地不起,脸上肿的肿,牙齿掉的掉,手折的手、腿断的断,没一个完好的。

    这四人也不过有些蛮力,再加练过几招庄把式,论到武功,连个末流都不算,在方灵灵这种武林高手面前当然如三岁孩儿的游戏,因此根本不堪一击。

    那吕善文见保镖一个个皆被方灵灵打倒于地,即知不妙,想趁机溜走,谁知腿才一抬,脑后便响起方灵灵娇俏的声音。

    “想走?没那么容易!”

    方灵灵身形轻轻一转便挡在了吕善文的前头,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口里却不咸不淡的,“吕公子,你不是要教训姑奶奶吗?怎么这么快就走呢?”

    “方……江……江少奶奶,小的……小的……”吕善文结结巴巴的道,想起上几回得着的教训不由浑身发抖,腿都站不直了。

    “哼!本姑奶奶讲过,只要让我看到你有任何不轨之行为,便见一次打一次!看来吕公子记性不大好,我得给你加强加强记忆!”话音一落,纤手连挥,又是一阵“劈里啪啦”,待停下来时,只见吕善文两边脸已肿得象两只大馒头。

    “还有这双手!总是不规矩!”方灵灵抬足一踢,正中手腕,只听得骨头卡嚓声,想来也断了,而吕善文更是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方灵灵,你这泼妇,这般凶狠,难怪江白不要你!”吕善文口不择言,大声嚷叫着。

    “哼!还有这双眼睛,老不老实!”方灵灵却根本不理会他,而是手一伸便给他两拳,左右两只眼睛便多了两圈青的。

    “方灵灵,你这凶婆娘,你等着瞧,本公子定会报仇的!”吕善文依然咒骂着。

    “哼!姑奶奶等着你!”方灵灵再抬足一踢,将吕善文踢出人群,摔落在三丈外。

    “方灵灵,你给我记着!”吕善文浑身是伤是痛,从地上爬起来,一拐一拐的往家走去,人群自动给他让道,不敢惹这瘟神。

    方灵灵惩治完人,斜眼一抬,一扫周围的人群,“热闹看完了,还不滚,想找打是不是?!”

    人群马上一哄而散,隐隐的还传来议论声:“这江少奶奶真是不好惹的!”

    “听说江家公子不喜欢她,是不是真的呀?”

    “虽然模样儿不错,但这泼辣劲真是不敢领教!”

    …………

    “哼!就会看热闹,遇事也不会帮忙!只会嚼舌根!”方灵灵看着那些背影冷冷哼着,忽然袖子被人一扯,回头一看,只见一名美丽的蓝衣少女,睁着一温柔的褐色大眼睛,满脸笑意与感激的看着她,满心满怀的怒气瞬间全消失了。

    “姑娘多谢你了!”鹿儿向这位明艳动人的黄衣女子道谢着,虽然有公主在并不怕,但对这位又美心地又好的姑娘,马上就产生了好感。

    “不用,小事儿,反正闲着没事。”方灵灵手一挥,表示不要在意。

    “呵呵……”鹿儿闻言不由笑出声来,这姑娘真有意思,难道就因为闲着,所以才打人?

    “姑娘,你还是早些回家吧,以后出门小心些。”方灵灵也忆及刚才话中的毛病,不由脸色微赦,便不想多留。

    “不怕的,有我家公子在。”鹿儿却并不在意。

    “哦。”方灵灵闻言不由抬目往她身后看去,看看那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人,可这一眼看去,却是一呆,闪入脑中的第一个想法是:世上有这样的飘逸出尘男子?然后便是,这人好面熟!脑中这样想着,脚下便不由自主的往前移,想看个清楚。

    “我……以前见过你?”方灵灵看着眼前白衣如雪,丰神如玉的男子,眼中不由有一丝迷惑,越看越面熟,可到底在哪见过呢?若是见过,这样的人如何会不记得了,这世间除了那个人外,便是再也不曾见过有眼前这人这般出色的人了!

    风倾雪从方灵灵挡在她们身前时就已认出她来,当年侯府桂花园中有三日之缘的那个娇俏可爱的人儿,想不到今日竟还有机会见面,还是那么明艳俏丽,还是那么好打不平,唯一不同的是,眉宇间多了一份抑郁的忧思,神色间多了一丝愤世。显然,她也记得自己,不过是因为这一身男妆而未能确认罢,一时间竟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与她相认呢?

    “公子,你见过这位姑娘吗?”鹿儿见此不由也问道。

    “对啊,我们见过吗?”方灵灵不由满怀希望的看向风倾雪,希望她能帮她解惑,为什么看见这个人会这般亲切熟悉?

    “我们见过。”风倾雪被那双无邪的眼睛一看,心不由一软,于是温柔的承认。

    “真的?在哪?”方灵灵一听不由一喜,马上再问道。

    “威远侯府,桂花园,三日缘。”风倾雪以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出。

    然后只见方灵灵张着口睁着眼呆呆的看着她。

    威远侯府?桂花园?三日缘?难道……难道他是……她?看看四周,依然是热闹喧哗,花灯灿目,再看看眼前,衣如雪,人如玉,这……自己到底在哪?人间?难道竟见着鬼了吗?

    风倾雪见她此模样,不问也知她心中想些什么,伸出手来牵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轻轻捏了捏,柔声唤道:“灵灵。”

    温的?手是温的,而且非常柔软!那她是人啦!听说鬼的手是冰冷的!她没死?!

    方灵灵脸上表情真是变化多端,此时一确定眼前是人不是鬼,那一刻,心情竟是久不见的欢快与轻松,手一伸,一把抱住风倾雪,“倾泠姐姐!我终于再见到你了!”那一脸的灿烂笑容,竟是明艳不可方物!

    “灵灵。”风倾雪苦笑一声,把她从怀中拉起,然后指指周围让她看。

    只见那些原本看花灯的人早已转移目光,全注视着她们这边,眼中带着好奇、带着鄙夷。

    她心情激动之下不由自主的抱住风倾雪,但他人却并不知内情,眼中看到是江家少奶奶抱着一个美男子,亲亲热热的,别说她已经成亲,便是她还是个闺女,这样当街抱着一个男人,也是为世俗礼法不容的!

    风倾雪倒不在意,但于在此定居的方灵灵却是不妥。

    “看什么看!哼!”方灵灵可不管这些,冷冷瞪回去,然后一拉风倾雪的手,“倾泠姐姐,咱们回家。”昂首穿过人群,领着风倾雪与鹿儿而去。

    而身后那些议论、流言便很快传开了:江家少奶奶竟当街抱着陌生男人,而且还把男人拉回家去!真是可耻啊!真是不要脸啊!刚才还对她的义举啧啧赞扬的人,马上便又是一付嘴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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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与秋意遥正一边漫步一边聊天一边观赏着花灯,忽听得有人唤道:“江公子!”

    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熟人。

    “李大婶,有事吗?”江白却眉头微皱,与意遥兄谈兴正隆,却被此等俗物打扰,真是讨厌。

    “江公子,你还不知道呀?刚才你媳妇在街上抱着一个俊俏的相公,亲亲热热的牵着手走了,你竟还有心思赏灯会呀?!”那李大婶口沫横飞的向他报告着。

    “噢。”江白却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并不见动怒。

    “你媳妇都跟人跑了,你竟一点也不在乎?”那李大婶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怒火冲天的江公子,谁知他的表现竟不如她的意。

    “想来是家中哪位亲戚罢,灵儿性格就是这样,不劳李大婶操心。”江白却不温不火的答着,眼中却无法藏住那一丝厌恶。

    然后回首对秋意遥道:“意遥兄,咱们继续赏灯吧。”

    “好。”秋意遥淡淡点头。

    “有毛病呀!老婆都红杏出墙了,竟不去追人,还拉着个大男人赏灯会?难怪人人都说这江公子有毛病!否则也不会娶个有毛病的老婆!”那李大婶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犹自心中不平道。

    “哼!就是有这些吃饱了没事干,东家长西家短的长舌妇!”走远了江白才怒声道。

    “你若真不在意,何需动怒?”秋意遥却淡淡的道。

    “我才不是气灵丫头,而是讨厌这些老围在我们周围嚼舌根的人!”江白忽然叹了一口气,“意遥兄,你不知道这些个人……他们……唉,就是我们家母鸡生只双黄蛋也能让她们热闹的讨论上三天三夜!我就是讨厌这些人!看见他们就恼火!”

    “刚才在那位大婶面前不是控制得很好吗?这会儿怎么不行了?”秋意遥看一眼他,只见那一双眼睛中闪着火光,显是动怒了,还真没见过如此容易生气之人。

    “还是承你之教,要发火得人后嘛。”江白深吸一口气,压压火气。

    “烈火公子……烈火公子,杭州城百姓给你取的这外号还真的挺合适的。”秋意遥轻轻笑道。

    “我也不知为何,一看到不顺眼不顺意的事心头火苗就窜起了,不发出来就是心中不痛快。”江白想想自己的脾气不由也有几分无可奈何。

    “有话即说,有笑即笑,有气即出,本也没错。”秋意遥目光一片朦胧,抬首望向天空,或许因为地上的万盏花灯的灿烂,天上的星月竟然黯淡了不少,“只是这世上能让我们自己作主的事很少,能做到随心所欲的更是难得。”

    “意遥兄,你难道也有不痛快的事吗?”江白看着他问道,在他眼中,这个人飘逸洒脱,淡然出尘,不似人间所有,世间能有什么事困住他吗?

    秋意遥却并不因答,片刻后收回望着天空的目光,看向江白,眼光似穿透他的心一般的明亮澄澈,“江白,你即然继承的家业,继承了江家的希望,那么你便只能好好的去做,无法推托与逃避,男人总是要承担着这些责任的。”

    “我知道,所以即算十二分的不喜欢,可我依然要当起江家之主。”江白有丝无奈的道。

    “你那易动易怒的脾气其实也并没不好,直率坦诚方是真人!只是这样的脾气为人处事时却是一大弊病,所以你需好好修炼你的脾性,否则于你于江家都不利。即算你再会做生意,给他人再多的好处,对着一头愤怒燃火的狮子,谁人敢近呢,谁人都怕被撕成碎片、烧成灰烬的。”

    “况且锋芒毕露终是招人侧目的,总会有那些忌贤妒才的人来攻击的。”秋意遥温和的规劝着,这几日的相处,他已摸清江白的脾气,无甚心机城府,易笑易怒,却有着极高的经商天份,对商业的敏锐与灵活是常人难以迄及的。

    “嗯。”火爆的江白在秋意遥面前却是温驯的,长这么大,却从未有人如此温言相劝过。

    江家是个大家族,他是长房嫡子,自小父母长辈们对他便寄予极大的希望,努力栽倍他,只是他却有一付不好的脾气,因这脾气,也不知挨了多少打骂,可是越打越骂,他更是不服气。而比起长辈的喝斥、责骂、鞭笞,眼前这个人却是淡淡三言两语便能化去自己的火气,分析出利害关系,也因此自己才会一见便要结为知交吧,千金易得,知己难逢!

    “好了,今夜也逛了一夜了,回去吧。”秋意遥抬首看天,月已微斜。

    “也好,你身体不好,早些回去休息罢。”江白点头应道。

    当下两人便往回而去,慢慢离了人群,周围一下空旷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街上的人不多,想来多还在赏灯,两人静静的走着。

    “江白,对于刚才那位大婶说的事你真的不在意吗?”秋意遥忽然开口问道。

    “无需我在意,也轮不到我在意。”江白叹道。

    “嗯?”秋意遥回头看一眼他。

    “意遥兄。”江白看一眼秋意遥,忽然想把心中闷着的事儿吐一吐。

    “我与灵丫头是长辈们订下的亲事,从订亲至成亲,我与她都是极力反对的,可是……就如你所说,这世上能让我们自己作主的事其实不多,所以十月份时,我与她还是成亲了,你想着两个不愿意的人绑在一块能如何呢?她看我生厌,我看她不顺眼,彼此厌烦着,呆在一块儿不是你讥我讽便是吵闹没完,没一日顺心的,家中长辈看不下去,多次开导与劝说,可惜无效。”江白苦笑一声,一边走一边以指敲着道旁的墙壁。

    “后来长辈们也不大管了,反认为年轻夫妻嘛,谁个不吵架了,床头吵床尾和嘛,天知道,我和她成亲这么久,我连她手指头都没碰一下。”江白抬首看天,那一轮斜月洒着淡淡清辉,“日子久了也就真习惯了吵闹,习惯了冷漠相对,彼此默契着互不侵犯,安然度日。”

    秋意遥听着,手不由抓住袖中的玉箫,心口却是微微一痛,良久后才叹息着:“难道又是绑错的姻缘线吗?这月老到底要如何愚弄人呢?”

    “也许真是绑错了吧,她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而我……平日看她擦拭着宝剑总会发呆,我想她心中应该是有一个人吧。”江白也叹道,眉头不由紧锁。

    “你心中是否也有一个人呢?”秋意遥低首回视他。

    “我心中?”江白笑笑,笑得有点茫然与苦涩,“那不算人,那是仙!”

    “可望不可及的吗?”秋意遥有丝同情的笑笑。

    “可望不可及,至少还可望,只是……此欢只许梦相亲。”江白黯然道。

    “江白,既然已是夫妻,便试着接受、珍惜吧,毕竟那是修了千年的缘份。”秋意遥若叹息一般的低语着。

    “千年的缘份?修了千年吗?”江白想到那个丫头,与她这一场夫妻竟修了千年吗?他宁愿为那梅花仙子修两千年!

    “五百次回眸修一次擦肩而过,一百年修一次同船渡,五百年修一次相逢一笑,一千年修一段夫妻缘,缘难得啊!”秋意遥轻轻道,与其是劝说江白,不若说他在自语。

    倾泠,我与你呢?是否因我修的不够,所以……所以……

    “倾泠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些年怎么过了?都在哪呀?你怎么没死?哦,呸!姐姐,我不是说要你死哦,你没死我太高兴了!”

    城东有一座宅院,先不看里面那些高楼屋宇,只看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围墙,便可知这定是巨富之家,普通人家哪有这么大的地面。这正是杭州城首富江家,而与江家一墙之隔还有一个小院子,这正是方家。

    此时方家方灵灵的闺房中,方灵灵正拉着风倾雪一连声的发问。

    “灵灵,客人才到,至少也让人家喝口茶,歇歇气才行呀,哪有一进门就这般缠着问的。”房门推开,走进一名面目慈祥的老太太,手中端着茶。

    “赵妈,人家好不容易才见到姐姐,太激动了嘛。”方灵灵迎上前去撒娇道。

    “赵妈,我来就行了。”鹿儿也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托盘。

    “这么晚了还打扰,真是不好意思。”风倾雪起身道。

    “哪里哪里,我老骨头了,晚上反正也睡不着,而且灵丫头可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姑娘多来才是。”赵妈一迭声的笑道,灯下看着风倾雪,不禁越看越爱,活了几十年了,也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人物,简直就象那画上的观音娘娘。

    “好了,赵妈,不用管我们啦,今晚我要和姐姐秉烛夜谈,您老去睡觉吧,养足精神,明天才好给我们做好吃的,”方灵灵却催着老人去睡。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厌了我这老骨头,我走,不用你赶!”赵妈装着恼怒的样子往门口走去。

    “妈妈,我是看夜深了,怕你走了困嘛。”方灵灵却不依道。

    “知道了,你们聊吧,我去睡了。”赵妈向风倾雪笑笑,便开门离去。

    “赵妈也等于是我的娘亲,我自小就是她带大的。”方灵灵等赵妈走后坐回风倾雪身边道。

    “老人家很疼爱你。”风倾雪笑笑。

    “嗯,我是个弃婴,是爹把我捡回来了,我爹一个大男人哪知道带小孩,因此便请了赵妈来带我了,而我爹是经常不在家的,赵妈也没了家人,所以把这当成她的家,与我们相依为命。”方灵灵有丝黯然道。

    风倾雪闻言不由有些讶异,她实在没想到方灵灵竟是孤儿。

    “灵灵,你很好啊,有爹还有妈更有一个家,该知足了。”风倾雪弹弹她的俏鼻。

    “是啊,我已经是很幸运了。”方灵灵展颜一笑道。

    “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的呢?”

    “哦,那年王府起大火,我因缘习了武艺,所以没有被大火烧死,但所有的人都认为我葬身火海了,我岂能让他们失望呢,所以就‘死’去了。”风倾雪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然后我就带着鹿儿去看山看水看龙船看大海了,因为我想知道你在侯府告诉我的‘山是青色’是不是真的,我这些年就看了不少山。”

    “就这样?”方灵灵睁大眼睛,她本以为会有很长很神奇的故事呢。

    “对啊。”风倾雪端起茶杯,唇边勾起一丝奈人寻味的笑,“而且我发现你还骗了我哦。”

    “我骗你?哪有!”方灵灵果然马上跳起来了。

    “你只说山是青色的,可山明明有白色的嘛。”风倾雪饮一口茶,然后一本正经的道。

    “山哪有白色的!”方灵灵争辩道。

    “那被雪盖住的山难道还是青色的?”风倾雪反问道。

    “噢……姐姐!你耍我!”方灵灵一把抱住风倾雪的胳膊摇晃着。

    风倾雪看着方灵灵,不由感叹,都这么些年了,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依然是那般天真不解世事,依然心无城府,所以才能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她。

    “灵灵,我去年在君山遇到了郑姑娘——也就是碧心师太,她告诉我你许了人家。”

    本来还欢笑着的方灵灵忽然静下了,半晌后才道:“姐姐,我已经成亲了,就在今年十月。”

    “哦,这么快呀。”风倾雪感叹道。

    方灵灵趴在桌上,头搁在臂上,闷闷的道:“其实两家说亲说了好些年了,江家与方家大概是那种一表三千里的关系,我跟江白也算表兄妹,两家长辈作主,订下亲事,只是因着我们两人都反对,才一直拖到今年,只是最后却还是得听从安排成亲。”

    “灵灵,你不喜欢那个江白?”风倾雪拉起她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马上就会想起秋大哥,然后就会发现他诸般都不及秋大哥一半,于是就心生厌烦,而他,好象也是看我不顺眼,我们两只要呆在一间屋子里,立马就能吵上来,也许前辈子我和他是仇家。”方灵灵无奈的道。

    “灵灵,你还在想着秋意亭吗?”风倾雪不由暗叹。

    “对不起啊,倾泠姐姐,我……”方灵灵想起秋意亭可是她的丈夫,而自己却老是在人家面前表示对她丈夫的好感。

    风倾雪却摇摇头,不甚在意,“灵灵,我现在叫风倾雪,倾泠公主已经死了,知道吗?以后可别叫错了。”

    “知道了,倾雪姐姐,不过你怎么舍得秋大哥呢?”方灵灵对此不由奇怪。

    “这与舍得舍不得无关,只能说我与他之间无缘。”风倾雪笑笑道。

    想起秋意亭,心忽然无端了乱了,无缘?蒙罗的那一次相遇,秋意亭的那种眼神……唉,但愿无缘到今生再也不要见面,否则还不知是怎么个收场。

    “哦?”方灵灵不懂,秋意亭那样的人,自是每个女子都会恋慕的对象,为何眼前这个人竟能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呢?

