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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想看<<九重凤阙>>吗?我来贴!!!(全文并番外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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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日月轮回·玉洁冰清 天下大势

    上元节刚过去不久,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月末的时分。正月末的一天,一大早,小禄子和觅红两人搬动着梯子,爬上了屋顶忙碌了起来。

    觅青走进了院门,看到两人的举动笑道:“你们可算有个勤快的时候了,我上次就说了,如今上元节过去快半个月了,你们就知道偷懒,也不把这不用的大红灯笼撤下去。如今看看宫里头,哪一处院子还挂着这样醒目的东西?”

    “觅青姐姐,可不是我想要偷懒,”小禄子的声音响起来,他一边撑着上面的横绳一边笑道:“看看我们这院子,宫里头那一个不说太朴素了些,就是何总管,也唠叨了好几回了。还有院子里那梅花,开着的时候是好,可如今也都要谢了,乍一看,实在是缺了一些灵气,所以才把这大红的灯笼一直挂着,看着也喜气新鲜啊。今天要换上金龙头了,所以才撤下来,要不然我还不想拿下来呢。”

    觅红在一旁帮忙,把大红的灯笼接了下来,又把两只金色的宣旨糊成的灯笼递了上去,马上就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按照宫里头的规矩是要挂龙头灯笼的。

    “就是你的话多,”觅青笑道:“偷懒还要找出诸般的理由来。”

    几个人在外面忙碌喧哗着,屋子里,苏谧却觉得无精打采。交待了诸人自便,她懒懒地躺在床上。

    只有深陷局中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所需要面对的种种也许严峻凌厉地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每每想起皇后那几次勉强的笑容,冷寂的眼神,苏谧就觉得心寒。

    自己现在所依仗的不过就是齐泷的宠爱,可是这一份宠爱却是一把双刃剑,固然让她多了不少的机会,可是也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对于齐泷的这一份接一份的好意,苏谧实在是懒得再去思量究竟会在宫廷里面投下如何的重击,又会引起多大的波澜和余韵了。

    她正在回想着昨天刚刚过去的与葛先生的那一场会面。

    皇帝专门交待的事情,效率自然是非同寻常,就在与皇后商议的三天之后,葛澄明就被召入宫廷,开始负责为大齐的宫妃绘制图像了。

    第一个承接这份荣耀的妃子就是苏谧。

    她穿上深碧色织锦的华丽长裙,裙裾上和裙摆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梨花,由下而上花瓣逐渐减少,使得那明净的白色好像是在轻柔地向上升腾,到腰间的时候,长裙被一只宽大的月白色绣淡金色华文的腰带紧紧束住,纤纤楚腰,不盈一握。外面罩着一件薄的近乎透明的银色轻纱外袍,朦朦胧胧,雅致含羞。一头乌发挽成华丽的天仙髻,用雕琢成玉兰花样式的碧玉簪子点缀,上面镶嵌着圆润的珍珠。衣饰虽然简洁,但清新之中别有一番华丽优雅,更衬得人面如花,神色如醉。

    她早就将小禄子、觅红她们打发去看灯玩耍,自己宫里只剩下陈冽和觅青两人服侍。等待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的内监禀报葛先生到了。

    再一次见到故人,虽然已经有过陈冽的前例,苏谧也禁不住心潮澎湃,她优雅地站在绢布之前摆好姿势,随行的小太监摆放好毛笔砚台等物,就告退了出去。葛澄明撩起袖子,提起画笔轻轻点了点墨汁。

    苏谧带着几分怀念地轻笑道:“先生近来可好?”

    “颠沛流离,却也能够自得其乐,”葛澄明笑了笑,说道:“我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好不好又有什么,倒是二小姐这几年受苦了。”

    “这样丧气的话可不像是葛先生所言,”苏谧说道:“以前先生不是一直豪情壮志,如今虽然跟随了南陈,可是诚亲王也是当代难得一见的英主名将,又有了先生的辅助,他日征战沙场,必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父亲他在天之灵也会欣慰非常。”

    “在这个乱世之中,想要成就事业,只有绝代名将那是万万不够的。”葛澄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黯然地摇了摇头。

    “如今南陈得先生相助,必定是如虎添翼。”苏谧问道:“先生怎么反而丧气起来?”

