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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婆媳关系的写照<双面胶>

9509156情感.婚姻.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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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两天,亚平妈就接到亚平姐姐冠华的电话,说是看家的姑姑家里的孙子生病了,要回乡下,牡丹江的房子没人看,怕屋子空着,里头东西被偷,赶紧回去吧!亚平的妈思度了一下,觉得那边的家也比较重要,便决定放弃这边的阵地,先守好大本营。

“亚平啊!我和你爸本想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的,可家里现在没人看了,你老姑那边出了点事儿,我们先回去一段,等安置好了再过来看你好不?”

亚平心知肚明,却又要做出依依不舍的表情,他觉得自己的演技最近一段已经锤炼得炉火纯青,因为暗地里背着父母做的不孝的事情,这种愧疚是显而易见的,因此挽留的话越发显得发自肺腑:“妈!你这才来,我都没来得及带你们去大上海逛逛,怎么突然就要走呢?家里又没啥值钱东西,没人看就不看了呗,你们多住一段,我得让你们享享福再走。”

“这孩子,怕什么呀,来日方长,你这里有家了,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还用特地去逛?这不就是家门口了吗?你见过谁住北京天天去参观天安门的?眼前的事就不稀罕了,以后常来,有的是机会。”亚平都没敢多说挽留的话,怕表演太过热情而果真打动了母亲的心,于是顺水推舟地说:“那……过一阵子天凉了你们再过来。”

亚平将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在丽鹃半夜回家的第一时间大声告诉了丽鹃。“妈要走了!”

所谓激动人心的消息,这是对丽鹃而言的,对亚平来说,苦甜参半。

因为消息的突然,造成丽鹃的不知所措,第一反应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加不相信:“真的啊!”嘴巴快乐地要咧到耳朵根儿了,是那种亚平久违的笑容。而此刻,亚平的妈正在厨房里假装切水果暗自抬眼看丽鹃的表情。

丽鹃意识到自己喜悦过于外露,于是罕见地走到厨房,站在亚平妈的身后,假惺惺地依依不舍:“妈怎么说走就走,多住几天了?”而亚平妈明知道这话的虚伪,就跟皇后盼着太后驾崩,却整日里恭祝太后万寿无疆一样地虚伪,但缘于分手在即,都不想捅破那层假面的纸,便也应承着:“家里没人看了,不走不行了,真舍不得你哟我的孩子。”于是,在作出决定的那夜,一家人罕见地其乐融融,没话找话。

“你妈什么时候走?”丽鹃一关上卧室的门就单刀直入,毫不掩饰心中的迫切,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刚才在楼下而婆婆就在旁边,这话都憋不到楼上。这种心情与婚礼上收了红包,当夜回家脸不洗牙不刷坐床上拆封数钱的迫切一样。

“我想过了这个星期天再让她走,她来到现在,哪都没去转过,带她去看看上海,照几张相,回去也有点吹的资本。”

“又不是不带她去,哪回说要出去逛,就跟打架似的难受,还没出门就算去车钱多少,回车钱多少,外头花费多少。最后的总结发言就是哪里都不如家舒坦,不去。我有什么办法?不过,这次的确该带她出去走走,她来那么长时间,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一直想给她买件衣服。趁这个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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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鹃宝贝,你真懂事!”亚平忍不住夸,并故意吊起丽鹃的胃口,“你怎么不问为什么我妈突然走了?”

“不是说家里没人看吗?”

“什么呀,我打电话让我姐把爸妈弄回去的。鹃,我不想你离我越来越远。希望你看在我疼你的分儿上,下次我妈要是再来,你对她好点儿,尽量顺着她。”亚平既有几分可怜又有几分撒娇地晃着丽鹃的肩膀求情。

“亲爱的,谢谢你,没问题,我顺着她,你负责早点把她弄走。”丽鹃神采飞扬,完全不似前一段的冷若冰霜。

“唉!你!”亚平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夜的放松是不言而喻的,两个人由以前的穷山恶水突然就步入一马平川。亚平因为邀了请菩萨走的功,自然底气十足地请赏。他假装捧本专业书心不在焉地翻着,不时将手伸入丽鹃的底裤,一下一下地撩拨。丽鹃则由于心情豁然开朗而全身心跃动,搔首弄姿地拿手在亚平的胸前画小圈圈,皱着鼻子捏着嗓子发嗲:“你在干吗呀?!手不老实。”

亚平面不改色,神态安详地回答:“不干吗,湿湿手,好翻书。”

“哎呀!你讨厌!……”

熄灯。

好心情的丽鹃为了对自己熬出头进行奖励,第二天兴高采烈地去买了一件时髦的夏装。丽鹃拎着漂亮的塑料袋一进门,就发现婆婆的眉头是拧着的,表情是不快的。只要丽鹃回家的时候手中的家什大于出门的数量,婆婆的面色总归是阴转雨。

“才买的衣裳,这又买?!”婆婆不依不饶跟着后头问,“多少钱?”“三……”丽鹃猛地想起亚平的嘱咐,迅速改口说:“36。打折的。”丽鹃发现婆婆背后的丈夫亚平,表情变得说不出的怪异,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像嚼了苦瓜一样下咧,眉头紧皱,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婆婆罕见地眉开眼笑,摸着衣服来回翻看,“这衣服真不错,样子好看价钱也便宜,我估摸着再大一号冠华也能穿,妈给你36块,你明儿去替我给冠华买一件,我也算来上海带了点东西给她。总不能叫我从哈尔滨路过,空着俩手见闺女。”

丽鹃目瞪口呆,表情变得跟亚平一样古怪,瞪着眼看亚平,并用非常缓慢的速度眨了眨做回应。亚平苦笑,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妈,我怎么能要您钱呢!这件衣服我本来就是买来送给冠华的,我自己不是才买过衣服吗?”

“冠华这号可能紧点儿,她至少要大号的。要我看,这种又好看又实惠的衣服,你该多买,那些贵的少买。”

“没事,没事,我明天去换一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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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平丽鹃前后脚进了卧室。一关上门,丽鹃出乎亚平意料地放声大笑,笑倒在床上猫着腰来回翻滚,眼泪都要掉下来。

“笑!笑!一下丢了360,高兴了?你那谎撒的,一点边儿都没有,你说136,也不能说36呀,包装盒都值那价钱。”

“老大,你别不讲道理哦!是你让我去掉一个零的。我真没想到你妈反应那么快。136我都不敢讲,在你妈眼里,只要上了三位数就是大逆不道刘文彩再世。幸亏我反应快,没接她36,不然我又搭进去钱,还又被她说连36块都跟她收。”

“问题是,她也只领你36块的情呀,她知道这衣服值360?”