    “既然不喜欢,那为何要嫁?江湖人应该是潇洒来去才是。”风倾雪看着方灵灵道。

    “你不知道啊,爹爹一定要我嫁的,他说他娶不到姓江的,我便得嫁个姓江的,所以他把我穴道一点,然后塞进花轿,我便似个木娃娃一般任人牵着拜堂成亲,等进了洞房,竟和新郎倌相对坐了一夜,第二天,穴道解了才知道,原来他也被我爹点了穴道。”方灵灵一说起当初,至今仍是气愤不平。

    “呵呵……”一旁的鹿儿听着,想着洞房中相对呆坐的新人不由好笑。

    “你还笑!”方灵灵手一伸便捏住了鹿儿的脸蛋。

    “你能说,我怎么不能笑。”鹿儿笑嘻嘻的打下方灵灵的手。

    “那你以后打算如何呢?”风倾雪问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和江白,除了有时吵吵架外,其它时间都相安无事,他不管我,我也不管他,各图自在,真可谓是过得‘相敬如宾’。”方灵灵放开鹿儿道,眼睛眨呀眨的,“如果以后遇到了我喜欢的人,他又喜欢我的话,我就休了江白,然后私奔!”

    “呵呵……你羞不羞呀?私奔?亏你说得出口。”这一下轮到鹿儿捏方灵灵脸皮了。

    “这有什么,我若要私奔了,江白第一个赞成,说不定还会帮我忙,还会感谢我救他于水深火热中。”方灵灵却毫不羞愧的笑道。

    “真不愧是方灵灵!”风倾雪却赞赏的笑道,然后站起身来道,“很晚了,我们要回去了。”

    “姐姐,这么晚了你还回去干么,就在这住下罢,赵妈肯定早就准备好房间了,我带你去休息。”方灵灵却留她。

    “也罢。”风倾雪点点头。

    “姐姐,明天起我便带你看遍杭州的山山水水。”方灵灵一边引路一边道。

    “好,不过你不回江家去吗?”

    “没关系,江家就在隔壁,有时间回去露个面就得了。”

    第二日起,方灵灵果然带着风倾雪游杭州。

    南屏山中听钟,曲苑临湖醉酒,苏堤踏马折柳,平湖泛舟赏月,还别出心裁的要飞上那雷峰塔顶去赏日出,再加上正月二十的那场雪,断桥残雪便也赏了一回……她们时歇在方家,时住在风倾雪租住的小院,一个月下来,这杭州城便差不多游遍了。

    而另一边,江家最东边与方家一墙之隔处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江白便将此院腾出,请秋意遥主仆住了进去。

    秋意遥是文武全才之人,从天文地理到诸子百家,从琴棋书画到刀剑拳掌,无一不懂,无一不精。

    江白的文是请城中有名的博学鸿儒教的,而武是岳丈方鹏天教的,本也是十分出色的,可现在见着了秋意遥,便只觉得两位老师加起来也不及人家一半,而自己这些微末之学更是不堪一击,于是每天他便虚心请教,更甚至生意上遇到了什么难题,也请秋意遥指点。而秋意遥本性随和淡然,且极之欣赏江白,自是知无不言,因此江白的进步可曰一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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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雪姐姐,你看我们买到什么了!”

    中午时分,小院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只见方灵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后面跟着鹿儿,两人手中皆拿着一个风筝。

    “三月天,是适合放风筝了。”依然坐在院中的风倾雪抬首看着她们笑道。

    “看,我的是一只百灵鸟哦!”方灵灵兴奋的道。

    “小姐,我买的是凤凰!”鹿儿也兴奋的举起手中风筝,那是一只五彩凤凰,展翅欲飞。

    “很漂亮。”风倾雪站起身来向她们走近。

    “小姐,给你。”

    鹿儿将手中的风筝递给她,谁知手松得太快,风倾雪还未来得及接住,一阵风吹过,竟将风筝吹向了空中。

    “呀!”鹿儿一声惊呼,反射性的抓住风筝的线,谁知手劲太大,竟将线给抓断了,那断线的风筝便随着风飞向了高空。

    “怎么办啊?飞走了!”鹿儿急得直跺脚。

    “别急,看我的!”风倾雪一声轻笑,足尖一点,跃起三丈之高,落在院中一棵大树之顶上,然后再轻点树梢飞向空中,“鹿儿,看我给你抓住它!”素手一伸正抓住了风筝。

    忽然旁边院子一道白影冲天而起,直向风倾雪飞去。

    “呀!小姐小心啊!”鹿儿在下看着不由大吃一惊,生怕是什么坏人要对她的公主不利。

    还听得隔院传来惊呼声:“你要干么呀!小心点啊!小心摔下来呀!”

    “公子,你要小心啊!”

    而空中,当白影的双臂从后缠上风倾雪时,风倾雪全身一震,手中抓着的风筝松开了,被风一吹,转眼没了影儿。而身子却一软倒入白影怀中,白影从后抱住她,然后两人一起从空中坠落。

    “小姐!小心啊!小心啊!”鹿儿见此不由心急如焚,尖声大叫。天啦,若公主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会……

    “天啦,你疯了!”隔壁院落也有一名男子的大叫声,“你想摔死啊!”

    也许下面人的叫声惊醒了空中的两人,但见他们坠落的速度缓下来,然后空中一个翻身,双双落在树梢上,树梢似无法承其力,而左右摇摆着,但片刻后,树梢不再摇摆,而树上的两人却站立其上,静然不动。

    地上的诸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快下来啊!”鹿儿不由扬声叫道。

    “你搞什么?还不下来!”另一边的院落也有人高声叫道。

    而树上的两人却似听不到一般,沉入另一个世界。

    意遥……意遥……是意遥!

    她知道,这是意遥!这世间,只有意遥才能给她这种感觉!

    风倾雪闭上眼睛,放心的、安然的倚入身后那个怀抱。

    这一刻啊,她终于明白,这一生啊,她寻找的就是这个人!她等待这么些年,等的就是这个人,等的就是这个人拋开所有束缚,等的就是这个人张开他的怀抱!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知道,以后都会有这个怀抱陪伴着她,她空缺的心,终于填满了!

    娘,我总算明白你当初与檀将军花园一视的心情,威远侯府后园中,当意遥递过那一朵三龄草,我伸手接过,那便也是一生一世!

    “倾泠……倾泠……我终于抱住你了!”

    秋意遥喃喃轻语着,紧紧的抱住怀中的娇躯,“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仙,这一生我都不会放手,不论是黄泉碧落,我都永不放手!”

    紧紧的抱着,头轻轻的倚靠着,生怕一放手,怀中温暖的娇躯便会化为幻影,如千百次梦境一般,消失无痕。

    倾泠……倾泠……我终于知道了,在药圃中的第一眼就已注定,这一生,我都永远不可能忘记你,永远不可能放开你!

    树上的两人痴痴相拥,而下面的诸人却莫不震惊、好奇!

    鹿儿看着树上那个抱着公主的人,虽只是一个背影,却已叫她激动不已了,“天啦,难道是二公子?那是二公子啊!”

    而一旁的方灵灵却急了,一个劲的问着:“鹿儿,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二公子的?他为什么抱着倾雪姐姐?倾雪姐姐为什么让他抱?”

    只可惜鹿儿此时的注意力全在树上那两人身上,根本听不到她的问话。

    而另一个院子,正是江家。此时秋童与江白站在院中,看着秋意遥那出乎人意料的举动,皆是惊奇不已。

    “秋童,那个女子是谁?竟能让意遥兄忘乎所以?”江白问道。

    “我怎么知道?”秋童也是莫名其妙,看着树上那个白色的背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只是从小就跟着公子,却从未见过他如今日这般放肆的举动,更不知他何时竟与这样一个女子有了瓜葛,“江公子,旁边院子住的是什么人啊?”

    “我岳丈家。”江白答道。

    “那咱们过去看看?”秋童看看树上两人依然未有丝毫下来之意,对周围所有一切似已全然感觉不到了。

    “好,正想找灵丫头问个清楚,那女子似乎是从那边院子飞出来的,也许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江白答道,然后足尖一点便跃上了墙头,正见着方灵灵与一蓝衣少女站在院中。

    “江白,那人是谁?”方灵灵一见江白便问道。

    “我还正想问你呢?”江白道,“那女子是什么人?”

    鹿儿闻声不由转头看向墙头,此时秋童刚好跃上墙头,还没站稳,便与鹿儿视线对个正着,不由尖声叫了起来:“鹿儿?天啦!我是不是白日撞见鬼了?”

    “秋童!”鹿儿也是一声惊呼。

    而秋童却是惊吓过度,腿一抖,便从墙头摔了下来,跌了个四脚朝天,而口中犹自喃喃念着:“是不是见鬼了?”

    “呵呵……”方灵灵与鹿儿见他那样子不由都笑起来。

    “秋童,你也太没用了吧!”江白飞身落下,扶起了他。

    却见他脸色发白的看着鹿儿,手哆哆嗦嗦的指着她,“你是人还是鬼啊?”

    “我当然是人!”鹿儿看着他那样子,不由好笑。

    “真的?”秋童小心翼翼的走近,然后猛然间醒悟一般,手指向树上,“难道……难道……那是公主?”

    “嗯。”鹿儿点点头。

    “天啦!竟然都没死?这是怎么回事了?公子又为什么会抱着公主?”秋童只觉得脑中有一团乱麻,绞得他头脑发胀发痛!

    “喂,怎么回事啊?什么公主的?”江白问向方灵灵。

    “我哪知道。”方灵灵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她也是半知半胡涂的,“你还没回答那人是谁呢?”然后又瞅住鹿儿,“你知不知道?”

    “嗯,问公主吧。”鹿儿小声的说道,她可不敢将公主的事随便乱说。

    “倾雪姐姐,你快下来啊!”方灵灵可不管了,扬声叫道。

    树上的两人终于回到人间,看看树下,两人相视而笑,然后携手飘然而下,轻盈的落在院中。

    方灵灵看着飞身而下的两人,感觉似看到了谪落凡尘的仙人。再看看那白衣男子,她不由一呆,暗想,原来除意亭外,世间还有另一种男子。

    而江白一见与秋意遥携手而下的白衣女子,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淋下,让他周身都生出一股寒意,一直冷到心里去!多么可悲,这白衣女子竟是他念念不忘的梅花仙子!

    “公主。”

    “二公子。”

    鹿儿与秋童忙上前去,分别向秋意遥与风倾雪行礼。

    风倾雪与秋意遥皆挥挥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

    鹿儿看着她的公主,眉眼间盈满着笑,那笑依然淡淡的,却是从心底发出,从眸中射出,那笑是那般的满足、那般的幸福!原来,公主也可以这样的笑啊!鹿儿轻轻的叹息。

    公主一直是美丽的,一直是最美丽的人儿,可是她这一刻的美是流动着的,全身都流溢着一身光芒,一种夺魂摄魄的美!美得让人屏息,美得让人忘却世间所有一切!

    而秋童看着他的公子,脸上依然挂着那温和的浅笑,可是第一次,他觉得公子的笑中加了很多的东西,褪去了那些疏离淡漠、疲倦与厌世,笑得那般真实、那般快乐、那般的心满意足!

    “灵灵,我回去了。”风倾雪向方灵灵告辞。

    “江白,我要走了。”秋意遥也向江白道别。

    “倾雪姐姐,你回哪去?”

    “意遥兄,你要去哪?”

    方灵灵与江白同时问道。

    风倾雪与秋意遥相视一笑,也不答话,手牵着手就这样飘然而去。

    “倾雪姐姐……”方灵灵追着喊道,却被鹿儿一把拉住,而另一边秋童也拉住了江白。

    “灵灵,你不要追啦,小姐和公子只是回我们租的那个小院罢。”鹿儿道,“你们让他俩单独相处一下吧,不要去打扰他们,让他们说说话吧,他们好不容易才得相见的啊!”说到最后鹿儿语气不由有一丝哽咽。

    “哦。”方灵灵听她如此说只得作罢,“那你告诉我们这到底怎么回事?”

    “告诉你们?”鹿儿不由迟疑。

    秋童想起公子这些年的举动也隐约的明白了一些,只是还不能确定罢。

    江白却难得的不开口,只是眼睛看着鹿儿,那意思也很明白,急欲知道。

    “快说啊!”方灵灵不由催道。

    “好吧,但你们绝不可以说出去!”鹿儿郑重警告。

    “你放心!绝不说出!”三人同时保证。

    鹿儿走到石桌前坐下,三人也各坐一方。

    “我家小姐是前安亲王之长女、皇上御封的倾泠公主!”鹿儿看着江白道,这里也就他不知风倾雪的身份,再转向方灵灵,“刚才的秋意遥便是威远侯府二公子,秋意亭将军的弟弟!”

    此话一说,果见江白与方灵灵脸色一变。

    “他是秋大哥的弟弟?那……他们……”方灵灵太过震惊了。

    “公主与秋将军乃皇上御赐的姻缘,只是每次大婚将近时,将军总会有公务在身而不得归。到公主十八岁时,那一次大婚,将军依然不得归,于是皇上以弟代兄迎之法让公主嫁入侯府。”鹿儿继续说道,一双手不由绞在一起。

    “所以与公主拜堂成亲的人实际上是二公子。”鹿儿叹息着,“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缘,公主与二公子却互为相爱,在侯府的那些日子,对公主来说,其实是一种焚心的折磨吧。”

    “直到王府那场大火,公主冲进火海想救王妃,也许那一刻公主也存了必死的决心了吧。公主身怀绝世武功,所以我们侥幸活命,但王妃的死已让公主伤心欲绝,再加上将军与二公子……所以公主便将倾泠公主葬于那一场大火中,改名风倾雪,带着我天涯飘零。”

    “那秋大哥怎么办?”方灵灵听完后却急急问道。

    “对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妻子的死亡,我不认为秋将军会有多伤心。”鹿儿看一眼她道。

    “可是……可是这样对他不公平啊!”方灵灵道,不由自主的,她便站在了秋意亭这一边。

    “灵灵,我求你,绝不要告诉秋将军公主没死!”鹿儿猛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方灵灵的手,“刚才的笑……公主刚才的笑你看到了吗?我自小就跟着公主,可我从没见过笑得这么无忧而又幸福的公主!只有二公子才能给她幸福!灵灵,我求你不要夺走公主的幸福!”鹿儿哀求的看着方灵灵。

    “我……”方灵灵看着鹿儿那双带着委婉哀求的大眼睛,不由心软,“鹿儿,放心吧,我不会告诉秋大哥的,我早就答应你不会说出去的啊!”

    “灵灵,谢谢你!”鹿儿不由放下心来。

    而江白却一直坐着,端端正正、毫无表情的坐着。鹿儿说得虽简单,但大概的情况已了解了,原来不是梅花仙子,而是皇家公主!那样的人确实只有秋意遥才配得上!那双眼睛完全只看一人!

    莫名的笑笑,心头却是酸酸涩涩的。

    风倾雪与秋意遥久别重逢,有很多话要说吗?

    没有!他们只是在院中的桃树下坐着,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头依着头的坐着,彼此不说一言,只是这般相依相靠的感觉着对方,便已胜千言万语!

    而院门外,鹿儿领着秋童回来了,却也不进院中,而是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

    “为什么不进去?”秋童不由有丝奇怪。

    “我要守在这里,不让任何人打扰公主!我要守住公主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鹿儿抱膝而坐,语气悠然,而眼中却闪着坚定的光芒。

    “好吧,我陪你,我也要守住我家公子的幸福!”秋童与她并肩坐下,也手抱着膝,下巴搁在膝上。

    “对!我们要守住幸福!”鹿儿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秋童忽然觉得这小丫头原来也是个美人呀!

    第二日,一大早方灵灵与江白便来了,一眼便看到门前台阶上相靠睡着了的鹿儿和秋童。

    “喂,你们怎么睡在这里?”方灵灵摇醒他俩。

    “唔。”

    鹿儿与秋童迷糊的睁开眼睛,还未看清来人,院中忽然传来琴箫之声,悠扬清越,明凈空灵。

    鹿儿与秋童一听不由一下便清醒了,而方灵灵与江白一听,不由完全沉醉了,这一曲正是《倾泠月》,唯有风倾雪与秋意遥才可合奏的《倾泠月》!

    “不好!”秋童马上起身,腿却麻痹了,差点摔倒,他扶着墙推门而进,“公子,你不要……”

    可一见到院中的情景,他便不由呆住了,到口的话也消逝了,而后面跟进来的鹿儿、方灵灵、江白一见不由也呆住了。

    眼前所见便是人间至美!