    “在下不过是一介书生,岂能够当的虎翼之材。”葛澄明苦笑道,他这句话却是有感而发,原本他一直自恃才高绝世,必能够辅佐英主成就盖世基业,可是经过了顾清亭的失败之后,却彻底推翻了他的自傲。顾清亭不仅是他的主君,更是他推心置腹的好友,自己辅佐他的身侧,历次征战,战无不胜,可是最后的一次失败,就将一切全都倾覆,那时候,葛澄明忽然领悟到,人力有时穷,就算自己在战场上再算无遗策,也有掌握不到的变数。例如那远在宫廷的势力变动,就不是他所能够完全推测的。

    “先生可是在南陈不得志?”苏谧察言观色,忽然问道。

    葛澄明苦笑了一下,道:“还不是那样的老道理,诚亲王确实是当代难得的英雄人物,可惜啊,他只是一位亲王而已。”

    苏谧立刻明白,诚亲王在南陈是深为陈帝所忌讳的。他以亲王之尊,皇室直系,坐拥重兵,让南陈当今的天子猜疑是难免的。

    “听冽尘说,父亲当年的旧部都跟随着先生,归顺了南陈,不知道现在可好?”苏谧有几分担心地问道,这种宫廷势力的倾轧是最凶险不过的了。

    “这也是我今次前来的目的。”葛澄明一声长叹,将事情仔细说来。

    “我们归顺了南陈,虽然诚亲王礼遇非常,一直看重有加,可惜这件事情传到了诚亲王的兄长,南陈当今的陈怀王耳中,朝中早就有不少忌恨王爷战功卓绝的奸伪小人,趁机上奏折说诚亲王密谋收罗国外的势力,又谋反之嫌。”

    “几次下来,虽然怀王表面上是不信,还将上奏的人狠狠训斥责罚,可是心底里怎么想的就难说了,前几年怀王刚刚因为王爷的功高震主而两度将王爷的兵权裁撤。”葛澄明摇摇头:“我们也不得不防啊,王爷也是为了这点,就干脆将我们编入谍报组织之中,离开南陈,前来齐国潜伏,等待时机。”

    “所以如今我们才会在这里,”葛澄明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几分黯然地叹息道。他的擅长是军政谋略,战事布局,如今迫于形势,却要在这里行细作潜伏之事,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不得志了。

    “葛先生认为,开春的战争,南陈有几成的胜算呢?此次齐国九成是要由定国公王奢领军出征了。”苏谧忽然转过话题问道。

    葛澄明自信地一笑道:“自然是南陈必胜无疑。”

    “先生为何这样的有信心?”苏谧问道。

    “如果是对上以前的王奢,我只怕还要有几分的迟疑,可是对上现在的王奢,我却是可以毫不犹豫地断言,齐军这一次必定是要有惨败了。”

    “此话何解?”苏谧问道。

    “二小姐有所不知,王奢此人的脾气,从他以前历次参加的征战就可以看出,此人虽然也可以称得上是多谋善断,智勇双全,但生性自傲,听不进去别人的谏言。这样的将领,如果胜,必定是大获全胜,但如果败,通常都是惨败。这一点从三年之前他连续两次惨败于皖城之下就可以看出。以前他在齐武帝军中,每次战事,多半都是武帝御驾亲征,终究有人压制在他的头上,使得他的短处不会昭显,可是如今他独自统领大军,这一点就足以致命了。经过那两次的惨败,偏偏他在齐国又是位高权重到极点了,众人顾忌他的权势,不敢有人给他当头棒喝,我在齐京之中听见的,对于他的议论尽皆是嘲讽讥笑,再不就是敢怒不敢言,这样子,只会使得他心胸更加狭隘难容而已。所以此次我可以断言,南陈必然大获全胜啊。”

    葛澄明一边说着,心里却有几分开始担忧起来,这样的胜利,也不知道对于诚亲王来说是好是坏。虽然王奢的威胁解了,可是后面还有一个倪源,相信陈帝不会愚蠢到自毁长城吧。

    “这样说来,那么南陈岂不是要趁机收复失地,开疆扩土了?”苏谧问道。

    “这一仗打赢是容易,可是想要收复失地,难啊,想要开疆扩土……”葛澄明摇了摇头:“更难了。”