“那不是送你姐吗?又不是外人。我对你姐姐的感激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就为她救我脱苦海,我认为这360都不多啊!你们家,我看你姐比谁都亲,比你都亲。我愿意。”

“不行,明天我得打电话把这事告诉我姐,别让她把衣服当地摊货穿。”

“小气样儿,还自己姐呢!你以后跟你妈一个德行,肯定是个大抠门儿,哈哈!”

周六一早,全家人浩浩荡荡出了门,坐最便宜的公共汽车进城。就进这趟城还是亚平丽鹃好说歹说了一晚上,最后亚平爸拍板说去的。亚平在家就跟丽鹃嘱咐好:“今天顺着我妈,她下礼拜都走了,她说啥你都应着啊!不然我留她不叫她走。”丽鹃的头跟鸡啄米一样频地点。在这点上,双方很容易达成共识。

铁皮长龙一路晃啊晃,一个多钟头才到市里。丽鹃出于对婆婆的了解,把逛商场的档次降到二百永新或华联商城,对于百盛或巴黎春天这样的店,要做到路过的时候目不斜视。一路上,老太太挺高兴的,仰着头看高楼大厦,赞叹着:“这么多的高楼,这么多的商店,那东西怎么卖得掉呀?都得堆着多少库存啊?”

丽鹃难得好脾气又耐心地解释:“上海人多啊,一个城市2000万人呢,百分之一的人消费得起,就是不少的数量了。”

“这店真宽敞,比我们那里的百货大楼不知道大多少倍,货也多,光搽脸油的柜台,就占整整一层楼啊!我的妈呀!那么多牌子,怎么卖得掉哦!”

“每家都卖得很好。越是放中间的,越是贵的牌子还越好卖。现在的人消费,都尽量买名牌,名牌做的时间长了,卖的东西品种就齐全,市场划分也细,基本上你需要的都能找到,另外口碑也好。你想啊,要是产品不好,怎么可能存在几十年几百年呢?”

“我看不见得,产品贵,卖的都是广告,天天电视上放,请明星,那都不要钱啊?学雷锋做好人好事呢?我看去了外头的壳儿,里头的东西都差不多,不就润个脸吗?以前人不用这个牌子那个牌子,就一瓶雪花膏,还有那种蛤蜊油,用得不都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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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那太不同了,以前人,都不注意保养,你没见电视上注意保养的明星都看着特别年轻?跟你说人家50多了,你信吗?人家用的化妆品,干脆国内都买不到,直接飞国外买。”

“我信!我觉得50都不止了,别以为多擦几斤粉,多打点灯,多眨巴几下眼就能装小姑娘。你看那腰身,你看那胳膊上的肉,跟下面缀条面粉袋子似的,那就是上岁数的样儿。”

“切!妈,你那是嫉妒!”

“我嫉妒她们干吗呀?我又不演戏,不跟她们抢位子。我这是说点实话。”

“妈,说真的,衣服呀日用品呀,都可以买便宜的,惟独这吃的和用在皮肤上的东西,千万要买好的,那是跟命联系在一起的。”

“那你要是不吃不用,不就更省得害怕了吗?人家骗子,就是看准你们这样的心理,专门骗你们钱。荔枝看着又红又大的,那是搁福尔马林水里泡的,没味儿;桃子看着鲜红水灵的,那是染色染出来的,不甜。我们这年纪的不上当,就你们这些小青年赶时髦要档次,全卖给你们……”亚平妈难得跟丽鹃有这么多时间掏心窝子上课,正滔滔不绝,突然站在一个化妆品的柜台前就不走了,仔细冲着柜台的玻璃看了又看,脸色马上就变了。刚才还跟盛开的鲜花一样红灿灿,立马就下了霜。

丽鹃也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亚平催促他妈上楼买衣服,老太太站那里不动了。一步都不肯走。

“我头晕,恶心,我哪都不想去,我要回家。”

亚平吓坏了,不知道怎的妈就不舒服了。“是不是血压一下就高了?救心丸带了吗?你哪儿不得劲啊?”亚平围着妈来回转圈,“你到底咋地了,要不要去瞧瞧病啊?”

亚平妈根本不接话,直朝着最近的一个大门走出去。亚平爸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才还玩得挺高兴,突然就跟六月天似的说变就变。

只有站一旁的丽鹃心知肚明。

“妈,你看这!丽鹃还说要给你买件衣裳呢,现在怎么办啊?!”

“不用买。省下来你们自己个儿败吧!把你们自己顾好了就行了,我们什么都不缺。”

“你觉得好些吗?要不要上医院看看?这附近有华山医院、瑞金医院。”

“不用。我出来透口气就行了。这商场的人晃得我头晕。”

“那,丽鹃,你去给妈买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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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不渴。我好了。”丽鹃压根就没打算挪步。

一家人就这么傻傻地站在马路边上,看四周的车辆往来穿梭。甚至在亚平爸提出到附近的公园去转转的时候,亚平妈难得地冲亚平爸吼:“一破公园,有啥可看的,到哪儿不都是几棵树几棵草?家楼下就有,不去。”

亚平爸第一次来大上海,觉得哪都不去亏了车票钱,便坚持:“就公园里转转,照两张相,也算我们来过上海了。你看你!来都来了,还不去玩玩?”

“玩?人家白让你玩啊?哪不要门票啊?一人儿五块,四人儿二十,又不带孩子,几个大人有什么可玩的?”

最后妥协的结果,一家人在公园门口的牌子前合影留念,并且围着公园的栅栏走了一圈,尽情发挥视野的广阔,以及扩展想像力的空间。“这树的后头有一个儿童乐园,里面有不少设施。”亚平还在有树木挡住无法远眺的地方做图象外讲解。

“哄小孩子玩的地方还收我们五块!”