    院中开着一树灿烂的桃花,桃树上还停着几只漂亮的小鸟,微风拂过,有落花飘下,而花间、院中却飞舞着无数的蝴蝶,白的、金黄的、翠绿的、墨黑的、五彩斑澜的……但那所有的落花、那所有的蝴蝶都是在围绕着花树之下相对而坐的两人而飞,都是为他们而翩然起舞……那两个白衣如雪的人,在吹箫,在弹琴,那绝美的天簌便从他们唇边、指间流下,那两人偶尔的目光相绞,偶尔的浅笑相缠,那天簌便化为万缕情丝,若一弯细细的、清澈的流水在他们周身围转,盈盈的流满整个小院,这已不是人间,这已是在画中!

    “神仙眷侣,便是如此吧!”

    当音乐已绝,可那些蝴蝶却还未散去,依然恋恋不舍的绕着两人飞舞。

    江白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那么的一句话便冲口而出,是的,那两人不是凡人,是谪仙!

    “好美啊!”方灵灵叹息着,是的,好美,是人美、是曲美、是景美……是这一刻的感受最美!她忽然间有些明白了风倾雪为何舍得秋意亭。

    “公主的琴音终于不再寂寞了!”这是鹿儿唯一的感叹。

    “太好了,公子竟然没有吐血!公子的病好了!”秋童喃喃自语着。

    而那两人却似毫不知他们在旁一般,相对而坐,执手相视。

    “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风倾雪取过秋意遥手中那染有他鲜血的玉箫,轻轻抚摸,“意遥,这就是我们的相思箫!”

    四人悄悄退出,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外人无法插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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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八日。

    江白与方灵灵又是一早就赶到了小院,这几日,他们两是每天必到的,只是每天都会在这吵上一次。

    “倾雪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方灵灵一进门便找风倾雪,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包裹捧上。

    “这次又是什么?”风倾雪接过,这个方灵灵每次来都会带东西,不是吃的就是玩的,不是玩的就是用的,用她的话,反正江家多的是!

    “看看就知道啦。”方灵灵神神秘秘的笑着。

    风倾雪打开一看,却是一匹红色的丝绸,如火一般的艳红,触手却是如水般的柔滑,还隐隐透着丝丝银光,仿若一抹红霞裹着淡淡雪花。

    “真漂亮!”风倾雪赞道,以手拈布,那布竟薄如轻纱,却又非透明的。

    “姐姐喜欢吧,这可是我昨日特意上金织坊买的哦,他们说这是最亲款并且是最好的‘霞绮罗’,薄而透气,最适合作夏衣了,快要到夏天了,姐姐用这个做衣裳,穿上了一定倾国倾城!”方灵灵得意的说道,她最爱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风倾雪了,总说风倾雪若在城楼上一站,定是全城的人都要为她倾倒而拜服的!

    “最新款的‘霞绮罗’?”江白奏上前来看,然后便指着方灵灵的鼻子道:“方灵灵,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啊!”

    他跳起来骂道:“你懂什么‘霞绮罗’呀?‘霞绮罗’是山尢国才产的,十分珍贵的一种丝绸,一共分为十款,这种‘霞光银线’的是去年才流行的,今年最新款的是‘霞揽青天’,金织坊到现在还没进到货呢,而咱们江家的巧织坊在二月间就进了十九匹,不过全都抢购一空了!但我已派人去山尢国进货了。你竟还信人家说什么最新款的,这匹布你肯定花了两百银两以上对不对?这个今年应该降为一百五十两才是,哼!就因为‘霞揽青天’缺货,这金织坊才敢抬高价钱,可恶的金世绩,竟敢骗人骗到我江家来了,我得去找他算帐,叫他把银子还给我!”

    说罢江白就想冲出门去,谁知人影一闪,方灵灵已挡在了他的面前,玉指一点,便点到他的脑门,“你这个满脑子只有黄金白银的势利小人!你管我用多少银两买到了!你管我买的是不是最新款的!这是人家要送给倾雪姐姐的礼物,所谓礼轻情意重,人家送的就是心意,要你多嘴干什么!”

    玉指再使劲的敲敲,“眼中只有银子的人,懂什么叫真心实意!肯定全给银子洗黑了!这颗脑瓜里面肯定是黑的!这里面的心肯定也是黑的!这里面的肠子肯定也是黑的!这里面……”

    方灵灵一路指下来,指到肚子下却哑了。

    江白却是一把跳了起来,离开方灵灵有一丈远后才落地,“君子动口不动手,方灵灵,你动手动脚干么!”

    “哼!你以为你是金身金佛呀!不过是个黑心黑肺的、满身铜臭的商人!本姑娘还不愿动手呢!”方灵灵鼻子翘翘,下巴一抬,带着几分不屑道。

    风倾雪与秋意遥带着几分玩味的看着这每天都要上演的一幕,而秋童与鹿儿却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灵灵,别和江白吵了,你们难道要这样吵到老?”风倾雪上前拉开方灵灵,有几分好笑道,“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你们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谁和他(她)是冤家了!”两人马上齐声反对。

    “果然是夫妻,反应都一样的。”秋意遥笑道。

    “夫妻?”江白却古怪的看他一眼,然后又看看那匹‘霞绮罗’,“意遥兄,你们成亲吧!”

    众人不由都是一征。

    “反正你们两情相悦,不如成亲罢,而且你们也应该请我们喝喜酒才是啊,我和灵丫头可算得上媒人了。”江白道,只是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

    秋意遥和风倾雪相视一笑,成亲啊,他们早已成过亲了!

    “对,虽然你们不在意这些,但至少也要有个喜堂,做身嫁衣,弄对龙凤烛,并请我们这些朋友喝喝喜酒才象个样嘛。”方灵灵难得的附合着。

    “那我们去准备,”鹿儿喜道,“我们现在就去买这些东西回来,今天就让小姐和公子拜堂成亲!”

    “好,好,好!”秋童也赞同。

    “那我们分头行动吧,江白你去十香楼吩咐送一桌酒菜过来,秋童你去醉仙楼买两坛好酒,我去巧织坊弄凤冠霞帔,鹿儿去买些胭脂水粉。”方灵灵吩咐道。

    “好,现在就去。”江白点头,率先出门。

    走出一里之后,他死死扶住路边一株柳树,胸口似无法呼吸一般的痛着,闭上目,手指在柳树上抓出五个指印。

    良久后,他放开柳树,踏步往城内走去,挥袖间,袖中掉落一朵干梅瓣,那是当日梅林初遇时他藏起的一朵梅花,此时,当日娇艳的花已干枯,色变香失,落在尘地与那些尘埃已无甚区别。

    他征征看着,却未拾起,微微苦笑,梅花仙子,果然只存于传说与幻梦中。

    杭州城内,鹿儿置身熙嚷热闹的人群中,看着道两旁林立的店铺,一时间竟似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征征的望着一处出神。

    茫然之间,心情竟是一半欢喜一半失落,欢喜的是为着公主,她终于可以和她最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以后公主将不再寂寞忧伤。而那一份失落,她却解不清,只是模糊的知道,以后将会不一样了,公主将不再是她一人的了。

    “姑娘,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忽听得耳边有人唤道。

    回神一看,是一个年轻的伙计,原来自己竟在一家店铺前站很久了,大概这店里的伙计见她忤在门口这么久,因此出来问问。

    “姑娘,本店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玉器店,姑娘可要进来看看有什么合心意的玉饰?小店保证样式精巧,价钱公道。”这小伙计模样清秀,而且看来头脑聪明,口舌伶俐。

    “喔。”鹿儿抬头看看,只见店门口挂着牌扁“品玉斋”。

    “姑娘可要进去看看?可要买个玉环、玉钗什么的?”小伙计继续询问,且捡着姑娘家喜欢的说。

    “嗯。”鹿儿跨进店堂。

    方灵灵虽嘱她买些胭脂水粉的,但公主从不用那些,况且公主天生丽质,何需那些俗粉妆扮,不如看看这店中有没有合心意的首饰吧。跟着公主这么些年,似乎只有在王府的那些年才见她戴首饰,这几年在外公主几乎是不戴的,这次大喜之日,总要戴些吧?

    “姑娘请看,这一排是玉钗,这一排是玉环,这一排是玉坠,这一排是玉佩,这些又分蓝田玉、缅甸玉、翡翠玉、昆仑玉、苍山玉……”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都要听胡涂了,”鹿儿摇摇头,对伙计道,“我自己看,有不懂的再问你了。”

    “呵呵,也好,姑娘慢慢看。”伙计也不恼,依然笑呵呵。

    “公子里面请!春夷,倒茶!”忽听得门口传来哟喝声。

    “来了,掌柜的!”伙计忙答应着,准是来了贵客,否则掌柜的也不会叫倒茶,走前不忘招呼鹿儿一声,“姑娘先看看,小的一会儿回来。”

    “嗯。”鹿儿也不看他,只顾埋头在那一排排玉器中挑着。

    耳边似听得那边掌柜的热情招呼声,“公子,你请看,这些是本店最好的玉器了,本店的玉器不论玉质还是样式,绝对是这杭州城里最好的……”

    忽然鹿儿眼光凝住了,定定的盯着一只黑木盒,盒中静静的躺着一支玉钗。

    那是一支白玉钗,通体如雪,色泽晶莹,柔和温润,望之即知玉质极佳,但最吸引人的却是钗头,钗头雕若莲瓣,细巧精致,似一朵半开的莲花,而莲瓣中心却有一点天然的朱色,仿若莲蕊,这雪花红蕊,静躺于盒中,无形中却散发一种惑人的魅力,叫人即生向往却又不敢靠近!

    “玉雪莲!”鹿儿脱口叫道。

    “好奇特的玉钗!”旁边同时有人赞道。

    鹿儿抬头,一瞬间,眼睛似被什么刺着,竟有片刻的模糊,不知是因门口射过的光线还是因为眼前站着的这个人。

    这是一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长眉朗目,面若冠玉,即算是见惯美男子的鹿儿,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好一个翩翩美少年”!且这少年眉眼间竟有几分似曾相识,仿若在哪儿见过一般,服饰间并不见得有多华丽富贵,但此人却浑身散发着一种凛不可犯的尊贵之气,一件普通的淡黄衫子被他穿来却仿若王袍在身!

    “公子有眼力!这支玉钗乃西域购进,是西域匠人以白玉仿那千年奇芭‘玉雪莲’而雕。”掌柜的马上附合赞道。这掌柜开店数十年,自是带眼识人,眼前这少年公子一身的气派,定是贵客,自是全力侍候着。

    “嗯,真是一支好钗!”那黄衣少年赞道,“不但玉质好,雕工细,最好的是这朵花!‘玉雪莲’,好名字!”

    “公子喜欢,可要买下?”掌柜听着喜上眉梢,知道这生意已有八成。

    “好,买下吧。”黄衣公子也不问价钱,招招手,便见一名汉子上前来,“掌柜的,你跟我家人算帐吧。”

    “好,好。”掌柜的满脸堆笑,看看这位家人,年约四旬,身材高大,满脸英气,那气势倒象位将军,竟比杭州知府还要威严些,看来这公子来头可真是不小哟!

    “慢着!”忽听得堂中一声清脆的叫喊声。

    众人一看,只见一位美丽的蓝衣少女正满面怒容的瞪着黄衣少年和掌柜的。

    “明明我先来,这钗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为什么要卖给他!”鹿儿厉声问道。这可恶的势利掌柜,竟不将她放在眼里!这可恶的黄衣少年,竟抢走她好不容易才看中的玉钗!

    “姑娘,实在对不起,这‘玉雪莲’只有一支,现这位公子要了,姑娘不如再另选一支如何?”掌柜的马上陪不是,客人是不能得罪的,这位姑娘看来也是哪富家小姐,但这位公子明显着来头更大,权衡之下,当然取公子弃小姐了。

    “不行!我就要这支!”鹿儿却坚定的道。这支‘玉雪莲’公主肯定会喜欢的,怎么可以让别人买走!

    “这……”掌柜为难了。

    “姑娘,这支钗我已经买下了。”黄衣少年满眼兴趣的打量着鹿儿,脸上挂着一丝好玩的笑容。

    “你不许买!凡事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这个是我先看到的,自然应该我买!”鹿儿毫不退让。

    “这么说,你是要和我争啦?”黄衣少年却还是笑眯眯的问道。

    “就是!这支钗我今天定要买!”鹿儿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和我争?”黄衣少年不生气,竟似十分的开心,“我长这么大了,还从没有人跟我争过东西呢?”

    “哼!别人不敢和你争,我可不怕!”鹿儿冷哼一声。就算你是皇帝,今天也不许你买走这支“玉雪莲”,“玉雪莲”是我家公主的!

    “真有意思呢!竟然不怕我,还敢和我争东西。原来和人争东西是这么好玩呀。”黄衣少年后一句话倒似说给自己听的了。

    “昭华,你在磨蹭什么?”门外忽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声音不大不小却带着一种威严,仿若掌控千军万马的主帅下达命令一般。

    “意亭哥,你来得正好,有人和我争东西呢,你说她胆子是不是很大?”那黄衣少年看向门口的人道。

    “哦?谁呀?争什么?”门口的人影淡淡的问道,并走了进来。

    这人一进堂内,便仿若带进一轮朗日一般,满室珍贵的玉器也不及他的光芒耀眼,那掌柜的、伙计看着这进来的人不由皆是一呆,原以为这黄衣少年已是少有的俊美且尊贵了,想不到竟还有人在其之上!

    “就是她了!”那名昭华的少年回头看向鹿儿,却发现刚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时竟脸色发白,而身子竟似在微微的颤抖,不由奇道:“咦?你怎么啦?”

    那进来之人顺着他目光看去,一见之下,身形快若闪电一般掠到鹿儿眼前,手一伸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鹿儿?!你如何会有此?倾雪呢?”那声音竟是急切的且带着一丝颤音。

    而鹿儿却傻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竟似吓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吐出几个字,“驸……秋……秋……将军!”

    “哈,她不怕我却怕你呀!意亭哥,还是你厉害!”昭华笑道。

    “鹿儿,倾雪在哪里?”这人不用问也知是秋意亭了。

    “公……小……小姐在……在……”

    鹿儿给他抓得肩膀发痛,一颗心给吓得砰砰直跳,但却不敢说出风倾雪在哪儿,怕的是眼前这个人会破坏了公主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啊!

    “唉,你怎么连个话都不会说了,”秋意亭被她吞吞吐吐的逼得急了,“走,你领我去!”说完一把拖着鹿儿往门外走去,很快便走得没影儿。

    “什么人这么重要啊?”那昭华喃喃叹道。

    竟然能让秋意亭拋下他?真是好奇呀!当下马上跟着追去。

    “公子,这玉钗……”掌柜的眼看到手的生意没了,不由跺脚。

    “给我。”却见那位家人走来,手中一张银票。而另三个与他一块的已追那位公子去了。

    江白他们离去后,小院中,秋意遥与风倾雪对视而笑,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什么也没有说,一切尽在一眼一笑间。

    “意遥,你跟我来。”风倾雪似想到什么,忽牵起秋意遥往房内走去。

    秋意遥随她走进卧房,只见她捧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箱子放在桌上,然后轻轻打开,箱中竟是两套吉服,一男一女。

    “这是娘留给我的,当年母亲遗留给我四个小箱,一箱是珠宝,一箱是书,一箱是爹爹赠给她的紫玉环,而最后一箱便是她最后为我缝制的衣裳。她还是希望我有一日能与心爱之人拜堂成亲,希望我能穿上她亲手绣制的嫁衣。”风倾雪微微叹道。

    “那我们便不要浪费娘的心意。”秋意遥看着她微凄的脸,从箱中取出吉服,随手一抖,便是一室的艳光。

    这是一件嫁衣,大红的上等绸布,非常简单并无过多的饰物,上以金线绣着一只展翅而飞的凤凰,下摆以银线绣着白牡丹,团团围簇仿若飘浮的白云。

    “我替你穿上。”秋意遥温柔的为风倾雪宽去外衣,着上嫁裳。

    穿好后,风倾雪从箱中取出另一套吉服,同样布料,不同的是上以金线绣成一条腾飞的金龙,下摆以银线绣成团云般的海浪。

    “我为你穿。”风倾雪柔声道,同样为秋意遥宽去外衣,穿上吉服。

    “正好合适,竟好似为你而做一般,难道娘早知我要嫁与你吗?”风倾雪喃喃而道。娘从未见过意遥,可这一身吉服穿在他身上却不大不小,简直似为他量身而做。

    “今生你注定要嫁我的。”秋意遥看着风倾雪,此时的她眉含情、眼含笑,一身大红嫁衣衬得她艳光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我今生注定只嫁你。”风倾雪浅浅一笑,一笑间绽放风华。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当年的那一场婚礼,那是御赐的倾泠公主嫁一等大将军秋意亭的婚礼,但拜堂的却是她与他,也许上天早就已注定,红线是将他与她缠在一起,他与她是缘结今生。

    秋意遥以手拈一缕黑发,忽然心中一动,然后牵起风倾雪的手,“跟我来。”

    风倾雪任他牵着,便是海角天涯,只要是他牵着,她便是生死相随的!

    来到院中那株桃树下,秋意遥细细挽起风倾雪的长发,盘成一个发髻,然后折下一枝桃花簪她的发上,痴痴而视,轻轻而叹:“人面桃花相映红。”

    风倾雪闻言,手指发上簪着的桃花,眉眼盈盈,“妾强花貌强?”

    “纵是百花齐放,也不及卿绽颜一笑!”秋意遥握住她的素手。

    风倾雪低头看着相握的双手,低低道:“死生契阔,与子传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秋意遥接道。

    握着的双手颇此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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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雪!倾雪!”

    正是浓情蜜意时,忽然院外传来高昂兴奋的叫唤声,接着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风一般的冲进一个人。

    “倾……”来人兴奋的叫着,待看着院中相依相牵的两人,看着那红艳艳的吉服,口边的唤声忽然消了。

    “大哥。”

    “意亭。”

    秋意遥与风倾雪看着来人脱口而唤,颇此看一眼,原本喜悦的心皆是一沉,这一天还是来了,而且来得这般快!