    “怎么?”苏谧奇道。

    “如今南陈的朝政之中主和一派当权,陈帝又是一个懦弱寡断的性子,一心想着割地求和,没有半分征战天下的气魄。”想到南陈朝廷里面当前的局势,葛澄明也一阵黯然。其实他用言语试探过陈潜,建议他篡权夺位,陈潜原本就是直系皇族,以皇弟的身份继承皇位也是名正言顺,可是陈潜人虽然足智多谋,眼光长远,却一直顾念着兄弟之情,不想对自己的兄长动手。

    “那么将来岂不是……”苏谧急道。

    “不错,无论是拖得长久还是短暂,只怕将来必定是要齐国统一天下了。”葛澄明叹息道。

    “先生此言未免言之过早吧?”苏谧说道:“齐武帝正如梁武帝。焉知齐国不是梁国那样的昙花一现,盛极而衰?”

    苏谧说的是梁国时候的旧事。

    百年前梁国出了一位旷世明君,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统一北方,并且隐有天下统一之势,最盛时候,天下九州,梁国占据其六,北败胡辽,南抵长江,可谓是当世无双。可是一代英雄的梁武帝偏偏壮年身死,导致国家上升的势头嘎然而知,之后历代帝王都是碌碌无为,国力一落千丈,宏图霸业灰飞烟灭,后来更是被后起的齐国所灭亡替代。

    而有趣的是,齐国的上一代帝王生平如同梁武帝一样,征战杀伐,灭国无数,偏偏也是在不到五十岁的时候就逝世了,身后的庙号也是武帝,一个梁武帝,一个齐武帝,这样过多的相似之处让无数别有用心的人开始传言,大齐的兴盛也不过是三四代的光景。

    葛澄明摇了摇头,说道:“梁国当年的局势与齐国大不相同,当年梁武帝故去的时候身在战场,连继位人选都没有指定,致使诸皇子争位,将领叛离,国力才一落千丈,如今齐国在位的帝王齐泷虽然不是什么千古明君,为人又有些狭隘偏激、专横自断。但平时看他处理国政尚且平稳,能够针砭时事,对症下葯,才华野心都不欠缺,为君资质来说可谓中等偏上了。何况……”葛澄明顿了顿有说道:“如今齐国还出了一个倪源呢。”

    他心里不禁又想起前几天见到的豫亲王齐皓,也是难得的人材,葛澄明一阵心灰意懒,无论是项沮,是齐皓,大齐如今是人材辈出,国事稳定,只怕真是天命所归了。

    他当年就选择投效卫国,一来是因为与顾清亭的知己之情,二来那时候,齐国虽然兵力强盛,但是其优势并不明显,他还是选择留在了卫国,如今这几年来他居住在齐京,见到齐国的日渐繁华稳定,再联想到唯一从国力上可以与齐国相较一二的南陈朝中小人当道的局面,心里就是一阵沉重,无论是顾清亭,还是陈潜,都是他的主君,也是他欣赏的好友,他实在是不希望陈潜再遇到像顾清亭那样的遭遇。

    听了他的一番话,苏谧也是一阵心烦意乱。沉闷不语。

    屋里一时之间陷入一片安静之中,不一会儿,葛澄明出言打破了寂静,“世事无常,说不定什么时候风云变幻,天下大势就要再一次变动轮回,我等凡人此时倒是也不必考虑太多,只要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老夫知道二小姐是希望为父报仇的,只是前路崎岖,宫闱险恶。小姐根基浅薄,不可不慎重啊,如今还要韬光养晦,不要轻易露出端倪来为上。”

    苏谧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我说不定也要返回南陈,所以想要将这里的势力交付给冽尘照管,如今我们在齐国的谍报系统,我们原本卫国的人已经自成一系,日常经营茶叶布匹,融入了大齐的商旅系统之中,将来对于二小姐也是一个大助力,希望二小姐多多关照。”葛澄明将毛笔轻巧地点着朱砂颜料,说道。