“那边有大人玩的地方,好多老头老太一大早到里面的广场去跳扇子舞。”

“真够奢侈的,做个早操还败坏银子。”

“有老人证不要钱的。”

“那等我过了60,我再来。”

“你算外地旅客,不是本地居民,多大都得收你的。”

“只要它收一天,我到死都不稀罕看一眼!”老太太今天算是犟上了,头歪着手指着栅栏的另一端泄愤。

丽鹃恨得想扭头就走,不要跟在这个比葛朗台还吝啬的老太太后面丢人现眼。丽鹃搞不明白,这老太太活着有什么乐趣?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算计钱钱钱,活着就为了虐待自己,不娱乐不消费,并与享受作对。丽鹃不晓得亚平妈前生受过怎样的折磨,以至于到今世都有生存紧迫感,如果仅仅老太太一个人艰苦也就罢了,她非要把这种约束,对生活的恐惧传染给身边的每一个人,比如说在别人吃肉的时候她吃白饭,在别人吃西瓜的时候她啃瓜皮,在别人大笑着看电视的时候她一丝不苟地做针线,全然不受感染。总之,在这个老太太身边,你永远是紧张,即便在享乐,也觉得罪过,并且不痛快。你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会戳到她的神经,让她又回到六○年代,也不知道究竟怎样做才能让她快乐起来。显然,陪她一起啃西瓜皮或者陪她一起拣菜叶是最好的孝顺,不过,如果以牺牲自己生活的目标为代价,好像太不划算。

丽鹃看看表,眼看着午饭时间就要到了,下午去车站给老太太老头买车票,中午这一顿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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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要在外头吃的。丽鹃已经下定决心,原本说顺着老太太哄老太太高兴,就因为一早上老太太都没让丽鹃高兴过一秒,丽鹃决定,哪怕最后一天,我都要跟她作对到底!

根据丽鹃对老太太的了解,丽鹃都能想像得出老太太在被问及吃饭问题时候的表现:“我不吃!我不饿!我早上出来前吃了好几个馒头了!”丽鹃决定毫不掩饰地告诉老太太:“你如果不吃,就看着我们吃,因为我们都饿了。你如果不想进饭店,甚至可以站在饭店外头等,如果恰巧饭店在招打扫卫生的大妈,你还能趁我们吃饭的空儿去赚几个钱。”丽鹃已经打定主意。

果然,亚平说:“妈,先去吃点饭吧!也走一个早上了,找地方歇歇脚。”

“我不吃!我不饿,我早上出来前吃了好几个馒头呢!”

丽鹃冷笑,自己估算没有达到百分之百的精确,因为,最后一个字,应该用叹词“呢”而不是“了”。

丽鹃那番话,最终没出口,但她跳过老太太的意见,直接对亚平说:“我得吃点东西,喝点水,我累了,也饿了。”

亚平说:“嗯,我也累了,一起去找家便宜的饭店好了。”亚平不由分说,拖起他妈就走,边走边找门脸最小,装潢最简陋,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街边小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一家一看就是招待外地人来上海出差的那种快餐小店――是那种便宜的漆着黄漆的木头桌子,上面蒙一层一次性塑料布,压上一个被烟头烫得找不到初始颜色的烟灰缸,走进去要低着头下三级台阶,简单装潢的小店。

外地小姑娘拿着一本用圆珠笔写着菜单的塑料皮本子走过来往桌上一摔,眼睛都不看亚平一家就走,边走边喊:“欢迎光临……”尾音还没传到桌边,人都在服务台边抽筷子了。

亚平把菜单递给亚平爸,老头看了半天,说,叫你妈点。

老太太坐在桌边,眼睛直盯马路,根本不瞟菜单一眼,坚定地说:“我不饿,我不吃。”丽鹃看那气势,忍不住暗暗赞叹:“现代江姐!”

亚平大包大揽,说,那我点。“小姐,一盘雪菜毛豆,一碟呛黄瓜,一份舌条,一碗牛

腩面,一碗榨菜肉丝面,一盘排骨年糕,一碗红油抄手。四杯白水,谢谢。”

亚平妈突然就插话了:“几个人啊?点这么多干吗?吃不完难道还打包啊?去掉点。”亚平对小姐说:“就这样,不够再添。”小姐正要去下菜单,亚平妈拦住说,我看看。然后转脸问亚平:“哪个是给我的?”亚平说:“榨菜肉丝面,那个最便宜的。”老太太说,不要,我不吃这个,太咸。然后又问小姐要菜单,说,我看看。

丽鹃冷冷说,不用看了,小姐,上碗阳春面。记住,是阳春面,不是鸡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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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觉得特别可心地点点头。松了口气。

菜、面上桌。

老太太对着碗,叹了口气:“上海人真是小气,一碗面五六块,才给这么一小口儿,仰脸吸得长点儿,没了。”说完,将面条用筷子费力分成两份,分一半给亚平爸。“我吃不了这么多。我不饿。”亚平爸习以为常地并不谦让。

老太太拿起筷子,正想往嘴巴里送,又看看亚平的碗,才两条年糕,遂又将一半的面用筷子夹断,再分一半,将多的那一半送给亚平。这样,亚平妈碗里剩的面,真是一筷子就挑完了。

丽鹃把头扭过去。心里一阵恶心。

丽鹃把红油抄手推给亚平说,我恶心,不吃了,都给你。

亚平妈错愕地看着丽鹃,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又让她不快。自己并没要求丽鹃跟自己学,怎么她又不爽了,还恶心来恶心去的。

丽鹃是真的恶心,先是走出餐厅,跑到马路边,然后就开始哇哇干呕,口水吐了一地。亚平追着捶背揉胸都止不住。

亚平妈从位子上站起身来,在丽鹃背后观察了一阵,问:“丽鹃,你这个月,来事儿了没有?我咋没洗到红裤头?”

丽鹃摇摇头。

亚平妈十拿九稳地点头说:“有了。”

亚平和丽鹃对望一眼,立刻就醒悟过来是哪次发生的跑冒滴漏。丽鹃的眼神都绝望了:“哎呀!我这个月感冒吃了好多药啊!”这是丽鹃的第一反应。“不怕!你吃药的时候,还没种上呢!”婆婆气定神闲。

婆婆回到餐桌边,一扫阴霾,喜气洋洋地说:“亚平爸!我看你要当爷爷了。等抱孙子吧!”说完,喜孜孜地将面前碗里的寥寥几根面条一吸而光,并把面汤喝个干净,说:“亚平,下午不急着买车票。等明天送丽鹃检查,出了结果再走也不迟。万一要是有了,我们就不走了,在这里伺候丽鹃到孩子生完!”

“妈!你那边房子怎么办?”丽鹃急了,我的天!最少还要抗战一年!