    秋意亭却似没听到一般,眼睛死死的看着他们相握在一块的手。

    剎时,院中静静的,可以听见风轻轻吹过的声音,可以听见桃花飘落的声音,以及被秋意亭拖回的鹿儿紧张的呼吸声。

    风倾雪与秋意遥依然执手相立,坦然平静的看着秋意亭,未有丝毫的紧张、惭愧、不安,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仿佛早已预见有这么一天。

    秋意亭静静的站着,身子站得直直的,面上毫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十指相缠的手。

    很静,静得鹿儿很想大叫,叫出心中的不安与害怕,可却似有什么力量卡住她的咽喉,她只听得自己粗重的呼吸及乱跳的心跳声,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意亭哥,你在这吗?”

    只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门外又走进来五人,正是那黄衣少年昭华及他的四名随从。

    “意亭哥……”昭华出声相唤,也许是院中凝重的气氛让他止声,然后他看到院中另外的二人,一眼看过去,忽地呆住了。

    那是怎么样的两人啊!身着红艳夺目的喜服,相依相牵的、静静的、安然的并立于一树烂漫桃花前,若一双临风玉树,雅逸如仙,淡定从容的注视于面前的秋意亭,偶有几瓣桃花落下,却似不敢惊动,而是轻轻的洒落于他们四周。恍惚间,只觉得眼前是那般的不真实,眼前仿佛是一幅飘然离尘的画,而自己只是画外之人,只是恋慕痴迷的赏画人,无法插足也无法拥有这一幅画。

    院中又归于平静,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移动。

    “我们回来了!”仿若有一百年那么久,终于,门外又传来声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只见江白手提一大大的食盒,不用讲也知里面定是十香楼的佳肴,而方灵灵手捧华丽的凤冠霞帔,秋童则左右两手各抱一坛美酒。

    三人一走进院中,看到院中矗立的人,皆是一惊。

    “砰!”

    秋童怀中的酒坛摔落于地上,酒水全洒在地上,剎时酒香四溢。

    而方灵灵一见到院中那个背影,只觉心口砰的受到什么重击一般,全身一震,手不由一松,凤冠霞帔全掉落于地,凤冠上的珍珠散了一地。

    只有江白不明所以的提着食盒,疑惑的看着院中的人。

    “大……大公子!”

    “秋……秋大哥!”

    秋童与方灵灵同时唤道,院中那个背影定是秋意亭无疑,那样傲岸不凡的背影,这世间只有一人的!

    也许是“砰砰”声响,也许是秋童与方灵灵的呼唤声,惊醒了院中的所有人。

    刚回过神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影一闪,待再看清时,却只见原相依相牵的两人已被隔开,中间立着秋意亭。

    秋意亭左手握龙渊宝剑,右手紧紧抓住风倾雪。

    相隔的两人对视一眼,微微一叹,该来的总是会来了,不能躲也不想躲!

    “大哥,你来了。”秋意遥平静的开口道。

    “意亭,你来了。”风倾雪淡然开口道。

    表面都是云淡风轻,却不知两人心中却都是沉重无比,一种无力感同时生于心中,只因眼前这人是他们最不愿伤害的,可偏偏却要伤害了,而且定是伤得极重!极重!却又是无可奈何!

    “意遥,爹娘很挂念你,你不回去看看他们吗?”秋意亭淡淡的扫了一眼秋意遥,只是往日的温情不再,此时变得冰冷且陌生。

    “倾雪,我找你很久……很久了!”秋意亭转头看向风倾雪,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语气温柔若水,目中柔情万千。

    院中的所有人,有明了情况的,有不明了情况的,此时却同时深深叹息,这个风倾雪啊,竟能让这个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的秋意亭做到如此!

    风倾雪看着秋意亭,忽然心仿若被什么抓住一般,隐隐的抽紧,隐隐的发痛,移开目光,却看到被秋意亭紧紧抓住的手腕,很紧却不痛!他实不想伤害到自己,只是自己却要伤害到他了……

    “意亭,放开我好吗?”风倾雪轻声道。

    秋意亭不语,眼睛盯着她,是否一放开,便似上两次一般,她又会消失无影?

    “意亭,我不会走的,先放开好吗?”风倾雪依然轻声道,抬首看他,目中有一种坚持,有一种温柔,还有一种委婉的叹息。

    秋意亭慢慢松开手。

    风倾雪转身看向院中其它人,微微一笑,“好多的客人,只可惜时机不对。”

    一笑间艳光浮动,江白忽然转头,怕看那一抹红,怕那一抹艳刺痛眼睛,只是转头入眼的却是一树灼灼桃花,娇艳如她的化身。

    “鹿儿,你没事吧?”风倾雪上前唤着脸色惨白的鹿儿。

    “公主……驸马……我……我……不……不…………秋……”鹿儿一把抓住风倾雪,仿若能从她身上获得勇气。

    她很想表明自己并不想带秋意亭来的,却内疚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看着秋意亭那种目光,看到现在相僵的局面,她知道了,公主和二公子今天肯定不能拜堂了,公主祈盼已久的幸福就被自己给毁了!

    风倾雪闻言却是一叹,这个鹿儿啊,总是改不了一紧张就叫错的毛病,罢了,反正都到这地步了。

    果然,风声响动,秋意亭已近身旁,紧紧盯着鹿儿,“你刚才叫什么?”

    “公……小……我……”平日口齿令俐的鹿儿,一到了秋意亭面前,却是被其气势所压,连个话都不能说清了。

    “她叫了公主,还叫了驸马!”那昭华却抢着答道,并非落井下石,而是这称呼让他心生疑惑,他定要弄个清楚的。

    “公主?”秋意亭看着风倾雪,眼中充满疑惑。

    “公主?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唉!”风倾雪喃喃轻语,幽幽长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所包含的哀婉与忧伤是那么明显,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风倾雪,此时脸上却是一片迷茫与凄哀,仿若沉浸于某种伤感的回忆中,一时间,院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份哀伤。

    “倾雪。”秋意亭扶住她的肩膀,将她从那个过往拉回来,让她看着他。

    “意亭,我会告诉你的,所有的事我都会告诉你的。”风倾雪回神看着他,眼中一片澄澈,却又若一潭碧水深不可测。

    这一瞬间,秋意亭非常期待她告诉他实情,可隐约间却又害怕她告诉他实情。

    “但是,旁人请先离开可以吗?”风倾雪眼光扫向院中其它人,当看到那黄衣少年时,眼光微微一顿。

    但院中的人却不为所动,依然不肯离去。

    秋童与鹿儿从来是主子在哪便跟在哪,此时见这种情况更是不肯离去,生怕会出什么事端。

    而江白,他目光呆呆的看着桃花,似未听到一般。

    方灵灵却看着秋意亭,人似痴了一般,这个人,自始至终不曾回头看她一眼,连她的呼唤也似未曾听到一般,眼中只有一个风倾雪,一时间,她心中又痛又苦,又妒又羡!她不甘心,她定要他回头看着她!

    而那黄衣少年,在听到那声“公主”的称呼后便惊疑不定的看着风倾雪,看来是不弄个明白也是决不肯罢休的。

    至于黄衣少年的那四名随从,没有他的命令自是不肯离他半步的。

    于是,院中出现一种僵化的局面,风倾雪等着其它人离开,而这些人却等着她说话。

    “昭华,你先带他们回行馆去。”最后秋意亭向黄衣少年道。

    昭华却不理会他,而是挥挥手,“你们退下,守在院外,不许让任何人接近!”

    “是!”四人躬身答道。

    “记住,今天的事不许泄露半分,否则杀无赦!”昭华语气淡然,却让人感到一种逼人的威严,让人觉得他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人!

    “是!”四人齐声答道,退出院子,并细心的关上院门。

    待四人离去后,他走至风倾雪面前,面带迷惑的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风倾雪摇摇头,这少年是谁?为何看着会觉得熟悉?

    “奇怪,为什么我觉得好象见过你一样?感觉很熟悉呢。”昭华喃喃道。这样的美人若见过定是让人过目不忘了,可既然没见过,那为什么会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谁?”风倾雪瞅着他问,第一次对不相干的人产生兴趣。

    昭华却扫向江白等人,似对公布自己的身份有几分顾忌。

    “无防,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风倾雪看出他的顾忌。

    “我是昭华。”昭华对她微微一笑,说出自己的名字。

    风倾雪一扬眉头,却依然不知他的是谁。

    “他是昭华太子。”秋意遥忽然走近道。他不比风倾雪,听到昭华这名字时即已知他的身份。

    风倾雪自小封闭于王府中,对外界的一切都毫不知情,而这些年虽在江湖游历,但却从来都是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才了解几分,说到底依然是对世事一知半解的。

    “昭华太子?”风倾雪轻轻念着,心中已是明了,不由对昭华浅浅一笑,这一笑褪去那一份疏离漠然,亲切而温柔。

    是了,这个昭华也许是自己的亲弟弟,也许是自己的堂弟,难怪会这般亲切,因为血缘的关系啊!

    “你是谁?”昭华看着她,那一抹笑让他觉得很温馨而又亲切。

    “我?”风倾雪目光移动,扫过院中留下的人,最后回首看向秋意遥,**心一笑,“我现在叫风倾雪,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然后转向秋意亭,脸上的神情却似笑非笑,似叹非叹,“以前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倾泠,身份是安亲王长女——倾泠公主!”

    此言说出,秋意亭只觉得有人在胸口重重击了一下,让他无法呼吸,心又痛又紧,眼睛死死的盯着风倾雪,面色一片惨白,脸上的肌肉似在轻轻跳跃,眼中光芒闪烁,若鬼火般明灭不定,那紧握着龙渊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风倾雪同样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她也曾想过,若有一天秋意亭知晓她的身份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是会暴跳如雷?还冷静淡然受之?

    “倾泠公主!”一声欢呼,秋意亭还未有反应,昭华已跳到风倾雪面前,手一伸便抱住了风倾雪,“皇姐!皇姐!你就是倾泠皇姐!”

    风倾雪似一时反应不过来,任昭华热情的抱着他,口中还在反复念叨,“皇姐!原来你就是三皇叔的女儿!父皇最关心的倾泠公主!宫中最严厉的赵嬷嬷最为称赞的皇家第一公主!我今天总算见到你了!”

    风倾雪看着抱着自己欢跳的少年,她一生冷漠待人,除去母亲、鹿儿与意遥,皆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从不喜与人亲近,更不用说让人这般的抱着自己,可此时她却无法推开这个少年,只因这少年眼中的欢喜,那一抱间的温情,那双漠然如冰的眼睛慢慢融入一丝暖意,她伸出手来,有丝迟缓的抚上昭华的肩膀,喃喃的轻唤一声,“昭华。”

    “嗯。”昭华用力的点点头,竟象个小孩子一般在她身前摩蹭着,“皇姐,你不知我有多想见到你呢,自小就听父皇夸赞你,特别是你当年冲进火海救母亲,你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脖子一紧,然后就给人提起,再落下时却已离风倾雪一丈有远了,而秋意亭已取代他的位置站在风倾雪身前。

    “秋意亭,你竟敢对我不敬!”昭华跳起来了,移步上前想将秋意亭推开,“等本太子登基了,一定把你贬到南蛮守城门!”

    秋意亭却似未曾听到一般,眼睛只看着风倾雪。

    而秋意遥却一把拉住了昭华,把他拖到一边,昭华挣扎着,却无法挣脱,不由气道:“你拉我干么?你老婆都要给别人抢走了!”说完后似又醒悟到,“不对啊,这样的话,那倾泠皇姐不就是意亭哥的老婆了吗?”

    一抬首看着拉住他的男子,“你是什么人?难道皇姐想嫁你不成?”

    “我是秋意遥,秋意亭的弟弟。”秋意遥低首看着只到自己肩膀的昭华,神色平静的答道。

    “秋意遥?意亭哥的弟弟?”昭华略一沉思,“哦,你就是父皇念念不忘的那个秋意遥啊,二皇叔也常提起你,说你是什么旷世奇才!”

    秋意遥只是看着他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而昭华却觉得这个男人一笑间说不出的沉重,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笑竟能包含那么多的东西!他不由自主的想为这个人解忧,总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是行如流水,淡如云烟,不应被俗事所缠所困。

    “倾-泠-公-主!”秋意亭从齿缝间吐出这几个字。

    “虽然我早已丢弃属于倾泠公主的一切,但我确实曾经是她。”风倾雪点头承认。

    “我-的-妻-子!”这几个字依然是从牙缝中挤出,却重若千斤!

    “不是!”风倾雪一瞬间眼睛变得雪亮,盯着他的眼睛,神色看似平淡,但眉眼间的那一份冷然却是藏不住的,“你未曾以她为妻,她也未曾以你为夫!”

    “皇上亲自所赐的婚姻难道是假的?!”秋意亭眼睛若出鞘的利剑一般紧逼着风倾雪,心头却是五味杂陈。

    “除了皇上所赐的,还有其它的吗?”风倾雪淡淡一笑,笑得讽刺又冷漠。

    秋意亭无语。忽然间他想到什么,移目看向秋意遥,然后又看向风倾雪,“这是否早就计划好的?”语音冷若寒冰。

    “哈哈……”风倾雪一声轻笑,笑声尖锐,如针刺在人心头,“意亭,在你心中,我们是如此不堪吗?”

    “我……”秋意亭自知失言,却说不出道歉的话来,怎么也不能压下心头的失望与妒忌!还夹有那钻心的痛与怒!

    “倾泠,和我回去。”秋意亭语气力持平静。

    现在不能想,也不可以想,那些都以后再去想吧!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这个找了半生才驻进心中的人,这个差一点就错过的人,决不可再让她从身边溜走!否则将终生孤寂,终生活在悔与恨之中!

    “意亭,倾泠已经死了,明白吗?”风倾雪摇摇头,“我不会回去,也回不去了。”

    “倾泠,和我回家。”秋意亭的手轻轻抚上风倾雪的肩膀,语气温柔。

    “不……”风倾雪依然坚持,转身想移开,忽然全身一麻,身了一软,倒入秋意亭怀中,“你……”

    秋意亭紧紧抱住她,“倾泠,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绝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走开的!”声音轻且柔但其语意却是不容质疑!

    秋意遥袖中的手微微一动,但看到风倾雪望向他的眼睛,止住了。

    “倾泠,你不许看着他!”秋意亭托住风倾雪的脑袋,轻轻的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从今以后,你的眼中只能有我!”

    “意亭……你……”风倾雪穴道为秋意亭所制,毫无一丝力气,只有声音还能发出,可看着秋意亭那双志在必得的眼睛,那燃烧着灸焰的眼睛,她什么话也说不出了,然后只觉得劲间一痛,黑暗袭来。

    秋意亭将风倾雪抱入怀中,足尖一点,已跃上院墙。

    “驸……秋……秋将军!你要把公主带到哪去?你想怎么样?”鹿儿见之急道。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带她回家!”秋意亭回头扫一眼院中众人。

    “放肆!她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江白却是又怒又急,风倾雪在他心中如同天上遥不可犯的仙子,可这人竟敢亵渎她!

    当下身形一展,向墙头跃去,手一挥,袖中金鞭滑出向秋意亭缠去。

    “哼!”秋意亭冷冷一哼,眼中光芒一闪,右手抱人,左手一挥,龙渊剑鞘飞上空中,剑光一闪,已迎向江白。

    “大哥,不要伤他!”秋意遥见之不由惊呼道。

    他知道江白决非秋意亭对手,若在往日秋意亭决不会为难他,但今日却是难说,也许惊怒之中下手狠辣,那江白便险矣。

    “下去吧!以后少管闲事!”只听得秋意亭一声冷喝,墙头剑光若雪龙飞舞,卷着一线金芒,然后只听见江白一声闷哼,从墙头翻下来,秋意遥见之忙飞身而上接住他。

    而墙头的秋意亭足尖再点,若飞龙腾空,手一伸龙渊剑套入半空中落下的剑鞘,几个起纵,人影已失,只有他的声音还远远传来,“意遥,不要追来,我不想龙渊宝剑指向你!”

    “你为什么不去追?就只会看着别人抢走自己心爱的人吗?你竟是如此懦弱?真是枉费倾雪对你倾心相许!”院内江白被秋意遥接住,一落地他即指着秋意遥骂道,而地上是断成几截的金鞭。

    “你们都回去吧。”秋意遥却似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走回屋里去。

    “秋意遥,你这个笨蛋!你这个懦夫!你真的不去追吗?你真的怕你哥哥?你就真的放弃倾雪了吗?”江白却不肯放过他,追上前一把抓住他,心中不知为何烧着一团炽火。

    秋意遥回头,看一眼江白,那一眼让江白不由自主的手一松,放开了他。

    “江白,回家去吧。”秋意遥淡淡的说道,神色间似是极为平静,只是一双眼睛的光芒却是极其微弱的,如风中的微烛一般,仿佛随时会熄灭,江白看着,不禁打一个冷颤。

    “意遥……”江白唤道,秋意遥却不再理会,自行走入屋中,然后砰的关上了门。

    院中留下的人面面相视,一时间似不知要如何反应,半晌后,还是昭华先回过神来,长长感叹道:“意亭哥真是酷呆了!竟然抢走了新娘!”