    ……

    苏谧懒懒地翻了个身,外面充满朝气的声音传了进来,小禄子刚刚把金灿灿的灯笼挂了上去,还嫌不够喜庆,又想要再挑选几样新奇别致的宫灯悬挂上去。在和觅红争执着,不知道选择哪几个好,一个嚷着“年年有余”的,一个叫着“洪福齐天”的……

    “天下大势不可逆转吗?”苏谧倚在床头,轻轻的呢喃道。
2008/12/26回复
第三卷 日月轮回·玉洁冰清 绝地逃生

    耳畔只余下呼啸而过的风声,冰冷的寒意以及浑身无处着力的下坠之中的恐惧让她瑟瑟发抖。身体本能地贴近唯一的热源,她紧紧地抱住怀里的躯体……

    下坠的时间只是瞬息的功夫,紧接着,她在一片晕眩之中,听到了一声“哗啦”的巨响,身体被紧接着到来的撞击力打地头晕眼花。感受到原本围绕在自己身上的冷飕飕的寒风转变成了一种刺骨的寒气,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冬天的鱼,也分不清是被重重地抛进了冰水之中,还是被扔进了一只沸腾的油锅里。

    身体快要散乱了,每一处肌肤,每一处骨头都在诉说着痛苦两个字,自己终于快要死掉了,幸好是死在了宫廷的外面。苏谧这样想着,她终于解脱出来,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朦胧之中,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那一年她好像只有五岁大小吧,有一次义父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一只很稀有的鱼来,全身流光七彩,好漂亮啊,义父宝贝地不得了,就养在后院的池塘里,每天用栗子肉喂养着。自己想要去找它玩耍,可是义父说那条鱼很怕生,所以不可以偷看,会吓着它的。于是,她趁着义父和义母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跑进后院的池塘里,想要看一看玩耍,可是那条鱼潜地很深,自己拼命地探出头去,就是看不见,终于,一个跟头,她一头栽进了池塘里,那正是腊月的时候,水真是寒冷啊,自己用力地向上游,向上爬,可是平时自己总是嫌太浅的池塘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深了,她拼命地向上伸出手去,可就是触不到水面。那天的池塘真的好冷,好冷,让她一辈子都难以忘记那种冰冷而又窒息的痛苦。

    义父,义母,爹爹,娘亲,快来救救我啊。她想要大声的喊叫,可是冰冷地水灌进她的喉咙,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义父,救救我啊。苏谧无意识地呢喃着。

    忽然,一道温暖的气息靠近自己的后背,她只觉得有什么火烫的东西紧紧贴近她,如同是一个光源或者暖炉一般,热量从后背上开始散发,很快就流遍四肢百骸,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

    记得那时候在夕阳的余晖之下,义父刚刚从山里采药回来,发现她不见了,大为震惊,连忙翻遍了整个竹舍,才在池塘里面找到了差一点溺死的自己。

    之后,义父惊慌地把幼小的她抱进了屋子,原本冰冷的身体立刻感觉到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地方,然后是灼热的手掌紧紧挨在自己幼小的后背上,是义父凭借武功内力在为她驱寒。

    义父的真气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流遍她的全身,似乎是温热的水包围着自己,鼻端还夹带着药材的香气,让自己一下子就从寒冷之中恢复过来。

    就好像现在一样,苏谧本能地想着后方的热源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开始渐渐淡去,意识伴着浑身的剧痛开始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之间,重新主宰自己的身体。苏谧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帘似乎被什么粘住了一般,挣扎了好久,才微微见到一丝的光亮透漏进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纯黑的眸子,正在定定地看着自己,见到苏谧醒过来,眼眸之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狂喜之色。

    朦胧之中苏谧定定地看着那一双充满关怀和喜悦的温柔的眸子,自己这是又回到了过去吗?就好像义父看着自己的时候一样。

    他是谁?苏谧竭力想要使大脑运行起来,可是就是这样微弱的动静,就觉得一阵白芒在脑海之中针刺一般疼痛,随即她又一次晕眩了过去。

    苏谧微微睁开的眼睛毫无焦距地望了自己一样,长长的睫毛一阵颤抖,随即又一次合上了。随着这眼帘的简单开合,倪廷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伴随着同样的节奏停止跳动了。

    怎么办?