“事情得有个轻重缓急嘛!到底房子重要还是孙子重要?那房子里也没啥物件,放就放着呗!”

“怎么没东西?我里面的花啊草啊一院子呢!还有我家咪咪!”亚平爸马上回答。

“那你要放心不下,就一个人先回,我这里服侍丽鹃。反正我孙子不能没人照看,再说丽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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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这样忙,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怀孕头几个月反应再厉害些,没人侍候着,营养哪够啊!”亚平爸不说话了。丽鹃还要争辩,被亚平拉住胳膊使眼色。

丽鹃眼前,漂浮的是满满一桌子猪肉炖白菜。又开始恶心了。

十一 家有喜事

一回卧室,丽鹃就火了:“怎么这样啊!她还要住一年!万一我有了,还让不让我活啊?我明天就去把这孩子做掉。”亚平按住丽鹃的嘴说:“你胡说什么?!这不还不确定吗?等明天确定了再说。”“肯定跑不了!我早该想到了!整天跟你妈怄气,怄得我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你故意的吧?你跟你爸妈合伙的吧?那天你故意不戴套的吧?李亚平!你!你!你!你自私!你小人!”

“鹃你胡说什么呢?你气糊涂了?我怎么合伙了?那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在书房,套儿在卧室,你要我赤着那玩意儿迎着我爸去拿套啊?那不是紧急情况停不下来了吗?”

“那现在怎么办啊?”丽鹃的声音里拖着哭腔,“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人家说孕妇怀孕前要补特别的维生素的,我什么都没补,生个孩子别兔唇啊!还有我月头感冒,吃多少药啊!生一傻子怎么办?”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孩子还没生就咒?鹃,我现在声明啊!我绝对不是故意的,虽然种是我播的,但肚子是你的,决定权在你,如果你坚决不要,我决不勉强你,父母那边工作我做。”“你你!你根本不想要孩子!”“我是没想过,但如果有了,而你又决定要,我会非常高兴的。”亚平很柔情地揽着丽鹃,用手摸摸她的头发,亲亲她的脸蛋,拍拍她的背。

丽鹃渐渐安静下来。“你说心里话,你到底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若无所谓,我就去做掉。我不是不想要,我担心这个孩子不是计划来的,一切没安排,生得不好。”

“鹃,没有的时候无所谓,有了就想要了。不管怎么样,至少是好奇,这孩子已经在肚子里落下了,究竟是男是女?像你还是像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计划再好也赶不上变化,我觉得,这个孩子肯定是健康美丽聪明的。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明天去问问医生,医生说要,我们就要,行不?”

“嗯。听你的。唉!我倒不像你期望那么高,什么美丽聪明我都无所谓,健康就好,不是六指就好。”

“哎呀!你怎么要求这么低啊?悲观主义者。”亚平刮了一下丽鹃的鼻子。

“这是当妈的心。”丽鹃那一刻,就完成了自己由姑娘升级为母亲的身份转变。“但有一点不能变,无论我怀不怀,你妈得赶紧走,不然我活不下去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妈在这不是心疼你,照顾你吗?你怎么这么不懂老人的心呢?有她在,你我得省多少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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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自己妈还在这里,不用她。她在我这儿,我不自在。本来就够恶心的了,别给我添堵。”

“那我去跟妈说,不让她说你。但撵她走的话我说不出。再说了,我是她惟一的儿子,她迟早得跟我过。与其以后磨合,不如趁这次一次摆平。钝刀子拉肉,越拉越疼。”

“李亚平!你说话不算话!当初你追我的时候不是说你爸妈跟你姐姐过吗?”

“小样儿!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你都嫁我了,还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李亚平刮着丽鹃的鼻子开始耍无赖。丽鹃一拳头砸过去,被亚平捉住揉来揉去。

晚上,丽鹃躺在亚平的胳膊上,绕着头发问:“你说,妈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怀孕的?”

“她只是说你怀孕,没说什么时候。她怀疑而已。”

“不对,她说,我吃药的时候还没种上。那说明她知道我什么时候种上的。”丽鹃突然斜坐起来,揪着亚平的耳朵,“你说!你妈是不是整天都趴我们门上偷听啊?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瞎说什么呢?她有那工夫?睡觉睡觉。”亚平关了灯,并在黑暗中轻柔地抚摸丽鹃,下手轻轻,轻轻,仿佛在擦拭瓷器。

“哎!我跟你说件好玩儿的事!你想不想听啊!”

“说。”亚平亲吻着丽鹃的肩头,并用牙齿轻轻来回摩擦。

“你知道你妈为什么今天出去,开始还高高兴兴的,突然就变脸了?”

“怎么呢?”

“哈哈,她看见柜台里放的我的夜霜了。倩碧的,300多一瓶。我一看她脸色就知道了。你妈真是的,她自己不舍得用,不能不让我用啊!我用的已经是中档的了,高档的什么雅施蓝黛,还有SK-Ⅱ的,我都不买。说起来300多,其实很耐用的,我每次用海绵棒挑一点点,薄薄搽一层,一瓶50毫升的能用10个月,一个月才合30多块,一天才合一块多,不算贵吧?”

“嗯,不算贵,一点都不贵,你已经很节省了,是老婆里的节省模范。”亚平快要睡着了,声音含糊。

另一间屋子,亚平妈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又一件一件从包里拿出来,满脸溢着笑。

“你怎么那么肯定她怀了?”

“不来月经不就是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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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么知道感冒药对肚子里的小的没影响?”

“我估摸的。她现在有反应了,该是40天,往前推推,种上该是20天前的事,最早也就25天吧!她吃药是我们刚来的时候,哪挨得上啊?”

“你真不回去啦,我怎么办?”

“那我还假的呀?你要不放心就先回去,要么就跟我一起。要我说,你也别回,你一人走,我不放心,家里什么你都摸不着边,找不着了就一个长途接一个长途地问。来来回回的,不如在一起了。”

“那屋子怎么办?猫怎么办?花怎么办?”

“打个电话回去,叫邻居照看一下。”

“你这一住时间不短啊!谁给你照看那么长时间?”