    此言一出马上换得鹿儿一颗白眼,以及秋童微怒的眼神,此时他这太子的身份似不能给人任何威胁了。

    “灵丫头,我们回去了吧。”江白忽然间只觉得精疲力尽,领头向院外走去,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方灵灵自始至终除了唤一句“秋大哥”外便不曾开过口,眼睛茫然的望着墙外,仿佛上面还有那一个傲岸不群的影子。

    “灵丫头,回去了。”江白见方灵灵未跟上,回头再唤道。

    “喔。”方灵灵呆呆的应一声,抬步跟上江白。

    “唉,都走了,那我也走了。”昭华也往院外走去,四名随从还守在门外。

    待所有人都离去后,秋童与鹿儿面面相视,一派茫然。

    “怎么办?”秋童傻傻的问。

    “我怎么会知道。”鹿儿颓然道。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屋里,不由长叹一声。

    “我好担心公子。”秋童幽幽的道。

    “我好担心公主。”鹿儿凝着眉道。

    “公主不会有什么事的,大公子不会伤害她。”秋童安慰她道,看着紧闭着的门,心头浮现一丝不安。公子呢?怎么办?想起刚才他脸上的那灰暗的神色,一种不祥笼在他的心头。

    “可是二公子……”鹿儿担扰道,“他不会有事吧?”

    若二公子出事公主定会伤心至极,如何是好啊?

    “唉……”两人同时长长叹一口气,然后相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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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往前直走着,可不知不觉中竟走到梅林,此时梅花早已落尽,只余光秃秃的枝干。

    他一直往里走去,走到那株老梅前,抚着梅树,良久后回头一看,却见方灵灵依然跟在身后,只是神色间一派恍惚,似已不知身在何方。

    江白矮身席地而坐,背靠在梅树上,闭上眼睛,仿佛间似又回到了那一天,梅花怒放,如火如荼,从花树间掉下一个白衣的仙子,那是梅的精灵,他伸手接住了,便若接住了一个美梦,朝朝夜夜相系。

    方灵灵也在他身旁坐下,同样靠着老梅,闭上眼睛,似也沉浸于往事之中,脸上似喜非喜,似悲非悲。

    “以前我最喜欢来找老梅说话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不可以与旁人说,但说给它听却是可以的,所以我一直把这株老梅当年作朋友,这世间唯一肯听我说话的知己。”江白喃喃开口道,不知是说给方灵灵听还是说给老梅听,更或是说给自己听。

    “我以前最喜欢跟着爹闯荡江湖,四处行侠仗义,恣性任情,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没有什么是不敢说的。”方灵灵也喃喃轻语着,不是要说给谁听,而只是想说说而已。

    “有时候,我就在想,若是这梅林中有精灵该多好啊,就象小时候奶妈讲的神仙故事,又或象传奇小说所写的那样,花修炼千百年后便会成精,化为美丽的仙女,她们温柔多情,善解人意,与有缘的人结缘相伴,那样的话,就有人陪我说话了,我可以讲真心的话,而不会有人指正或指责我。”

    “那时候的我,在江湖比剑斗酒,逐花弄月,登泰山游东海,访高人结良朋,人人称我为快乐的俏百灵,人人宠着爱着,那时候是多自在多惬意!”

    “那一天,我也如往常一样,把所有的心事都说给老梅,却不想真有梅精在回答我,然后就从树上掉下一个仙子,被我双手接住,我惊呆了,以为是在梦中。”

    “那一晚,是个满月夜,月象银盆一样高高挂在天空,院子里开了一树桂花,爹买了锁心斋的桂花酥,配一壶碧螺春,赏着月,闲聊着一些江湖趣事,聊着聊着夜了,人也正昏昏欲睡时,院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方大侠,龙渊剑可安好?’,然后院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人轻轻松松的走了进来,锦衣玉带,面带微笑,若闲庭信步一般走来,一直走入我眼中。从来不知道,原来人也会发光的,而那个人的光芒却是连月也为之失色!”

    “后来,我更喜欢来梅林了,总幻想着有一天能再见到梅花仙子,那时,我一定要抓住她。可是梅林中却再也无梅花仙子的影子,每次都抱希望而来,怀失望而归。”

    “自见过那人以后,我的眼中心中便只有那一个影子,可那个人的眼中却从未看进过我,偶尔瞟我一眼,我都会激动得心跳不止,而他却只是当我是一个不解世事的小丫头。”

    “等我终于再次见到梅花仙子时,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已一盆冷水泼下,原来她并非仙子,而是我最钦佩之人的心上人,是一个我可望不可及的人!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呢?只觉得原本明朗的天空怎么一下子变得灰暗阴沉了?心口又是被什么压住了?压得我没法说话,压得我六神无主,那一天到底怎么过完的呢?好象记不清了。”

    “后来,我见到了郑姐姐,也知道她的心意,更知道了他原来有一个公主妻子。压住心头的酸与苦,我偷偷的跑去看那位公主,心底里想,那种金枝玉叶肯定骄傲蛮横,哪及我的天真可爱,娇俏可人。后来在清香四溢的桂花树下,我见到了那位公主,只一眼便让我从天跌至地,那种绝代风华令我自惭形秽!”

    “后来我想,能够再看到她,已是福气,况且还能成为她的朋友,那是几多人修几辈子也修不到的缘呢。于是安安心心的做她的朋友,只盼着她眉眼间的那份漠然能褪去,只盼着她能永远和她心爱的人在一起,只盼着她能开怀无忧的一笑。”

    “我回到家,一心想着,他有那样的公主为妻实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既然如此,那自己便不要再抱痴想了,想着他幸福了,自己便也是开心的。”

    “可是为何看着她着上嫁衣时心头会有针刺一般的痛?为何心头会有这种又酸又涩又苦的滋味?为何看着别人抱起她自己会有杀人的冲动?”

    “可是这些年过去了,为何总是忘不了那个影子?为何总是盼着在桂花烂漫的时候他能微笑着向我走来?为何今天见着了他会有大哭的欲望?为何对他的视若无睹会痛会怒?”

    “为什么?”

    两人同时傻傻的问对方,相对一看,彼此都是一脸的悲痛与苦涩,眼中都是一串不肯落下的泪珠。

    “想哭就哭吧。”

    两人同时说道。

    “哇呜呜………”

    两人忽然抱头痛哭起来,把那藏在心中所有的苦与痛全喧泄出来,哭得天昏地暗,鸟雀惊飞,整个梅林都陷入一片凄哀黯然。

    这两个人,他们是夫妻,可是却一直是视对方为陌人,从未从亲近过对方,从未这样头颈相依,从未从心灵相近,只有这一刻,在这彼此最痛、最脆弱的一刻,两人才是坦心相交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色暗下来时,两人才止住哭声,抬首看向对方,彼此的衣裳上都沾有对方的眼泪与鼻涕,彼此脸上都挂着残泪,鬓发凌乱,眼睛红肿,鼻尖通红,男的不复平日的俊俏潇洒,女的也全无白日的娇俏明艳,已是将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在对方的眼中了。

    两人静静的对视,并不觉得对方有多丑,也许是因为吐出了藏在心中的秘密,也许是因为分享了对方的密秘,两人只觉得轻松些,对方变得亲切起来,不再是相看两相厌了。

    “回家去吧。”江白开口道。

    “嗯,回家。”方灵灵点头。

    两人起身,江白顺手牵起她,她也未挣扎,就让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两人相依相牵的往家走去。

    当风倾雪醒来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公主,您醒了?”

    刚睁开眼,即听得耳边有娇柔的浅唤声,转头一看,两名模样清秀的丫环侍立于眼前,再看看,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陌生的房间。

    “秋将军呢?”风倾雪起身问道,一起身竟发现自己完全使不着力,身子软软的。

    两名丫环忙扶起她,那着绿衣的、有着温婉笑容的道:“公主,将军在前头处理事情,他叫我俩以后侍候公主,我叫兰佩,”然后指指另一黄衣丫环,“她叫菊簪。”

    “兰佩,菊簪?兰佩紫?菊簪黄?”风倾雪笑笑,“名字取得挺雅的,只可惜现在不是兰佩紫、菊簪黄的时节。”

    那着黄衣的、面容颇为俊俏的挽着一件白色罗衣为她穿上,“今天将军一到行馆即挑了我俩来侍候公主,我本来叫丽菊,她叫香兰,但将军说这名字太俗,不配公主,便随手抽了一本书,然后就给我俩改了名字,我改叫菊簪,她改叫兰佩,我们也没读什么书,但想着肯定比原来的名要好多了吧。”

    “嗯,不错。”风倾雪轻轻点头,环顾四周,绿烟轻罗帐,蓝田白玉屏,紫金香兽炉,青铜菱花镜,米芾烟雨图……这房中摆设无处不是精致典雅且极像在侯府时住的房间,而己身的嫁衣却早已换下,不知去向。

    “公主可喜欢这房间,这全是按将军的吩咐而布置的,傍晚前才弄成的。”兰佩将风倾雪扶至妆台铜镜前,着手为她梳头。

    “嗯。”风倾雪只是淡淡的点头,并不置评。

    “咚咚。”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想来是厨房送饭来了。”菊簪去开门,门外站着一名小厮,手端托盘。

    “菊簪姐姐,公主醒了吗?”

    “刚醒了,这个给我吧。”菊簪接过托盘,小厮道谢离去。

    “公主可饿了?将军怕饭菜冷了不好吃,加热又不鲜,因此吩咐厨房每隔半个时辰就为公主独做一次,这样公主一醒来就可以吃上了。”菊簪将托盘放置桌上,不过是三样小菜,一碗米饭,但清淡素凈,正是风倾雪喜欢的口味。

    “咚咚。”又传来敲门声。

    “想来是送水来了。”菊簪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小丫头,一个手中端着一盆热水,一个端着嗽具。

    菊簪让她们进来,两小丫头放下手中东西后即默默退下,眼睛也不敢瞟一下风倾雪。

    兰佩已帮风倾雪梳好头发,两人便侍候着她嗽口凈面,弄完了扶她到桌前坐下。

    风倾雪也不多言,静静的吃饭。吃完了,兰佩撤下碗筷,菊簪奉上清茶。

    喝下半杯茶时,又传来敲门声,但这次不等菊簪前去开门,门便被推开,秋意亭踏步而入。

    “将军。”兰佩、菊簪上前行礼。

    秋意亭挥挥手,两人退下,房中便只剩他与风倾雪。

    风倾雪捧着茶杯,抬首静静的看着秋意亭,神色平静,无惊无怒、无怨无恨。

    秋意亭走过在桌旁坐下,轻轻握住风倾雪的手,也不说话。

    “意亭,你想将我软禁吗?”风倾雪放开茶杯,从秋意亭手中抽出手。

    “不,只是从今以后,我在哪,你便在哪!”秋意亭却又抓住她逃离的双手,紧紧握在手中。

    “你在哪我便在哪?意亭,你不应是如此儿女情长之人。”风倾雪叹息。

    垂首看着这一双握住自己的手,这一双手不同于意遥的。

    意遥的手是书生型的,白晰修长,适合握一支画笔,或握一管玉箫,总是温柔的轻握着她,而他的手大而有力,手心还长着厚茧,这是握剑的手,是号令千军、杀敌夺命的手,总是紧紧的抓住她。

    那一双眼睛也不同于意遥的,意遥的眼睛总是温柔澄澈如一泓秋水,看似清浅,实则深不见底,而他的眼睛却是明亮耀眼如太阳,总是闪着灼热而霸气的光芒……

    他们俩是完全不同的人!

    “倾泠,沙场、金殿、红楼、山水,我在哪你便在哪!”秋意亭云淡风轻的说出,却字字若千斤重石!

    风倾雪别转头,任心中那颗石子跳上跳下。

    “你用了什么手法呢?让我比一个普通人还不如,连走个路都需人扶着,意亭,你打算这样留我一辈子?”

    “倾泠,‘拂尘手’只是封住你的内力,但不会伤害到你的。”秋意亭摩擦着她有些冰冷的手,“等回到京城我自会解除你的禁制。”

    “回京城?回到京城就不怕我走?”风倾雪眉头轻扬。

    “只要回到京城,你自然就不会走了!”秋意亭十分肯定。

    “拂尘手?真的能拂尘吗?”风倾雪喃喃念着。

    “这世间只有三人可解此手法,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师傅,另一个是意遥。”秋意亭抓住风倾雪的手又紧了几分,声音瞬间一冷,“师傅从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可以说这世上只有两人可解你禁制,但意遥……倾泠,你知道他来的后果对不?所以决不要希望他来帮你解开!”

    “意亭,我们订婚有六年吧,我十二岁,你十六岁,那时皇上即赐下我们的姻缘,也许在所有人的心中,都认为这真是天赐良缘啊,不论人才与家世,彼此都是无可挑剔的。”风倾雪看着桌上的红烛,烛台上已积了一堆蜡泪,今天本来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只是……如意的人生总是很少的,不过眨眼间,便来了个大旋转,让人从天跌至地。

    “当皇上赐下婚约时,整个侯府都是开心的,毕竟能取到皇家的郡主,那是每一个男人都盼望着的美事。”秋意亭看着她道。

    “可是当时的你并没有开心的感觉对吗?”风倾雪回首看着他,眼中有着洞悉的慧光,“开心的只是侯府中的人,如你的父母,他们是真的开心,但你却不一定,因为我当时知道时也并没有开心的,和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结婚,如何会开心呢。”

    秋意亭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仿佛面对的是高坐金銮殿上的那个人,只有在那个人面前,自己内心的每一丝想法才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是的,当时他知道了并不算十分的开心,在他的心目中,那个倾泠郡主不过是一个尊贵的皇家金枝,也许高贵美丽,也许刁蛮任性,并不是他想要的人,他想要的是能与他比翼齐飞的人!

    所以,每一次婚期将近时,他都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出征,或许替意识的,他也在反抗着这门婚事!

    “我十五岁时,我们本要成亲的,却因你出征古卢而取消,那是我们第一次错过吧?”风倾雪眼睛依然盯着红烛,语气平淡无波的叙述着,“我十七岁时,两府再次订下婚期,却又因你蜀地平乱而取消,那是我们第二次错过。”

    秋意亭无言,只是握着她的手,静静聆听。

    “人们常说,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决不能回头。”风倾雪目光从红烛上移回秋意亭身上,看着他的眼睛,“可我们错过了两次,上天却还给了我们第三次的机会,我们第三次举行婚礼时,你却依然不在,皇上却以‘弟代兄迎’之法让我嫁进了威远侯府,却直至我‘死’,我们都未能相见一次,意亭,那是我们第三次错过!”

    风倾雪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的眼睛,“意亭,你我三次婚礼,六年相系的时间都不能相见,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更不是他人的错,而是无缘!”

    “不!”秋意亭握着她的手猛然一紧,一双眼瞬间射出灼亮的火花,“倾泠,我从不信缘之说法,但既要说到缘,谁能说我两无缘的?若说错过,我们之间岂止错过三次,在大漠、在京城、在蒙罗我都与你擦肩而过,但这绝不能说我们无缘,只能说我们缘根深种,所以错过那么多次还能有今日的相会!无缘的话,那么在那场大火过后我们就不应该再有机缘相识相知。倾泠,你我之间的缘份是斩也斩不断的!”

    “意亭,你我相见已太晚……太晚!”风倾雪看着他,语气间带着一丝怅然,手已被他握疼了,心头那颗石头越压越重,“在那一场大火烧起的那一刻,在我飞身扑进火海的那一刻起,我便已将你我之间的缘烧成灰烬!”

    “烧掉?”秋意亭闻言却是一笑,“倾泠,你我之间的关系不是你说完就完,你我之间的缘份也决不可你断即断!我决不允许!今生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永不可改变的事实,你是属于我的!今生你都是我秋意亭的人!”

    “意亭,你的妻子倾泠公主已经死了,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我现在只是风倾雪。”风倾雪看着他,心中深深的叹息,这样骄傲的秋意亭啊,是不允许任何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下的!

    秋意亭却笑得更加畅意了,“倾泠,在我带你回来后我即修书快马送回京城,告之皇上,‘我找到了流落江湖的倾泠公主,她因那场大火而受重伤,为善心人所救,但也因伤势过重,以至未能回宫’,皇上一直希望你我能在一起,所以他决不会计较你之‘死’因,这次定会派人前来迎你回宫,到时天下皆知倾泠公主未死,我就让你从死变活!”

    “意亭,你难道忘了,连展鹏当年行刺失败被押往京城,那一次为救他我即已见过皇上了,他早就知道我没死,所以这次决不会将消息外泄的,没有我同意,他决不会派人来迎我的!”虽是如此,风倾雪不由心惊他动作之快之狠之准!不愧是战无不胜的皇朝第一将!

    “是吗?”秋意亭闻言却并不紧张,“他不来迎,那我将你带回京城也一样,到时活生生的倾泠公主出现,岂不更能让人震惊与信服!倾泠,我从来只信服一句话:只要你够强,便能拥有你所想拥有的一切!所以只要是我所想要的,我一定尽全力以付至拥有为止!这世间没有我办不到之事!”

    “这真象你说的话啊,意亭。”风倾雪叹息的看着他,“睨视一切,掌控一切,为人上之人!不愧为皇朝第一人!可是这世间万物都有灵,何况是人。并不是所有都愿为强者所拥有,有些他不愿为任何所有,只愿自在无拘,只愿属于自己。作为强者的你,永远不知道为人所拥有的窒息之感!”

    “倾泠,你是我的妻子,你便属于我,自古以来即是如此!”秋意亭眼中闪着灸热夺目的光芒,仿若一轮朗日,那般的不可一世,带着一种掌控一切、压倒一切的气势!

    风倾雪淡淡一笑,却带着一丝苦涩,“意亭,你为何不明白,我已经不是倾泠了,我是风倾雪!”

    “我只知道,你们是同一人!”秋意亭却坚定的说道,执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倾泠,你为何不肯承认?为何不愿与我回家?难道只因为意遥吗?只因为和你拜堂的是意遥,所以你便认定了他吗?”

    “这个与意遥无关,是我自己,我是决不会回去的!”风倾雪摇摇头,长长叹息。

    “我会带你回去的!我一定要带你回去!。”秋意亭同样语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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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小院的门便被敲得砰砰直响,秋童去开门,刚一打开,江白便直冲了进来,径自往屋里走去,身后跟着摇头叹气的方灵灵。

    而屋内,秋意遥正喝着白粥,鹿儿在旁侍候着。

    江白一见秋意遥那平静从容的样子,不知怎的,一股无名火便从心底烧起,“秋意遥!你竟还在这悠闲的喝着粥?!你老婆都被人抢了,你竟还能喝得下粥?!”