    他抬头看着四周,他们两人刚刚从悬崖上掉了下来,半空之中他数次想要抓住什么东西阻止下坠的趋势,可是冬季枯萎的蔓藤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几次的延缓之后,两人还是跌倒了悬崖底部。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处山崖的底下竟然是一座湖泊,两人掉进了湖里,这才死里逃生。

    他竭力拉住苏谧,才挣扎着游上了岸边,勉强寻到了一处山洞,安置了进来。他后背上最后被刺客所砍中的那一刀伤口甚深,虽然没有伤及要害,而且被内里穿着的贴身软甲挡下了大部分的伤害,可是伤口火辣辣的疼痛还是牵制了行动。

    初春的水依然寒冷地如同冰雪,两人衣衫尽湿,周围是一片绝谷,又没有火种,在这样下去,自己有武功旁身,虽然受了伤,可是他已经用内力止住了血,怎么说也可以支撑久一些,而苏谧不过是个寻常的女子,受了惊吓又被冷水所浸泡,眼看她昏迷的深度,只怕是撑不过一天了。

    必须先让她醒过来,这样继续下去,就要永远清醒不过来了,听见苏谧的呼吸声逐渐地减弱,倪廷宣心急如焚。

    想到也许这一双眼睛就要从此永远地紧闭,再也看不见那黑亮的睫毛之下清冷的双眸。倪廷宣只觉得心口一紧,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窒息一样的痛楚几乎使得心脏无法承受,后背被砍中的伤势似乎也不是那样的疼痛了。

    他扶起苏谧的身体摆正,双掌紧紧挨住苏谧的后背,精纯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苏谧的体内。

    苏谧立刻感到身体又一次温暖起来。

    倪廷宣却觉得体内气血一阵翻涌,刚才他把苏谧带到山洞的时候就已经为她输气救治,才使得苏谧有短暂的清醒,这样纯粹凭借着本身的真气来调动人体内的生机的办法极耗内力,如果对方也是身怀武功的人还好,可以使两人内力引导运行,可偏偏苏谧又是一个毫无武功的平凡女子。明明是寒气森森的山洞里,倪廷宣头上却开始出现汗滴。

    硬撑了不到一炷香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连一阵的刀绞般的感觉炸裂开来,再也忍耐不住,嘴角顿时溢出鲜血,散乱的内息带着一种燃烧般的剧痛瞬间从丹田窜到四肢,身体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无力地倒向后面。

    久战之后,就算是再深的内力也几乎耗尽了。此时连接为苏谧强行渡气,就算是绝世高手也支撑不住。

    他屏息了片刻,身体还是无法动弹,微微运用内力,就觉得丹田剧痛,连一点儿真气都提不起来了。估计是刚才的强行运转内力,使得他濒临走火入魔了。他苦笑了一下,内伤似乎又要加重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彻底痊愈的希望了。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深吸了几口,沉重的伤势使得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可怕的痛苦。片刻的调息之后,身体终于开始恢复一些行动的能力,倪廷宣支撑起半个身子,想要坐起来。就这样微微一动,靠在自己肩侧的身体忽然滑落进了他的怀中。

    跌落在他怀里的身体如同冰雪一般的清冷而又轻柔,倪廷宣忽然之间就愣住了。刚才他失力跌倒,原本被他的双掌所支撑的苏谧也随之倒下,正压在他的肩头,此时因为他的转身的动作,顺势落进了他的怀里。

    苏谧正平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她依然在深沉的晕眩之中,原本苍白的容颜显出一袭不正常的红晕,蝴蝶翅膀一般黑亮的睫毛宁静地栖息在冰雪凝成的肌肤上。无论是多么的狼狈或者端整,是昏迷还是清醒,她的气质永远如同谪仙一般的清冷虚无。

    倪廷宣想要扶起她,可是他的手一触及苏谧,忽然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他怔怔的看着怀里的人,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远远地离开,就算是救护也不应该触及到她的身体,可是。倪廷宣随即想到刚才遇到刺客的时候,在危机关头的那一刻,自己连想都没有想,就从马车之中把她抱了起来,还有刚才用手掌触及她后背的行为,都已经是极大的不敬了,而像现在这样继续把她揽在怀里,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就算是多一瞬间也是应该杀头的罪名。