“那就叫冠华把猫抱走,花死就死了呗!花重要还是你孙子重要?我怎么感觉,这胎应该是男的?我呀,就想在这儿守着,看丽鹃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看我家孙子使劲儿长,使劲儿长,长成个大胖小子,不看着,我不放心,丽鹃这孩子粗心,我怕她不懂事,不小心给弄掉了。”

“你这是想孙子。要我说啊!不管男孩女孩都成。我们冠华是丫头,你不也一样喜欢吗?”“是。我不在意男女,只要是亚平的孩子,不都是我孙吗?以后女孩说不定还金贵,报纸不都说了吗?中国多少年后4000万光棍,有个孙子,还成了定时炸弹了。”老两口合计得心花怒放,好像胖孙子或胖孙女已经抱在手中了。

“哎!冠华爸,你知道我今天怎么突然就在商场晕了?”

“怎么呢?”

“唉!你不知道,我看到柜台里放的那一瓶就比面疙瘩大不了一点儿的瓶子里装的那抹脸的膏,居然要300多块!”亚平妈还做手势比划给亚平爸看。

“再多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家放商场里,‘一’字后面画十个零,只要你不去买,他就赚不到你的。”

“嗯!”亚平妈的“嗯”字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还拐几个弯儿,嘴巴撇得那叫一个长,“就有人上那当呢!”说完指指亚平的卧室。“那张脸可值这么多钱呀?抹了以后可就成仙了?唉!现在的孩子,真能糟蹋。钱不当钱使,简直是废纸,我老替他们发愁,也不知道他们有存款没。我没说错吧?这要有个什么事情,抓瞎!马上孩子要出来了,要使钱的地方多了去了!少一个子儿人家都不会送给你。怎么都没替将来想想呢?幸亏我防备了点儿,实在不行,到时候他们缺的时候,我这里多少能补补。唉!”老太太又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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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自有他们的活法,你别老跟着后头讲,讲多了叫他们烦。能不?唆尽量不?唆。媳妇这怀孕了,你可别跟着叨咕她,叫她不高兴,对肚子里孩子不好。”亚平爸开导亚平妈。

“我不会的,我不会的。”亚平妈慌忙摆手,“我忍住不讲,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只要她高兴,爱买什么买什么,没钱我给。一定不能气了我家孙子。”亚平妈自甘地就降低了身份,为了孙子屈尊。

第二天一早,亚平陪着丽鹃去了医院。化验结果一出,明显的加号。

丽鹃的脸又开始哭丧了。

坐到医生对面,医生看完单子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说:“怀了。结婚了吗?”

“结了。”

“头胎?”

“头胎。”

“那就留着吧!”

“不行啊!我上个月没准备怀孕,感冒吃了好多药啊!”

“哪天药结束的?哪天受孕的?”

“记不清楚了,好像混在一起。”

“没关系!不会有影响的,你要真害怕,三个半月后做个羊水穿刺就知道了。按道理来说没问题,你这么年轻,正是生孩子的年龄,孩子会健康的。不健康的,就自然选择掉了。”

“那我没准备好怀孕啊,什么酸都没补。听说要提前补叶酸的。”

“没事哦!现在人营养都足够,没必要补,你要担心,从现在开始补也来得及。以前人谁补啊?孩子不都好得很?现在人考试考怕了,什么都要提前准备。怀孕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有什么可准备的?”

“不需要做掉啊?”

“做什么?脑子有毛病啊!不是我批评你们这些小年青,一点不懂得保护自己,要不打算要,就做好避孕,有条件就要生。讲刮胎跟讲请客吃饭一样轻松。不是我吓唬你哦!头胎,轻易做掉容易造成习惯性流产,现在好多妇女来看不孕都是以前刮宫刮坏的。你安心怀孕吧,27了?年龄也不小了,要孩子正是时候。”医生再看一眼挂号单,又丢给丽鹃。

丽鹃咧着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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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平问:“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问题,可以要。”

“那就听医生的吧!”

“这下可遂了你爸妈的意了,倒霉的是我,身材丢了不讲,还要跟你妈共住一个屋檐下好几年。我打赌她看到孩子落地肯定不舍得走。我怎么这么倒霉?”

“你怎么这么固执呢?我妈是好心,你放心,她看你现在带着孩子,肯定对你百依百顺,不会为难你的,你就安心生孩子吧!她要敢对你不好,我再让她走也不迟。”

“这是你说的啊!”

“我保证!”亚平一面举手发誓,一面赶紧掏出手机跟两家父母汇报。

丽鹃在楼下按门铃的时候,婆婆就敞开六楼大门鼓掌欢迎她回家了。那种殷勤叫丽鹃浑身不自在,搀着她走路,还亲自送到沙发边。亚平斗胆替丽鹃倒了杯茶――主动的,就在婆婆眼皮底下,婆婆居然笑逐颜开。丽鹃的眼睛快乐地瞟到屋顶,来回转着眨。真是母凭子贵啊!

那天下午,丽鹃被婆婆安排着在卧室使劲睡,把以前一向缺的睡眠补得足足的,窗帘拉成夜的样子,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连公公以前不时的咳嗽都没听见,以至于丽鹃想,那公公以前咳嗽是不是装的,怎么一听到自己怀孕了就没声了。

睡到自然醒,天色转暗,看着要黑的样子。婆婆凑上来递个苹果,皮削得干净,慈眉善目地挂着讨好的笑说:“休息得好不?你现在就要多睡睡,旁的啥都甭想,我怕你爸吵你,你一睡觉我就把他赶出去溜达了。”丽鹃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不知道怎么答话,简直受宠若惊。

晚上,一桌子的饭菜。其中有一碗红烧肉放在丽鹃眼前。“我就是按你说的那种烧法,

没放佐料,就用黄酒泡了泡,用酱油冰糖做的,你尝尝是那个味儿不?”丽鹃吓得狐疑着不敢动筷子。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亚平伸筷子过去尝,亚平妈看见了,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说:“我那是特地给丽鹃做的,你尽她先吃,吃剩的你再吃。她现在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饭呢!你别跟你儿子夺食。”

亚平故意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说:“这哪是我跟他夺食啊!分明是他跟我抢。这孩子,不要也罢。”

“尽胡说八道。马上都要当爹了!”亚平妈笑了,敲亚平的手一筷子。

丽鹃吃完了,非常痛快地,解气地推了碗径直上楼,坐在电脑前。她现在可以公然不用看婆婆的脸色,想干吗就干吗,而婆婆是不会再叫她动一根手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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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鹃一走,亚平妈就低声跟亚平说:“你跟丽鹃说说,现在有孩子了,那电脑电视都少看看,有辐射,对孩子不好。我不去说她,我说她,她回头不高兴。你说的时候也婉转点儿。不是不叫她弄,少碰点儿。她要是急得慌,你就多陪陪她说话,你也不要整天坐电脑前头,你一坐就勾她的瘾。你这两天上街,看有什么好看的杂志小说,多买点回来,占着她的眼,她就腾不出空玩电脑了。”“还有你,”亚平妈回头对亚平爸说,“你稍微注意点儿,抽烟到门外头去抽,你那污染,能把孩子熏得不长了。”亚平爸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完了自嘲一番:“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见小的笑,哪管老的哭?有了小的,老的不让活了。唉!真是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但终究是他们的。我也该让位了。”亚平妈喜不自胜,一点不带掩饰地说:“可不就这意思!”