    正含着一口粥的秋意遥只觉喉咙一甜,他闭紧唇,咽了下去,然后放下碗,抬首看向门口,温和的道:“江白,灵灵,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吃过早餐没?”

    “砰!”江白大步走进,双掌击在桌上,“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真的就这样任你哥将倾雪抢走?”

    “江白,你还是这么爱发火。”秋意遥淡淡的看他一眼,“喝碗粥吗?鹿儿做的粥很好喝的。”

    “你……你……你……”江白气得眼睛都红了,“我眼中无所不能的秋意遥怎么会是这样的!”

    “江白!”方灵灵走过来拉住他,“你气什么,又不是你老婆被人抢了。”

    说完瞪一眼秋意遥,在她心中,她是更欢喜风倾雪与秋意亭在一起的,那才是英雄美人的相配!

    “倾雪不愿意呀!”江白拍着桌子道,“倾雪明明不愿意和那个秋意亭回去的,她亲口说了的!你为什么不去将她从秋意亭手中抢回来?”

    “因为我不能去。”秋意遥依然神色平静,只是袖中的手却紧紧的紧紧的握住玉箫,仿若要将玉箫捏碎一般死命的捏着!

    “为什么不能去?你怕打不过秋意亭?你怕死?”江白反问道。

    “我不怕。”秋意遥似无限疲倦的吐出这三个字,心口猛的一痛,呼吸不由一紧。

    “那为什么不去?”江白抓住他的臂,想将他拉起,却怎么也拉不动他,“你去呀!我帮你!”

    “江白,多谢你的美意,但这是我们三人的事,无需他人插手。”秋意遥淡淡的道,手一拂,江白的手便弹开了。

    “哼!倾雪是我的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己去!我一定将她从秋意亭手中救出来!”江白冷哼一声,然后摔门而去。

    “唉!”方灵灵叹一口气,看看依然无动于衷的秋意遥,想不明白,倾城绝世的风倾雪为何偏偏对他情有独钟?英雄盖世的秋意亭难道不是与她最为匹配的人吗?

    “方姑娘,你跟去吧,虽然哥哥不会伤他,但以他那种脾气肯定会冲动行事,惹怒了哥哥就难说了,对于倾雪……”秋意遥忍下心头的痛看向方灵灵,“你跟去吧,哥哥是从不许人违逆他的!”

    被那双眼睛一看,方灵灵忽地心头一跳,那双眼睛明亮得仿佛穿透自己的灵魂,好象倾雪姐姐的眼神啊!

    “你真的不去找倾雪姐姐吗?”方灵灵不由自主的问道。

    “你去吧。”秋意遥却不答,只是催她离去。

    方灵灵摇摇头,对于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理解,还是简单易怒的江白容易了解。她转身追江白而去。

    “二公子……”鹿儿轻轻的唤着。

    可秋意遥却起身回房,“鹿儿,你与秋童吃早餐吧,不用管我。”

    留下秋童与鹿儿相对苦笑。

    江白一路直往行馆冲去,方灵灵跟在他身后。

    到了行馆,却是戒备森严,围墙而绕,五步远便是一名侍卫,整个行馆牢如城堡,鸟雀不飞。

    “打算怎么做?”方灵灵闲闲的问道,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哼!我只找秋意亭。”江白瞪她一眼,然后气运丹田,对着行馆内大声喊道:“秋意亭,你给我出来!”

    话音还未落下,一群侍卫已向他围来,口中吆喝着:“什么人,敢在此大肆喧闹?”

    “秋意亭!你给我出来!”江白却不理这些人,大声叫着秋意亭。

    “拿下此人!”侍卫中有人喝道,“竟敢直呼将军名讳!”

    “江白看你的了。”方灵灵却退出圈子,打算作壁上观。

    “我不与你们动手!我只找秋意亭!”江白冷冷的看一眼众侍卫,这些人全不在他眼里。

    “哼!拿下他!”

    众侍卫一涌而上,在他们心中,秋意亭如神一般不可侵犯,可这人语气中明显的带着对将军的不敬,因此众人皆想给这人一点教训。

    江白手一伸,长鞭出袖,卷向众人,“也罢,等我教训教训你们再找秋意亭也不迟!”

    “教训?凭你?”只听一声冷冷的声音响起,一道剑光闪亮如电直往江白刺去。

    江白忙闪身而避,却见剑光一个回旋,似早已算到他的反应一般,又向他袭来,江白力运于鞭,长鞭向剑光击去,只听得“嚓”的一声,长鞭断为两截,剑光散去,秋意亭气定神闲的立于眼前。

    “哈哈……江白,你的鞭子又断了。”方灵灵大声笑道,笑得有点突勿。

    江白呆呆的看着地上的断鞭,然后看看大笑的方灵灵,再看看矗立的秋意亭,喃喃说道:“又是一招内就败了,唉……我怎么这么差劲!”

    “灵灵。”秋意亭看着还在大笑的方灵灵。

    “呃?秋……秋大哥。”方灵灵的笑声戈然而止,本还以为他又象昨日一般,对她视而不见。

    “不想做寡妇就管好你老公。”秋意亭冷冷的道。

    “秋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成亲了。”方灵灵却脸一红道。

    “我当然知道。”秋意亭看着这娇俏的小丫头,语气不由转和,“你带他回去吧,以后再向你道喜。”

    “这个……不用了……”方灵灵在秋意亭的注视下,只觉得心砰砰直跳,好象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一样,语气有点不通顺了。

    “喂,秋意亭,我承认你是个英雄,但英雄就应该光明磊落,怎么可以抢自己弟弟的老婆!”江白却还是冲到秋意亭面前叫道。

    秋意亭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似天降寒霜一般的冷峭而肃杀,江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江白?杭州城的怒火公子?”秋意亭淡淡的问道。

    “我是江白。”江白老老实实的回答。

    “江公子,徒会逞匹夫之勇,江家迟早毁在你之手!”秋意亭转身回馆,“想活得长久一点就收收你的怒火!”

    “你……你……”江白不明白,明明自己是来寻师问罪的,为什么到头来反而被人教训了一顿。

    “倾雪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回家去!”

    已看不到秋意亭的人影,但那冷厉如冰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出来。

    “回去吧。”身后传来方灵灵的声音,轻且淡。

    江白垂头丧气的转身,不明白为何自己满腔的怒火,只是被秋意亭眼睛一瞪,便倾刻化无,那要英雄救美的斗志,被秋意亭一剑便斩个精光!

    跟着方灵灵走了一段,猛然长叹一口气,“唉……有些人确实是你我穷其一辈子努力也难望颈背的!”

    “嗯?”方灵灵似在出神的想着什么,没有听清。

    “你跟来也就为着想见他一面吧?”江白微微苦笑道。

    “是啊。”方灵灵毫不隐瞒道,呢喃道:“见一面,也看明白了,是该断此念了!”

    “嗯?”轮到江白听不明白了。

    “江白。”方灵灵左手抓住江白的左手,然后右手划一个圈,“我们这里被月老系了一根红线,我们无法解开,无法系到另一个人的!”

    江白忽然间明白了,握住方灵灵的手,看着这个似乎一夜间成熟了的妻子,轻轻叹息道:“是啊,我们是被红线绑成的夫妻。”

    我们都喜欢上一个自己永远也不可触摸到的人!

    “皇姐,皇姐。”

    门被打开了,昭华兴冲冲的走进来,身后跟着的四人自动留守在门外。

    “昭华。”风倾雪放下手中的书。

    “皇姐在看什么?”昭华扫一眼她手中的书,“皇姐喜欢李青莲?”

    “嗯,仗剑去国,辞亲远游,那是何等的潇洒。”风倾雪将书放好。

    “皇姐,这个送给你的。”昭华却不理李青莲了,而递给她一个小小的、长形的黑木盒子。

    “送给我?礼物吗?”风倾雪接过黑木盒,打开一看,盒中静静的躺着一支白玉钗。

    “玉雪莲!”风倾雪看着盒中那一支玉钗不由惊奇。

    “皇姐也知道这叫‘玉雪莲’呀?”

    “嗯,在天山时我曾采过一朵。”风倾雪道,想起那一朵长在绝壁、迎风傲雪的绝世之花,不由又想起了龙凤山庄,想起沈龙飞、沉凤舞……

    “皇姐你还到过天山?还采过‘玉雪莲’?”昭华惊奇的睁大眼睛。

    “嗯。”风倾雪淡淡的应一声,从盒中拈起那支玉钗,细细把玩。

    “皇姐,我给你簪上。”昭华从她手中取过玉钗,插入云鬓,然后看一看,叹道:“皇姐,后宫里那么多美人,加起来也不及你一半!”

    “是吗?”风倾雪依然反应淡淡。

    “皇姐,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昭华本以为她会满面欢笑,谁知却是面色漠然,不由有些泄气。

    风倾雪看看他那皱眉的模样,不由勾起唇笑笑道:“昭华,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真的!要知道,你可是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

    “真的呀?哈哈,太好了!我是第一个送礼物给皇姐的人!哈……”昭华正笑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声戈然而止。

    “皇姐……”

    “昭华,你出宫时对皇上说过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打断了昭华的话,然后只见秋意亭推门而进。

    “意亭哥,你怎么来了?”昭华有些头痛的看着这个人。

    “体察民情?昭华,你体察到这儿来了吗?案头的那些公文好象还没有翻动过。”秋意亭眼睛一扫昭华,便见他心虚的低下头。

    “昭华。”秋意亭再次唤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势。

    “秋意亭,别以为父皇叫我听你的,我就真的什么都要听你的!”昭华终于忍不住了,想想自己可是堂堂太子殿下呢,手一伸指着秋意亭,“我今天就是不看公文,我就是要陪皇姐,你能怎么样?”

    秋意亭也不说话,只是以一双眼睛盯着他,片刻后,只见昭华先是目光游移不敢对视,然后举着的手一寸一寸垂下,最后哀求的看向风倾雪,“皇姐……”

    风倾雪叹一口气,站起身来,移步走到昭华面前,这孩子比她还矮半个头,他还是个孩子啊,只可惜他不是普通的孩子。

    “昭华,你的身份是什么?”风倾雪温和的问道,眼睛直视他的眼睛。

    “皇姐……”昭华牵起她的衣袖。

    “昭华,你是谁?”风倾雪依然温和的问着。

    “太子。”昭华老老实实的答道。

    “你是皇朝的太子,未来的皇上!”

    风倾雪双手抚上昭华的肩膀,那双手很柔软,那双手无甚力气,可无形中,昭华却觉得有一种气量透过她的双手传入他的体内,让他全身一震!

    “你的这双手,”风倾雪拉起昭华的手,摊在他的面前,“它掌控着整个皇朝,是强是弱、是荣是败都由你一手掌握!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皇姐。”一瞬间,眼前少年脸上的那种稚气一扫而光,代而起之的是属于王者的威严与坚定。

    “扛起了便要负责到底,否则便不要接!”风倾雪放开他的手,坐回软塌上,“你去吧,忙完了我和说天山‘玉雪莲’的事。”

    “是!皇姐。”昭华一躬身,然后离去。

    秋意亭却只看着风倾雪,目中带着一种特别的光芒。

    “皇朝的盛世会在他手中延续吗?”风倾雪却看着昭华离去的背影道。

    “自然。”

    “而皇朝不败的神话却是由你创造,那由谁来继承呢?”风倾雪依然未回头。

    “这个神话由我而缔造,将由你我的后代来延续!”秋意亭走到风倾雪面前。

    风倾雪终于收回目光看向他,“意亭,天下何其大,天下女子又何其多,你何必执着于我?”

    “倾泠,万花倾国,我只取这一朵玉雪莲!”秋意亭目光如海,要将她淹没。

    心头的那颗石子越来越重了。

    “因为这个吗?”风倾雪抬手指着自己的脸。

    秋意亭却将龙渊剑递到她面前,“倾泠,你现在即在上面划上百剑,看我是否还执着。”

    风倾雪将龙渊剑接过,拨过宝剑,剑身雪亮泛着冷冷寒光。

    “意亭,你不怕我拿剑刺你或自尽吗?”

    “你不会!你若是那样的人,便不我所认识的风倾雪!”秋意亭断然答道。

    “风倾雪?”风倾雪淡淡一笑,意亭,你何时才明白?

    指尖轻弹剑身,剑身发出沉沉龙吟。

    “刚才江白来了,他或许想英雄救美。”秋意亭将龙渊剑收回剑鞘,也在软塌上坐下,目光却落在云鬓中的那支‘玉雪莲’,礼物?第一次的礼物?无端的心头一恼。

    “江白?”风倾雪想起那个眼晴里总是烧着灼灼怒火的人,再假以时日,必是商界霸主,“他冲动得象个孩子,但也坦率可爱得象个孩子,你应该不屑为难他才是。”

    “知我者倾泠也。”秋意亭一笑,伸手从她鬓间取下那支玉钗,“江白才不在我眼里,我只是奇怪意遥为何不来?他应该不是那般懦弱的人才是!昨日他任我带你走,许是怕我盛怒下伤及无辜,他既钟情于你,那决不会罢休!”

    “我让他不要来的。”风倾雪轻轻的道,目光又移向了窗外。

    “你?你何时叫他不要来?”秋意亭不由惊疑。

    风倾雪回首看他一眼,然后又移开,“有些人,你不用说他便能明白你的心意,可有些人,你即算跟他说了,他也不一定能懂。”

    秋意亭猛然站起身来,手一紧,玉钗差点折断,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锋利如刀,似要射进她心里。

    “意亭,你以为我为何会跟你走?只因为我不想你与意遥之间有任何冲突!自古总道‘红颜祸水’,我这张脸算是红颜吧,但我决不是祸水!”风倾雪直视他的眼睛,眸光雪亮如剑。

    “意遥也不想与你相争相斗,所以我跟你回来,以为你懂了后自会放手,只可惜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风倾雪说到此不由苦笑。

    秋意亭无语转身走至窗前,矗立良久后,才语气平静的道:“倾泠,你没有高估自己,你只是低估了我对你的感情!”

    风倾雪闻言只觉得心一阵阵抽紧,意亭,你在织一张网啊!

    “倾泠,你不要意遥与我争与我斗,但在我们同时喜欢上你时,那争与斗就已经开始了,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与他,除非有人放弃或有人败下!”秋意亭继续说道。

    他自窗前走回软塌前,将风倾雪自软塌上拉起,看着她的眼睛,眸中有着从未有过的认真与执着,语气却是极其镇静的,“倾泠,我不会放弃你的!我找了这么多年,才找着了你啊!”

    轻轻将佳人拥入怀中,将玉钗再重新端正的插回,叹息一般的轻语着,“我自十四岁上战场起,胜利与荣耀便一直包围在我身边,包裹成光芒万丈的我,让人敬且畏,不敢靠近也靠不近!倾泠,我一直是一个人孤身前进的,不管前途是悬崖峭壁还是水秀桃园,是荒原戈壁还是锦乡琼楼,总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行进,没有人可与我并肩同行,唯一能抓紧的便是手中的龙渊宝剑!若永远如此便也罢,可是偏偏……偏偏在大漠时却让我遇到了你,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那万丈高峰也有人可以与我一同攀上,那万里江山也有人可与我同步踏遍,那所有的胜利、荣耀、欢乐与哀伤都有人可与我同享……而这个人还是一名女子,更是我的妻子!倾泠,有人尝过了幸福的滋味后,你教他如何放手,独自再去啃那无尽的孤苦与寂寞!”

    “倾泠,你教我如何放手啊!我找了十四年才找着了一个你啊!”拥着佳人的双臂不由收紧,只想着就这样直到沧海桑田。

    “意亭,对不起……”风倾雪喃喃轻语,意亭,我找着的却是意遥!

    “倾泠,不要说对不起,只要答应我永不离开!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心中之人只有我!”秋意亭抚着佳人那如缎的黑发,倾泠,你这万缕青丝都是属于我的!
2008/08/18回复
风倾雪在行馆住下了,被‘拂尘手’所制,内力全失,体力比普通人还要不如,哪也去不了,最多能扶着侍女到屋外园子里散散步,昭华一得闲便过来看看她,而每晚,秋意亭处理完公事后便会到她房中小坐片刻,说说话。

    两人都在等待着对方的妥协。

    这样的日子看似悠闲,个中滋味却如人饮水。

    这一日,风倾雪正在园中凉亭坐着,独对着一丛白牡丹。

    园中已开满春花,白的、红的、粉的、紫的、蓝的,黄的,团团簇簇,如云如海。

    “公主,将军送来这个。”远远的传来兰佩的声音。

    风倾雪闻声抬首一看,只见兰佩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满脸的欣喜之情的向她走来。

    “公主,将军怕你寂寞,特地买了这个给你解闷呢。”兰佩把小白兔捧到风倾雪面前,“看,好漂亮好可爱哦,公主喜欢吗?”

    谁知风倾雪却并不接过,只是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淡淡的道:“它高兴吗?”

    “什么?”兰佩一时反应不过来,“公主问将军吗?将军交给我时高兴呢,脸上还带着笑,说公主一直喜爱白色,这小白兔似一团白雪,定合公主心意呢。”

    “噢。”风倾雪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我不需要,放了它罢。”

    “公主不喜欢小白兔吗?”兰佩不解道。这小白兔小小的、白白的、一双眼睛似红宝石,说不出的漂亮可爱,连她见着都十分的欢喜,公主竟不中意?