丽鹃自此开始了少奶奶的生活。肩不挑手不扛,油瓶倒了,不跨,等着婆婆扶起来自己才走过去。跨都嫌费力气。丽鹃突然觉得,这怀孕的滋味也不是太糟,除了偶尔泛泛酸水,其他一切如常。

“我家这个孙子是真乖!一点儿不闹人。人家娘都给闹得翻天覆地,上吐下泻,这个可是懂事啊!”亚平妈每天主要的工作,除了干活,就是在得空的时候使劲儿盯着丽鹃的肚子,贪恋地看。虽然丽鹃的衣服下面平平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可老太太已经预料到不久以后的膨胀,壮大,豪迈。

“也许是个女孩呢?女孩比较安静。”丽鹃说。

“不会,看着像儿子,我感觉得出。”婆婆笑得很满足,“你别多心啊!我无所谓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冠华家已经有个男孩了,你这个要是女孩,我们家就凑成好字,也不错。男孩女孩都一样,我不封建。”亚平妈赶紧解释,生怕媳妇不高兴,“但我还是觉得是男孩。”忍不住眯缝着眼睛盯着丽鹃的肚子又看了几眼,追加一句。

丽鹃一点不关心她婆婆的看法。谁也没求她在这住。她住着,丽鹃当然舒服,她不住这,丽鹃也自由。她喜欢孙子还是孙女,并不影响大局,爱带不带,只要是丽鹃的孩子,丽鹃自己就会疼,多个奶奶疼少个奶奶爱,不影响成长。“你妈要是挑三拣四,怪我生男生女,就叫她走,我不稀罕她给我带。”丽鹃说。

“不会,我妈从没那个思想。你别借口编排我妈。”亚平保证。

周日,亚平在他娘的千叮万嘱下,搀着老婆回娘家。

一跨出楼的大门,丽鹃就甩开亚平的手说:“走开呀!我又不是老太太,你干吗老拉着我?你又那么高,拽得我胳膊好吃力!我自己会走!”说完,推了亚平一把。亚平搂着丽鹃的腰说:“我不拉着你,我们能出得了门吗?我妈盯着看呢!你现在爱怎么走就怎么走,翻跟头走我都懒得理。”

“好啊!我早就知道我生孩子是为你爸妈生,你一点不关心,根本没我。”丽鹃开始找茬。

“你怎么不讲理?你不让我拉,你能说,我就不行?你推我,我就得死乞白赖地缠你,你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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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是不是孕妇都这么变态啊?”

“错!我不是孕妇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变态了。并不是因为怀孕造成的,你认命吧!”

亚平龇牙咧嘴。

一进丽鹃家门,丽鹃妈就迎出来,也是盯着丽鹃肚皮上下看,肉眼笑成一条缝。

“哟!看不出嘛!小逼丫头也要当妈妈了!你会当吗?自己还是小孩样!”

“谁都不会,出来了自然就会,肯定比你强。看啥看?你们都有毛病啊,一见我就盯肚子,你能看出啥名堂!”

“怎么样,他妈妈现在还找你麻烦吗?”丽鹃妈趁亚平一不注意,就压低声音问丽鹃。

“屁都不敢放一个。要多温顺有多温顺,家里现在我老大。哪个在我面前说话都很小心。万一气到我,不给他们生。”

“就是,你现在正是享受的时候,不要有负疚感,想做啥就做啥,想吃啥就吃啥。你以为他们那是对你好啊?告诉你!那是对你肚子里的孩子好!他们不过是借你肚皮用用。你现在不搭搭架子,把家里的地位抬高,以后没机会了。”丽鹃妈面授机宜,“趁这个机会,榨榨看,他妈有多少油水。以前你没借口,不好意思张口,现在有孙子了,钱也不是给你用掉,都给他家孙子用掉了。你去试探试探,有多少都拿来。”丽鹃妈说。

“他们那穷酸样,能有几个钱?省来省去都是从嘴巴里抠出来的。也蛮作孽的。我不稀罕,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养,不花他们的,也省得他们指手画脚。你以为他们的钱好用的啊?给你一分像施舍几万一样,千叮咛万嘱咐不算,眼睛老瞪着你,看你到底怎么花。结婚总共就掏两万,我这要还一辈子都还不清。我现在要是拿她那点钱,以后要受他妈妈一辈子教育。”丽鹃倒是很有骨气。

“你这话说的!你的孩子也是他家的孙子,孩子又不跟你姓,还不是传他李家的香火?他们就是出钱也是理所应当,干吗不要?他家就亚平一个儿子,你不要,不都给他姐姐了?而且,你以为你不要,他们就不缠你了?他们就不跟你过了?照样!你就要。”

“你烦死了。钱钱钱,那点小钱,有什么好争?他家要是李嘉诚,我就花点心思,那点钱,根本不值得。”

“说老实话,做姆妈的心思,我根本不想要你生孩子,生孩子多苦呀,疼在你身上,他们就知道高兴。更别提以后带的艰难了。孩子万一有个小毛病,做娘的都恨不能去替。这种罪是人受的啊?生孩子是女人一个坎,我只要我女儿健康平安不受罪就好,我管他家人呢!”

“不要乱讲!生小孩是我决定要的。亚平根本没逼我。他当时就讲,我的身体我做主,他不会强迫我。但我想,反正迟早都要生的。一家一个指标,逃也逃不脱。真不要,社会压力大,整天被人家瞄肚皮,背后被人指点,也够烦的。既然肯定要,迟生不如早生,生完了还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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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替我帮把手。等我老了,三十五六了再生,自己体力已经吃不消皮小孩了,他妈妈说不定都瘫床上了,干也干不动,我到底有几只手?去照顾谁?”