    “不喜欢。”风倾雪回头再看一眼兰佩手中的小白兔,神色间却并不见厌恶,眼中反有一丝悲怜。

    “那这兔子……”兰佩不知如何处理。

    “放了它罢,何苦困着它。”风倾雪转头不再看。

    “放了它?那岂不会饿死?”兰佩想着这小东西若无人喂养岂不流落野外被人捕食或活活饿死。

    “你若出了这个行馆会饿死吗?”风倾雪忽看向她问道。

    “呃?”兰佩被那双明亮如冰的眼睛一看,心头一慌竟不知要如何回话。

    “你不会饿死,它也不会饿死。人有人的生存法则,动物有动物的生存法则,何须你替它操心。”风倾雪转头不再看她,而是抬首看向天空,“况且生与死谁能逃脱,这天地自有他的规则。”

    “哦,那……公主,我将它放生了?”兰佩虽一知半解,但依然顺着她的心意说道。

    “嗯。”风倾雪淡淡应道,手伸出栏杆,指点轻点***,一只彩蝶翩然飞起。

    兰佩、菊簪侍候风倾雪已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倾泠公主极好侍候,没有公主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也不会盛气凌人的姬使或辱骂,总是静静的、淡淡的,随处一坐、随处一站便能呆上半天,也不说话,整个人便似沉入另一个世界,看着总觉得是一幅绝美的画,但无法插足,偏偏又叫人心生向往,好似拼死也想抓住她一片衣角。

    “公主,将军叫送来这个。”

    第二日,风倾雪正在房中看书,只听得菊簪的声音传来,然后便见她兴冲冲的提着一只笼子过来,笼中是一只红鹦鹉。

    风倾雪从书中抬首,看了一眼笼中的红鹦鹉,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公主,这东西可逗呢。”菊簪轻轻敲一下鸟笼,那红鹦鹉便满笼子飞起来,发出尖锐的叫声:“倾泠公主好!倾泠公主好!”

    “咯咯……”菊簪、兰佩看着不由咯咯笑起来。

    “难为它了。”风倾雪也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

    “为了教它这句话,可费了一翻功夫呢。不过能得公主一笑,将军才不会觉得难为呢。”菊簪见风倾雪竟难得的展颜一笑,不由心喜,想着等下一定要告诉将军,公主笑了。

    风倾雪看着关在笼中,脚上拴着链子的鹦鹉,笑容慢慢收敛,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然后转身走向窗边,推开窗,外面艳阳高照,射在她脸上,让那一张脸白得透明,美得不真实。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才道:“菊簪,跟将军讲,以后莫要送这些东西来了,我一点也不喜欢。”

    “啊?公主不喜欢?”菊簪一听不由傻了,公主刚才不是还笑了吗?怎么竟不喜欢呢?

    “对,我不喜欢。你直接把这话告诉将军吧。”风倾雪头也不回道。

    “喔。”菊簪垂下提着笼子的手。

    忽然觉得很泄气,又有几分为将军不值。费尽心思讨公主欢心,谁知公主却从不领情。唉!凭将军那样的人才,不知有多少女子愿花尽心思来讨他欢心,可他却独独为公主痴迷,而公主却……

    “公主,将军他……”菊簪觉得很应该为将军说几句话,他对公主的一片心意就是她们这些旁人都能感觉到。

    “我知道。”风倾雪却打断她,“你去吧。”

    “是,公主。”菊簪垂头提着鸟笼向将军复命去。

    房中留下兰佩,她看着依然立在窗边的风倾雪,窗外射进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便似从她身上发出的光芒一般,那么耀眼,与将军实是一对璧人,可为何……

    晚间,风倾雪正在灯下写字,秋意亭来了,但她并没停下来,依旧写着,待写完一帖才收笔。

    秋意亭走过一看,她的字竟不似出自女子的手笔,完全无闺阁女子那种秀丽、婉约,而是一贴狂草,龙飞凤舞,笔力苍劲,但又潇洒飘逸,一个个字都仿若要破纸而飞。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溪云、一壶酒、一张琴。”

    秋意亭念着,这是东坡的《行香子》,他看着默然不语,他当然明白意思,只是不能成全。

    “菊簪今天告诉我说,你不喜欢那些小东西。”秋意亭放下手中字帖,看向风倾雪。

    风倾雪走回桌前坐下,刚才写这一帖字便似耗尽所有力气一般,现在全身发软,似随时会倒下。

    “我从来不喜欢那些。”她神色淡淡的说着。

    “那你喜欢什么呢?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一定为你弄来。”秋意亭跟在她身后走过来,也在桌前坐下。她的笑容一日少似一日,当年大漠中那个灿然浅笑的风倾雪是何等的风华绝世!

    “呵……”风倾雪一声轻笑,隐带一份嘲意,“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帮我弄来吗?”

    话才说完,眼前便多了一样东西。

    首先入眼的是一弯洁白月牙,在灯下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细看才知那是一约半寸长的、雕成新月状的白玉,再串以均匀的、绿豆大小的黑珍珠,长长的似一条项链,摊在秋意亭手中,便似一群黑星星拥着一弯白月亮。

    “我死后就帮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现在先将就这个。”

    秋意亭为她戴上,却不是戴在脖颈,而是挂在额上,那一枚月牙落在她莹白如玉的额中上,长长的黑珍珠横过额际,那白与黑的搭配,衬着那一双幽深的眸子,神秘而美丽。

    “多好看!这东西是为你而存在的。”秋意亭轻轻赞叹道。

    而风倾雪的心神却还未回过神来,她没有漏掉刚才那一弯月牙背面的那几个小字“相系百年”!

    “倾泠。”秋意亭却不允许她走神,抬起她的脸,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她眼睛一碰那一双在这夜间依然发着若骄阳般灸热光芒的眼睛,马上被烫着一般移开,心口微痛。

    “倾泠,答应我,一生也不许取下来!”秋意亭却不肯放开她,眼睛依然追寻着她的眼睛。

    “意亭……”

    “就答应我这个好吗?”秋意亭深深的看着她。

    他一生要什么有什么,任何事与人在他眼中从来都是轻而易举便可获取的,只有眼前这个人儿,却是他无法把握的。他要她带着这个,即算……即算终有一日,她不在他身边了,但她身上却永远有着他的存在!

    风倾雪看着那双眼睛,仿佛间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茫然间竟轻轻点头。

    秋意亭微微一笑,看着灯下的爱人,心慢慢变得火热,头轻轻俯下,只想离她更近些,近了……近了……他就要碰到她了,那一张如玉般的脸就在他的唇下了……忽然又不见了,如同千百次梦中一般,总是在最近的时候会消失。

    “倾泠。”秋意亭不依,轻轻扳过那移开的脸盘,移近自己。

    “意亭,不要做会后悔的事。”风倾雪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张脸,俊美如天上神祗,而自己却无力躲开,只有无助的闭上眼。

    “倾泠,我从来只做自己认定的事,不管对与错,只要做了就决不后悔!”秋意亭轻轻抚着她的脸,呓语一般的轻轻说道,“倾泠,我要你!”

    风倾雪睁开眼睛,那一贯漠然如冰的眼睛此时却是泪光盈盈。

    “倾泠,你莫哭。”秋意亭看着那一串泪珠滑过她脸际,不由自主的伸手接住,那泪便似珍珠一般落在他的手心。

    风倾雪止不住眼泪,也不想止住眼泪,就这样任泪水倾泄而下,滑过脸、滑过唇,最后全落于秋意亭手心。

    “意亭,你不要对我这样……你无须这样……我永远也还不了!”

    风倾雪的声音第一次不再漠然无情,那一双眼睛水光盈盈,含着深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何尝不知秋意亭的深情,她何尝不知秋意亭的绝世!可是她已无法接受,也无法回报!

    这一生,苦与痛她尝得多了,她曾不怨谁也不曾恨谁,便是让她终生孤苦无依,她也决不怨天忧人,她只会坦然受之。

    可是此刻,她却真的怨老天,怨老天的造化弄人,怨老天既赐下了一个秋意亭,为何又赐与一个秋意遥,既然给了她秋意遥,为何还要负一个秋意亭!

    明明她只要一个秋意遥即可!在威远侯府后园,只一眼,她的心便许给那个有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的男子,安王府那一场大火她毫不犹豫的烧掉倾泠公主所有的一切,让一个风倾雪重生,重生的风倾雪是为己、是为他而生的,却不是为秋意亭!老天已让她负一个水落云,现在……现在却是要再伤一个秋意亭!

    老天总是这般惩罚不听从他的安排的人吗?若当初她不诈死斩断那一份姻缘,安安份份的做倾泠公主,乖乖的等待着他的归期,那便不会有这么多人的伤心!或许母亲不会那般早去,意遥不至带病流落江湖,意亭不至受伤,他们兄弟之情不会割断!只因她违抗了老天定的姻缘,所以她才会有今日?

    这一刻,心为何会这般痛?这般苦?

    “倾泠……”秋意亭叹息般的轻唤着,那一双眼中有着他愿倾命而掬的东西!

    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玉容,他的心变得又软又痛,轻轻的将她搂入怀中,不由自主的吻向那张唇畔,终于靠近她了,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只是无力的倚在他的怀中,脸上的泪却流得更凶了。

    “啊,倾泠……你这一刻的泪是为我而流!”

    秋意亭轻轻的唤着,轻轻的吻着,由唇畔移至脸颊,由脸颊移至眼睛,想要吻干她的眼泪,心头是酸酸的却带着一丝甜意。脑中有一个声音有轻轻的、反复的响着:得到她!得到她!只要得到她的人,她便不会离开了!她的心也是他的了!

    他毅然抱起怀中的娇躯走向床塌,将她轻轻放下,放下轻罗帐,手伸向她的衣带。

    风倾雪一抖,终于惊醒了,睁开眼一看,总算明了眼前的情况,她慌乱的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一手按住,她无力的倒回床塌。

    她转开脸不去看他,“意亭,莫要做错事。”

    “倾泠,我要你!你是我的妻子!”秋意亭却是决然无悔道,“不管是对与错,我今天要得到你!我决不后悔!”

    “即算我不愿意?”风倾雪纤手成拳。

    “任何人也无法阻止我!况且,倾泠,你心中难道真的没有我吗?你为谁而流泪?”

    衣物若蝴蝶一般飞出,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桌上的红烛,一阵风扫来熄灭了。

    倾泠,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你啊?

    意亭,对不起!意遥……

    “倾泠。”

    ……

    “倾泠。”

    秋意亭不死心的再次唤道,自那夜后,她便总是这般望着某处出神,对周围的一切似毫无感觉一般。

    “倾泠!”

    秋意亭抚上她的肩膀,终于,魂游天外的人元神归位,凝眸看向他。

    “倾泠,你在想什么?”秋意亭有丝无力的问道,对于她那不着边际的思绪,他总是抓不着。

    “我在想,我没见到意遥已经十天了。”风倾雪毫不隐瞒。

    “记得真清楚啊。”秋意亭却不动怒,“倾泠,你可恨我?”

    “不恨。”风倾雪摇摇头。

    “我夺你自由、令你与意遥分开、并且……强要了你,这些你都不怨不恨吗?”秋意亭以指尖抬起风倾雪的脸,直视那一双眼睛,想看清里面的情绪,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一泓平静的秋水。

    风倾雪抬手拨开秋意亭的手,但并未转头,依然看着他道:“为何要恨你?我不想来这、我不想与意遥分开、我不想与你……但我自己无法阻止这些,那便只能怪我自己无能,岂能移嫁他人。”

    “什么?”秋意亭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由惊奇。

    她不似普通的女子那般幽怨、哀伤、哭泣……那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她本就不是普通的平凡女子。但竟认为所有的责任都在己身?竟有这样独特的思想?这个倾泠啊,果然是独一无二的!

    “弱者之所以是弱者,那都是因为他们爱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从不肯自己承担,总是为自己的懦弱无能找借口遮掩,逃避自己所有的过错。”风倾雪淡淡的道,“我之所以有今日,那是因为我自己的错估,恨你什么?你没有错。”

    “倾泠,那你是强者吗?”秋意亭看着她的目光亮如寒星。

    “我不是,”风倾雪再次摇头,“我不过是对自己的事,不管对与错都自己承担罢。”

    “倾泠,你是为我而生的。”秋意亭叹息着,同时心中却也生出一丝不安。

    “我不是为谁而生的。”风倾雪掉转头。

    生?她的出生是因为仇恨,一开始便是一个错!而她的人生呢?是否错了?火海中假死便是错误的开始吗?今日令三人皆痛的局面便是对她犯错的惩罚吗?可是无论对与错,她都不悔,她不悔自己的选择!

    “倾泠,我给你带来一件礼物,这一次你一定会喜欢的!”秋意亭扶她走向书桌,桌上放着一个长长的包裹,看那形状,她不由心头一跳,难道是……

    “打开看看。”秋意亭道。

    风倾雪解开包裹,一具精致的瑶琴便露了出来。

    “这具‘沉音’虽不及‘倾泠月’天下第一的名号,但也是极佳之物,你试试看。”

    风倾雪指尖轻轻一挑,琴弦便发出沉沉清音,悠悠不绝。

    “好琴!”风倾雪不由赞道。

    “好久没听你弹琴了,自龙凤山庄那一曲天簌之后,世间便已无乐可赏!”秋意亭感叹道。

    风倾雪闻言抬首看向他,脸上不由浮现一丝浅浅笑意,一双眼睛也漾着盈盈水波,只是水波深处却似藏着什么。

    “意亭,你听过《五湖醉月》吗?”风倾雪坐下,素手轻拂,飘逸不带尘烟的琴音便传开来。

    “我现在才算真正听一曲《五湖醉月》!”秋意亭喃喃道,轻松坐下,任身与心沉入清雅的琴音之中。
2008/08/18回复
三月十九日。

    “公主,可要到园子里走走?”菊簪见风倾雪放下手中书便问道。

    “也好,把琴也带上吧。”风倾雪点头。

    “嗯。”

    菊簪唤来一名小丫环捧着琴,自己扶着风倾雪,走到园中,万紫千红,清香阵阵,微风拂面,赏心悦目。

    “公主,琴放哪?”菊簪扶风倾雪坐下问道。

    “放桃树下那张桌上吧。”风倾雪又站起身来向桃树走去,春风拂过,偶有落英纷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不由想起那一日,意遥以桃花为簪,与她挽发,桃花啊……

    “菊簪,你去做你的事吧,我想独坐一会儿。”风倾雪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琴弦。

    “好,一会儿我就回来。”菊簪点头道,然后转身离去。

    有琴真好!风倾雪无言的轻笑,十指飞舞,一曲《倾泠月》便倾泻而出,清雅却又带着一种惑人的魔力。

    当一曲弹尽,再抬首时,发现兰佩领着一名青衣少女及一个小小的孩子站在跟前,正想问何事,却听得那孩子似呢喃一般的叹道:“原来白天也可以看到月亮啊!”

    风倾雪闻言不由浅笑出声,“你说这个吗?”

    她指指额际那一枚玉月,这孩子看到的是这个吧。

    兰佩身后的青衣少女趁机上前行礼,“柳摇见过公主。”

    又从身后拉出一个小男孩,低声吩咐着:“快向公主行礼。”

    然后又禀告道:“公主,这是将军刚收的徒弟,将军特意吩咐要领来给公主看看。”

    可那孩子却呆呆的看着风倾雪,对柳摇的话似没听到一般。

    “徒弟?”风倾雪看着那个孩子,约五、六的模样,十分的瘦弱,不由心生怜爱,招手示意他到跟前来。

    那孩子似乎挺想亲近她,马上走到她面前,眼睛睁得圆圆的,直盯着她,鼻子还使劲的吸了吸气,看着他那怪模怪样的,风倾雪不觉好笑。

    “是个聪明的孩子。”风倾雪仔细的看看孩子,很瘦,肤色黄黄的,身量也不高,仿佛未曾吃饱过一般,但一双眼睛却特别的大,且特别的黑、特别的亮,如两泓流动的墨玉,深深幽幽的,还骨碌碌的转个不停,仿佛动一下,那小脑袋中已生了一堆的主意。意亭看中的是这双眼睛吧,里面有智慧之光!

    许是听到赞美,那孩子脸一下红了。

    “还害羞呢。”风倾雪指指他的脸蛋……

    “害羞?”柳摇不由上前看一眼,然后道:“听说他想抢将军的龙渊宝剑,给将军抓住了,也不知将军怎么想的,竟说要收他做徒弟。”语气中难掩那一份蔑视。

    “抢龙渊宝剑?”风倾雪笑笑,“勇气真不小呢。”

    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是龙渊宝剑?也不过是一场机缘罢。

    看看他身上那半新不旧的衣服,不由道:“衣服太大了。”

    “哦,还没来得及做新的,等裁缝来了就给他量身做。”柳摇赶忙答道。

    “其实是他太瘦了,吃过很多苦吧?”风倾雪牵起那双瘦得皮包骨的小手,这么小的孩子,一双眼睛里却已盛满了世情,他的成长岁月又是怎样的?

    抬头,却望进那双大大的墨黑色的眼睛,依然骨碌碌的转着,但里面多了一层水光。

    “几岁了?叫什么?”风倾雪又问道。

    孩子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神情间竟似极为不好意思。

    “叫殷狂吧,七岁。”清朗的声音从后传来,秋意亭大步而来。

    “将军。”兰佩与柳摇行礼。

    秋意亭挥挥手,示意退下。

    “殷狂?”风倾雪喃喃念着。

    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兰佩、菊簪、殷狂都出自小山这首词中,可是后面那一句却是: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意亭,你何苦如此?

    “倾泠,你不是有个弟子塔瓦儿吗,我今天也收一个徒弟,二十年后,看看谁的弟子能为皇朝天下兵马大元帅!”秋意亭看一眼刚收的弟子殷狂道。

    “塔瓦儿可算不得我的弟子,”风倾雪摇摇头,“我不过赠给他几本书罢,成不成材完全靠他自己。”

    “得你的指点便是你的弟子,而能得你指点的人必不是庸才,我等着他们相遇的一天!”秋意亭回首看向她。

    “意亭,你喜欢的并不一定别人也中意,这天下兵马大元帅也许人家根本不希罕呢。”风倾雪叹一口气。

    “殷狂,你想不想当英雄?当天下第一的英雄?当天下兵马大元帅?”秋意亭却转向殷狂问道。

    而那孩子却似给问傻了,呆呆的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殷狂,你愿当天下第一的英雄吗?愿与塔瓦儿争夺天下兵马大元帅吗?”风倾雪也温柔的问他。

    “愿意!我要当天下第一的英雄!我要胜过塔瓦儿,夺得天下兵马大元帅!”不知为何,那孩子却回答了风倾雪。

    “好!这样的人才配成为我秋意亭的弟子!”秋意亭赞道。

    风倾雪移开目光,轻轻叹息,二十年后,蒙罗的那个塔瓦儿将要和这个孩子相争吗?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头吗?