“哎!他不是有姐姐吗?姐姐在哈尔滨,离他父母近啊!叫他姐姐照顾!你那么苦自己干吗啊?人家又没赖上你,你主动去想。戆大!赡养父母,儿子女儿责任均等的咯!”丽鹃妈点一下丽鹃的太阳穴,“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有都有了,又不能做掉。你好好养孩子吧!”

十二 意外

晚上,丽鹃躺在床上。亚平躺着看书。

“你,要不要来翻翻书?”丽鹃指指自己的下面,扭捏作态。

“不要。翻坏了怎么办?小心点好。”

“你这人!很烦的!叫你翻书,你就翻!还躲躲闪闪,推让什么?人家想嘛!”丽鹃脸都红了,背过脸去不看亚平,还发着暗怒。

丽鹃一怀孕,明显的反应就是想要。白天一坐下来,稍微没人打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春宫图,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亚平犹豫着,手伸出去又抽回来。丽鹃一把抓住亚平的手,不由分说盖在自己的胸上。“痒痒,抓抓。”

亚平开始轻轻抓,一抓,问题就大了。没一会儿,亚平呼吸开始急促,面红耳赤。丽鹃也开始瞳孔放大,鼻翼忽闪。

亚平关灯。

亚平像捧着没有把手的水晶杯一样小心翼翼轻拿轻放,令丽鹃非常不满。

“完啦,才三分钟?!你搞什么呀?!人家,人家都没感觉到!”丽鹃生气地蹬亚平。

“好好,摸摸,摸摸。我不敢啊!捅坏了怎么办?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稍微节制点,等过了危险期再要。”

“哪那么容易掉?掉的是少数。你这样,我日子怎么过呀!前三个月后三个月,你不要我活咯!”丽鹃难受得不行。

“我亲亲你好吧!”亚平跟着哄。

丽鹃真要发狂了。夜夜想要,而亚平穷于应付,拼命阻挡。“你是不是荷尔蒙分泌太旺盛了?这样不行啊!迟早得出事。去看看医生。”亚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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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分床!出了事情一点担当都没有,就知道怪老婆。你现在骂我有用吗?他要是掉了,已经掉了。你不想着安慰我,半夜里跟我吵,没有人性。我终于看到你真面目了,李亚平!人只有在患难的时候才见真心!”丽鹃的眼泪哗啦哗啦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流。

婆婆已经隔着门大声敲了:“亚平!半夜里不睡吵什么?她现在能生气吗?你怎么不懂事儿!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先睡觉!”

亚平拉开门,光着膀子穿着小三角内裤冲他妈喊:“她流血了!”

婆婆慌慌张张冲进卧室一把掀开被子就要去揭丽鹃的内裤看。丽鹃吓得捂起来喊:“哎!”

“怕什么?我看看,情况严重不严重?我是过来人,好歹知道点儿!”情况紧急,丽鹃也只有让婆婆看。

婆婆面色凝重地说,赶紧躺着,不要生气着急。我给你捂上条暖毛巾,护着肚子。明儿一早就叫个车上医院。

完了转头问亚平:“你怎么她了?突然就这样了?”亚平恼怒地说:“你问她自己!”

丽鹃愤怒地看着亚平,眼泪不停地流。

“你去沙发睡觉,我晚上陪着丽鹃。”亚平妈命令。

第二天一早,亚平领着丽鹃上医院。排队,挂号,等候。

丽鹃的卫生巾上已经像来例假一样红了一大片。丽鹃都绝望了。

医生用B超反复在丽鹃的小腹上扫描,然后遗憾地说:“不行了,孕囊都掉下来了,找不到。保不住了。清宫吧!去手术室排队。”

“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我前天同房造成的?”

“不一定的。原因很复杂,可能胚胎自己的问题。这个很难说的。流掉是好事啊!比以后长成型了才知道有问题要好。你还年轻,不怕。”

“那……那以后是不是会不孕?”“正常说起来不会。做人流的多了,个个都不孕,满大街的孩子从哪里出来的?注意休息就行了。保持清洁。放心吧!我们这里是大医院。”

丽鹃彻底糊涂了,不知道医生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可以。

“为安全起见,一个月之内不要同房。”医生叮嘱。

丽鹃和亚平哭丧着脸回去。亚平一路上没说一句话。丽鹃觉得,亚平是在怪自己,丽鹃很想张口道歉,可又不愿意为此说句软话。丽鹃身心俱痛,在她躺在手术台上,感觉冰冷的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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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体内搅动的时候,心都碎了,人也意识模糊。她多么希望在她走出手术室的时候,亚平给自己一个有力的拥抱,让她觉得世界不是那么糟糕。而她步出门外的时候,亚平只从椅子上站起来,满眼的哀伤与颓丧,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拉着她就走,甚至没问一句:“痛吗?”

亚平内心里很难受,他觉得自己是谋杀犯,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明知故犯地将自己的孩子弄死了。这种自责,让他不想说一句话。他并不怨丽鹃,可就是不想张口说话。在丽鹃躺在手术台上煎熬的时候,亚平心口的痛一点不亚于丽鹃。这个孩子,在没有的时候,亚平不期盼,有了以后也只是感到新鲜。他突然意识到这孩子的存在,并与他有息息相关的时候,正是那一夜,在碰撞中,在狂野中,他背后一身冷汗,当时他就有不好的预感,而当这一预感变成现实的时候,他才知道,其实内心,他多么希望这个孩子可以活下来。失去的时候才觉得特别留恋,无比珍贵。

“医生说,也有可能是基因不好,自然选择掉的。”丽鹃终于张口了,声音小小,并可怜巴巴地望着亚平。

亚平还是不说话。丽鹃的话丝毫没有减轻亚平的愧疚感。他固执地以为,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亚平,你别这样啊!我也很难过啊!我们还年轻,很快还会有的。”

亚平拍了拍丽鹃的背,又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肩,还是没开口。

回到家,丽鹃和亚平都没办法面对亚平妈期待的目光。

亚平妈一看两人如丧考妣的脸,就知道大势已去。一家都陷在沉默的愁云惨雾中。亚平妈拍拍自己衣襟的下摆,难过地摇摇头,长叹一声说,天灾人祸,下次努力吧!

丽鹃现在神经特别敏感,一句无心的话要让她想半天。“什么是天灾人祸?这人祸,是指我吗?”