    再回神,眼前已只有秋意亭一人,正折一枝桃花放在琴弦上。

    “意亭,你此次来杭州所为何事?”

    “倾泠,我以为你根本不想知道呢。”

    “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无故出现在这歌舞升平的杭州之地的。”风倾雪看着他。

    秋意亭一笑,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倾雪,为何你总是如此了解?”

    风倾雪看着琴上那枝桃花不答。

    “我此次来杭是为安置安郡王的。”秋意亭也不在意。

    “安郡王?”风倾雪眉头一皱,忽然间明白了,“安泳犯事了吗?”

    “安亲王贪污受贿,削其亲王爵位,贬住杭州,永不可参政!这是皇上的旨意。”秋意亭淡淡陈述。

    “贪污受贿?我想不止这些吧?以他亲王的身份,受些贿赂,皇上要么视而不见,要么稍惩示警,但削爵位、贬杭州、永不参政,让他徒作一个挂着王爷名号的闲人,而且还派人来安置他,我想他一定还犯有其它事,所以皇上才如此难分重轻的处置他,若不是因为他是安王最后的了嗣,皇上怕不是早斩了他吧!”风倾雪拾起琴上那枝桃花,一瓣一瓣的扯着。

    “听说刑部很多案子都牵涉到他,但最重的一笔却是他买凶行刺宜亲王!”秋意亭看着她指间的落红道。

    “行刺宜亲王?好大的胆子!”风倾雪喃喃道,“安王英雄一世,定想不到自己仅有的两个儿子却是如此结果吧?”

    “我奉命为安郡王在杭州建一座王府,再过一、二十天即可完工,到时我即带你回京。”秋意亭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扯那些花瓣。

    “这一座王府定是不同一般吧?”风倾雪却笑笑道,带着一份不捉摸的嘲弄。

    “不,这就是一座王府,皇上要他平平安安的在此度过余生,同样也要杭州平平静静的。”秋意亭道。

    “难怪皇上派你来,这两方的平静可就看你的了。”风倾雪站起身来,拂落一身的残红。

    “倾泠,你可想见他?”秋意亭问道,毕竟那是她的弟弟。

    “不必了,死人复活,别吓着了他。”

    风倾雪头也不回离去,兰佩已走来扶住她,立在满园春花之中,正是一幅“侍儿扶起娇无力”,看呆了身后的秋意亭。

    四月初二晚。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好风如水。

    “二公子,进屋去吧。”鹿儿对坐在院中桃树下已一天的秋意遥道。

    “倾雪已离开二十天了。”秋意遥轻轻道。

    “公子,我们可以去找公主啊!”秋童道。

    秋意遥却不理他们,只是从袖中取出玉箫,抚着箫上那点点血痕,自倾雪走后,他便一直未曾碰过这支箫了,今夜,他忽然想吹箫,很想吹那曲《倾泠月》。

    “公子……”秋童直觉的想阻止他,但箫音已起。

    这一次的《倾泠月》不同于那一天与风倾雪同奏时的飘然出尘,而是哀伤缠绵,闻者销魂断肠!

    “哇!”吹到一半时,秋意遥忽然一口鲜血吐出,全染在箫上。

    “公子!”秋童马上去抽他手中的玉箫。

    箫还没抽出,秋意遥又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出,瞬间,整支箫便已是通体血红!

    “公子!你干么吹这支曲子!你吐的血还不够吗!”秋童大声的说道,声音已带着哭意。

    “公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鹿儿给吓傻了,哭着叫道,若公子有什么事,那公主怎么办?

    可是这一次,秋意遥的血竟似止不住一般,吐出的血染红了箫,染红了衣,好似要将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吐尽!

    “我没事,你们不要着急。”秋意遥安慰着他们,站起身来,却是眼前一黑,然后周围的一切都感觉那么遥远,一切都那么寂静冷清,仿佛间还听到秋童嘶哑的叫声“公子!”。

    可是慢慢的都远去了,都听不到了,所有的感觉都消逝前,一张脸浮现在眼前。倾雪,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

    “公主,你看这个,将军叫送来的!”菊簪喜哄哄的对风倾雪道。

    正在灯下看书的风倾雪闻言抬头扫了一眼,只见菊簪手中捧着一尊手掌大小的白玉观音像。

    “将军信佛了吗?叫你供着?”风倾雪淡淡的道。

    “才不是呢,公主,你仔细看看!”菊簪将玉像捧到风倾雪面前,让她好看清楚。

    “有什么好看的,观音像还不都一样,嗯?”风倾雪眼光落在玉像上,忽然征住了。

    “公主,这个好象你对不?”菊簪见风倾雪终于发现了,不由开心的笑道。

    “是有几分像,这从哪买来的?”风倾雪接过玉像,细细把摩,这玉像眉眼间与她果是有五、六分的相似。

    “不是买的,是请人雕的……”

    菊簪话还未说完,却听得“砰!”的一声,风倾雪手中的玉观音毫无预警的摔在地上,裂为三段。

    风倾雪只觉得胸口一阵锯心的痛,一瞬间,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软绵绵的倒向地上,无意识间,手一伸,撑在地上,才稳住了上半身,跌坐于地,而手却撑在那碎裂的玉观音上,碎玉锋利的边缘将她的手心割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马上涌出,滴在白玉上。

    手心的痛却怎么也比不上心口的痛,那痛若一枚针,尖锐的、持续的往心的深处插入,痛得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全身一阵冰冷,额际已冒出密密的冷汗!

    “公主,你怎么啦?”兰佩与菊簪见她突然间脸色苍白如纸,眉心紧皱,眼神涣散,似毫无意识,又似忍着极大的痛苦,皆不由心中一慌,公主出什么事了?

    风倾雪抬起手掌,看着掌心的鲜血,看着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白玉上,却似元神出窍,恍若未见一般,毫无反应。

    “公主,你受伤了!”兰佩一见她手心的血不由颤声嚷道,“菊簪,快拿药来!”

    “哦。”菊簪马上起身去找药。

    “公主!你醒醒!你这是怎么啦啊?”兰佩见风倾雪如此痴呆模样,不由害怕,都急得要哭出来了。

    “意遥。”风倾雪忽然轻若呓语一般吐出两个字。

    “什么遥啊?”兰佩一时没听清楚。

    “意遥。”风倾雪再次轻轻说道,然后涣散的眼神一下回复清明,看着兰佩轻轻的、一字一字的说着:“意-遥-出-事-了。”

    “谁?意遥是谁?”兰佩却不知道她在讲的是谁。

    “药来了!”菊簪急急跑回,手中拿着一个药瓶。

    “公主,你手受伤了,我们给你上药吧。”兰佩想扶起风倾雪,谁知风倾雪却推开她,自己一把站起来,然后转身便往门口走去。

    “公主,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兰佩与菊簪一见忙拉着她。

    “我要去找意遥。”风倾雪手一挥便推开了她俩,拉开门。

    “公主,你不能出去!”

    兰佩与菊簪一急,马上一左一右拉住她。

    “放手!我要去找意遥!”风倾雪声音提高,脸上的神情又急又痛。

    心口的痛还在持续着,她知道,定是意遥出事了!她知道一定是的!今晚一定要见到意遥!一定要!

    “公主,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吧?”兰佩见风倾雪那神情,一颗心不由吊起了,当初侍候公主的第一天,将军即吩咐过,决不能让公主走出园子一步,否则重罚!想到这,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走开!我要找意遥!”风倾雪手一挥又推开了她们,脚下坚定的往园门走去。

    “不能去呀!公主!否则将军会处罚我们的!”菊簪也急了,忙上前死命拉住她。

    “是呀!公主!你若走出这个园子,将军定会重罚我们的!”兰佩也上前死死抱住她,不让她移动半步。

    “那便带我去见将军!”风倾雪一声大喝,再也无法维持镇定,那心口的痛已开始泛滥全身,她再也无法处之平静,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意遥……意遥……你怎么啦?你决不能有事!

    “公……公主……”兰佩与菊簪皆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样的公主,那身子颤抖得似风吹即倒,那脸上的神情痛苦非常,那眼中射出灼灼的、冷厉的光芒,似谁阻她道,她便要挥手毁之!这样的公主竟是比将军还要来得可怕!这真的是那个永远冷静优雅、镇定从容的公主吗?

    “不让我去找意遥,那么便带我去见将军!听到吗?!”风倾雪冷冷的逼视着她俩,脑中唯一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要先见到意亭,才能见到意遥,不要连累这两个无辜的人,秋意亭言出必行!

    “公主……我……我们……”兰佩哆哆嗦嗦,她已被风倾雪吓住了,眼前的公主不再是那个温和淡然的公主,此时的公主身上有着一种压倒一切的气势,仿若龙庭震怒的王者!

    “倾泠,你怎么啦?”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然后便见秋意亭走进园子。

    “将军!”兰佩与菊簪一声欢呼,只觉得将军的声音有若仙音,将军的人有若菩萨,解救了她们一命!

    “意亭!”风倾雪向他奔过去。

    “倾泠,出什么事了吗?”秋意亭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风倾雪,从大漠相识以来,她永远都是云淡风清的模样,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撼她从容!

    “意亭,我要见意遥!”风倾雪急急的说道,眼中的光芒灼热而明亮。

    “这就是原因?”秋意亭心一沉,只为意遥,只有意遥才能让她心痛、焦锐吗?

    “意亭,意遥出事了!我现在……马上……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风倾雪惶恐无比,那声音甚至带着一丝隐忍的哭意。

    心头的痛已快痛得麻木了,脑子中仿若要山崩地裂,各种声音都在响起,如雷击,在那嘈杂的声音中,她却还能听到意遥隐隐的呼唤声“倾……雪……倾……雪”,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可不能!唯一支撑着她意志的是,决不能在见到意遥前倒下!

    “不行!倾泠,我说过,今生不许你们再相见!”秋意亭冷声说道,眼中却闪过一丝痛,倾泠,要如何你才能忘了他?要如何你心中才会有我?

    “哇!”

    仿若有柄利剑刺入心口,一阵穿心的巨痛传来,风倾雪口一张,一口鲜血吐出。

    “倾泠!”秋意亭一急,马上上前扶住她,而心头却已生一股寒意,瞬间传至四肢。竟是如此吗?

    “我要见意遥!”风倾雪定定的看着秋意亭,语气坚定而绝然!嘴角还留着一丝血迹,因着血的渲染,那唇畔异样的艳红,那一张白玉似的脸盘绝艳无伦也……冷绝若寒冰!

    “不行!”秋意亭依然只两字,可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

    风倾雪不再说话,两人眼睛对视着,似彼此都在衡量着什么,气氛紧张而冷然!

    “倾泠,回去吧。”良久后,秋意亭终于开口,并伸出手来拭去风倾雪唇边的血迹。

    “意亭……”

    忽然有一人匆匆奔来。

    “将军,有一个叫秋童的人一定要见你和公主,侍卫不放,他便打进来了,现已抓住了他,请将军示下,如何处置?”来人是随侍在昭华身边的四剑之一灵云剑。

    “秋童?”秋意亭眉头一皱,他来何事?难道意遥……心不由一沉。

    “秋童来了?一定……一定是意遥出事了!”风倾雪身子一软,几乎站立不住,秋意亭手一伸抱住了她。

    “倾泠,你先回去休息吧。”秋意亭看着她茫然无主的神色,心中不由又痛又怜。

    “不!意亭,我要去见秋童!”风倾雪一把拉住他的手,恳求道。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却是在此种情况下,秋意亭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这双手啊,现在冰冷冰冷的,若千年寒冰!

    “好。”秋意亭终于点头,然后吩咐灵云剑,“把人带到大堂!”

    “是!”灵云剑离去。

    “秋童……意遥……”风倾雪紧紧的抓住手,却不知道抓着的是秋意亭的手。

    秋意亭看着被她抓得发痛的手,看着她手心流出的血,看着她茫然失神的模样,心中一阵紧缩的抽痛,倾泠,何时你也能如此在意我?何时你也能为我如此心痛失神?

    睁开眼睛,一室昏黄的灯光,然后是映入眼中的是一双担忧的褐色大眼睛。

    “公子,你总算醒来了!”鹿儿叫道,而眼泪又不听使唤的流出来了。

    “嗯。”秋意遥坐起身,发现自己在床上,一身血衣已换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的矮几上,倾雪的‘倾泠月’因为主人不在,已静置很久了,轻轻抚上,却依然纤尘不染,这都是鹿儿每天擦拭的功劳。

    “公子,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身后传来鹿儿担忧的声音。公子竟没有发现秋童不见了吗?那就更好。

    “倾尽泠水接天月,镜花如幻空意遥!”秋意遥喃喃念着,这是他们的批语,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是一场镜花水月?永远只是一场幻梦吗?

    身体有着从未有过的疲倦,而神思竟是恍恍惚惚的,想着先前吐出的血,忽然觉得很冷,不由自主的抱住胳膊,却看到了那双手,修长而苍白,甚至可看到青蓝色的血管,那血管中可还有血?

    手碰到了袖中一张纸条,那是师父最后给他的,但直到今日他都未曾打开看,如果那是预示他今后的命运的话,那他更不想看,知道了或许会畏手畏脚的,茫然无知反倒了无畏惧,潇洒生,自在死。

    死?其实二十四年前他就应该死了的。

    记忆最初最深便是那如血一般的残阳、鲜血染红的大地、满地的残刀断枪、堆积如山的尸骨、刮得人肌肤生生作痛的烈风以及风中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腥味、腐味、臭味!

    有一双手艰难的、费力的、颤抖的解去他身上所有的衣服,让他赤裸而又干凈的立于寒天血海中,那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将衣服扔向半空,然后狂风一卷,转眼无踪!那双手终于无力的垂下,不再动弹,风却卷起那最后一缕微弱的声音灌进他耳中:孩子,愿老天怜你!

    最后是铁骑踏破大地的雷击,如黑云一般漫延、席卷……

    当他长大后,总想好好回忆一下,总想知道那一双手是谁的?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你无法奢望一个二岁的孩子在经过十年、二十年后能对他二岁以前的事记得清清楚楚!他无法想起自己是谁、无法想起自己是古卢人还是皇朝人、无法想起父是谁、母是谁!

    那一双手脱去他所有的衣物,让他赤裸如新生的婴儿,重生于那个血染的战场,希望无论是古卢还是皇朝,都能饶恕一个无辜的孩子,那是那一双手唯一能保护他的办法!即算他或许会冻死于寒天冷风中!

    战场血泊中的那个孤儿活下来了,却不是一个新生儿,而是带着那一天的残阳、血海、尸山、腥风以及那沾血带肉的刀枪活下来!

    他活着并长大了,可他不知道要为何而活!

    哥哥选择为国为民而活,做一个举世无双的英雄,活得耀眼而潇洒!

    可他却无法如哥哥那般!不要说上战场,便是走进刀林剑阵的教场,那漫天的血、那如山的尸便扑天盖地的向他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看到那富丽堂皇的高楼,仿佛间能看到地底那累累白骨!那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却是从如海一般的鲜血中浮出!

    他只有埋进那书堆、药香中,在那里,才能闻不到血腥味,才能守住那一点点白与黑,以及那微微的绿!

    他喜欢白色,固执的爱用一切白色的东西,只因为这白色是世间最干凈的颜色,就如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天,他很希望下一场大雪,希望那茫茫的白能遮盖住那漫天遍野的血……遮住那一天所有的一切!只可惜那一天没有下雪,所以什么也没能遮住,所以他什么都看得清楚!

    师父说他拥有一双苍老而疲倦的眼睛。

    是的,在那一场血战中,二岁的他便已看尽世间的惨烈与残酷!比起那些,世间所有万事万物都已不能引他动分毫,都是那般的无足轻重!他只是淡然无波的看着人世的沉浮,麻木无味的迎接生命中注定的一切,无所畏惧的等着地狱之门开启的那一天、等着那尸山血海重将他淹没的那一天!

    只是那一个清凉的早上,那个凈若雪莲的女子带着一身的清辉与淡香直直闯入他那若枯井一般的眼中、心底,若寒星一般的眼睛瞬间照亮那死寂的心房,也用那寒光将那早已毫无知感的心狠狠刺了一下,让他的心尖锐的痛着。可片刻后,那个人却又用世间最温柔的琴声在他的心房轻轻的抚慰,若三月间清新、轻柔的春风,拂去记忆中所有的污血、所有的腐尸,拂去那笼罩在他身上二十多年的血腥,若一股清凉的冰泉流过,让他的心剎那间便甜蜜起来。

    那一刻,似乎才知道活着是什么滋味!而要到今日,他才知道他为什么活了下来!

    他活着便是为着那一天,为着与她相遇、为着与她相知、为着与她相爱、更为着与她相守!

    这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倾雪,你便是这世间我唯一仅有的!

    抬手轻轻抚着琴弦,仿若那一双素手也在同抚着。

    哥哥是绝不会放弃倾雪的,自小即知,哥哥对于想要的一切,从来都是放手一搏的!再怎么等待也是无用的!

    这最后一次,便让自己任性一回吧,为自己,为倾雪,自私任性一回吧!只是,老天爷可还给他机会?
2008/08/18回复
ruiyanruiyan95楼
没有了吗???有没连接??
2008/08/20回复
留印~~~~
2008/08/20回复
脚印。。。
2008/08/20回复
没人接着转上来了啊
2008/09/02回复
唉,又是没有结果的坑呀,我都不敢跟了。
2008/09/02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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