晚上,亚平爸躺床上问亚平妈:“你说,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就掉了呢?是不是亚平犯混给折腾掉的?前天晚上我真想叫你敲他门,动静那么大。”

“这丽鹃,我一点没看错她,一点人事儿不懂,你一个要当妈妈的人,能跟亚平那样折腾吗?我就少讲一句,叫他们分房睡,就成现在这样。唉!讲起来他们都是大人了,我们老的不应该大事小事都管。可真不管哪行?一天都离不了人。我就这在根儿上看着,都出事儿。你说这种事,哪是我们当老人的该讲的?这两个孩子真不叫人省心。屁事都干不了,尤其那个丽鹃,连个孩子都带不住。那天晚上见红,我去看,亚平气得不行,叫我问丽鹃怎么回事,我现在都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现在孩子也没了,我们在这儿待着也没啥事儿了,不如回去吧!那边屋子,花和猫都离不开人。”

亚平爸说:“她这刚小产,我们不多住几天侍候侍候?”亚平妈说:“她亲妈在这儿呢,能有啥事?我可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一想到孙子没了,我就闹心。我若拉着脸吧,她还不寻思我怨她?你叫我笑给她看,我又笑不出来。我装不出啥事儿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日子久了还不得闹矛盾?趁早走吧!再说了,有孩子,我有待这儿的借口。孩子都没了,我还能老赖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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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觉着了,丽鹃是盼我们走,盼得一刻刻的,我为了孙子才假装不觉景儿。”

“那行。就按你说的办吧!”

第二天亚平妈就跟躺在床上的丽鹃告别了。

“鹃啊!我和你爸现在也没事儿了,我们就合计着早回。那边屋空着,花干着,猫也没人喂。你说呢?你要是觉得这儿离不了人,我们就留下来照顾你几天。”丽鹃马上回答:“不用,我没事儿了,赶紧回吧!那边别出什么事儿。”

丽鹃是在公婆走后,流产的第三天上才打电话告诉她妈的。丽鹃妈一奔过来,望着冷清的屋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个老逼真没人性!哦!我家孩子都这样了,她掉屁股就走。我早跟你讲过了,她那绝对不是对你好,她好都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身上。这世界上,能真心真意对你的,除了亲爷娘,不会有第三个。连丈夫都靠不住!你还可怜她,说以后老了服侍她!屁!你要记住,她今天是这样对你的,以后她再来,你把她拎出去扔到黄浦江里!给他家生儿育女?!门都没有!从今以后你叫亚平结扎,省事!”

“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给我倒杯水啊!就知道站那里挑拨。”丽鹃歪着身子,皱着眉头有气无力。

两天没见亚平笑,两天也吃得不好。她心里好难受。娘一来,没一句安慰的话,就知道骂人。

“哦!哦!你躺着,我去倒杯牛奶给你。”丽鹃妈跑去厨房。“家里连牛奶都没有啊!这个恶毒的老逼!”丽鹃妈又开始骂骂咧咧,丽鹃头疼得厉害。

丽鹃妈捧来杯红糖水说:“你看那两个老家伙心坏!走了家里连口吃的都不留,难道叫你自己跑出去买?亚平更不是东西!你流产了,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还去上班。出这么大事情,他怎么不请假在家照顾你?”

“他请一天假就扣一天钱。家里房子不要还贷款啦?!”丽鹃还护。

“呸!就算他不能请假,他亚平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我把女儿交给他,怀孕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汇报,没了,屁都不放一个?不行!我得去找他算账,我倒要问问他怎么回事!这种男人哪里靠得住!”

丽鹃妈恨不能马上就去找亚平。

“妈,不关亚平的事。他最近单位忙得一塌糊涂,我再重要,也不能跟饭碗比,要是丢了工作,我喝西北风啊!医生说了,可能是胚胎不好,自然选择掉的。”

“这话什么意思?亚平的精子有问题?我从来就没看他运动过,整天坐电脑前面,这样的男人,精子能游得动?肯定是他有毛病!”

“你不要胡说了好不好!哎呀!你真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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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啊,我跟你讲,这家人心不好。你难道看不出来,北方人,特别自私,把女人都当家里的东西一样,不晓得宝贝的。当初,那么多南方人上海人你不选,怎么选个北方佬。有几家人能做出头一天还笑脸相迎,第二天孩子没了就走的事情?”

“他们走是因为家里没人看,花和猫都要死了。”

“屁话!你怀孕的时候家里就有人了?花猫就不死了?你一流产就都死了?这只能说明,在他们眼里,孙子是第一位的,你根本就可有可无,是你或是另一个女人做媳妇,对他们都无所谓,不过就是养孩子的工具。你在他家的地位还不如花猫!”丽鹃妈把花和猫混淆在一起,简称为花猫。“这些话,按说我做娘的不该讲,一讲,你就说我挑拨离间。但我不讲难过,我怕你眼睛不睁开,看不见!丽鹃啊!你以后要长长心眼,亚平的钱要看看牢,自己要存点私房钱,万一有一天他们不要你了,你不要什么都没有。我现在都懊悔,当时买房子应该就写你一个人的名字,他亚平家什么钱都不出,凭什么分他们一半?”

“姆妈!你能不能讲点好听话?!房子现在是亚平每月在还款,当然有他一半啊!”

“我讲的话不好听,但是实话!你小姑娘不要太单纯了,受外地佬的骗,到最后人家占着你的房子把你甩出去,你没地方落脚。你个死丫头,别不长心眼!”

十三 乱

亚平带着满脑门的油光锃亮进门。一天的强脑力劳动后,惟一的感觉就是平时积存的能量都跑到脑门上了。因为累,嘴巴上还燎起一串黄水疱。

丽鹃正依偎在沙发枕头上看电视。“回来了,累不累?”

“哎呀!累死了。电脑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我那双薄拖鞋呢?”

“你在鞋柜里找找。好像是你妈收的。”

“瞎说,你有什么都推到我妈头上。我早上出门还穿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怎么是赖你妈,这不是夸你妈勤快吗?”

“你别老在背后说我妈。人家都走了你还不客气点。”

“我说什么了我,不就说一句你妈收的吗?别借机跟我秋后算账。你妈走了,那是看我孩子没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哎!丽鹃,你这就没劲了。我妈不走的时候你轰,我妈走了你怨。你要是这么想她在这儿,我明儿坐飞机追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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