    想到刚才她被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一幕,连血腥的厮杀也变得温馨起来。

    他努力想要让自己推开她,可是手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反而越发把怀中的娇躯抱得更加紧了。

    手底下触及到还带着几分湿意的罗衫之下那清冷细腻的肌肤,柔和的触感让他止不住地心脏狂跳。

    可能自己一生都不会有这样靠近她的机会了。他的手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

    一种不可预测的力量支配着他,他忽然就俯下身去,灼热的双唇印在那抹妃色的近乎透明一样的红润之上。

    清凉如同夏日的冰雪一般纯净的感觉,一点一滴的涌上心头,让他眷恋着那一抹温润的清冷甘甜,似乎是最热的温度与最冷的极点重合了,又似乎是竭力要用自己的热度去温暖怀中的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对于倪廷宣来说却是一生那样的漫长。

    忽然,“嘤咛”一声轻柔的呼声,苏谧的身体微微一颤。

    倪廷宣如同触电一边猛地抬起身来。

    自己在干什么?!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他的脸立刻红的如同火烧一般。滚烫的连身边的冰雪也能够融化。

    伴着一声那轻呼,苏谧又一次醒了过来。

    她只觉得那温暖灼热的手掌又一次紧贴在自己的后背上,让她的身体温暖过来,然后黑暗之中有什么温润的触感贴近自己,让快要僵硬的她恢复了知觉。

    是义父在自己的身边吗?对了,自己只是在做噩梦而已,没有什么破城,也没有齐国,等到她清醒过来,就会发现她还是呆在山中的竹舍里,义父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身边是爹爹,娘亲和姐妹们,他们会告诉自己,她不过是又一次的不小心,掉进了冬天的池塘而已。义父义母会为自己准备温热的药膳,可口的饭菜……

    “义父,”苏谧轻轻呢喃呼喊着,颤抖着睁开双眼。

    她首先看到的是俊逸深刻的五官和带着一丝的慌乱和惊喜的眼神,用一种惊人的热度在凝视着自己,可是对上自己的目光,却又闪烁起来,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她有没有发现?他心虚地低下头,几乎不敢去想。

    清晰的景物映入了眼帘,苏谧随即无奈地闭上眼睛。

    梦醒了!原本在睡梦之中的温暖也立刻远离自己而去……

    往事像潮水一般涌入苏谧疲惫的脑海,对了,他是倪廷宣,大内侍卫副统领,是负责这一次保护自己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是倪源的儿子。

    刚刚还是如同水流一般的清澈,立刻就变成了绝地寒冰一样的冷漠,依然柔弱地躺在地上,脸色还是病弱而且苍凉,可是柔和的线条变得生硬,一种冷艳的意味透露出来。那种明确地带着防备和警惕的眼神让倪廷宣心虚地想要别过头,却又忍不住心里一阵难过。

    仅仅只是一刻的拥有,就让自己彻底地胆怯了,不敢去承受失去的痛苦。

    “倪统领,现在是在哪里?”微弱的声音响起。

    那一声细微的“倪统领”如同雷劈刀绞一样,深深地刺进他的心里。他感到呼吸也为之一滞。,

    “现在是在悬崖底下……”倪廷宣的声音带着一丝的颤抖和强行压抑的痛苦,以及说不出的狼狈。

    苏谧没有去注意他的脸色,就算是注意到了,这时候满是疲倦的她也提不起丝毫怀疑的力气,看着他微红的脸颊,苏谧转过头去,自己刚才又一次梦到义父了,她又梦到小的时候,在大冬天的日子里,因为那一次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义父救起自己,用内力帮自己驱寒取暖,好舒服啊。

    后来她醒了过来,再问起那条漂亮的鱼的时候,才知道,被自己养病的时候,义母把那条罪魁祸首炖成鱼汤,让自己吃掉了。义父虽然心疼地不得了,说什么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琉璃七彩鱼啊,应该用来炼药的,就这样炖汤实在是暴殄天物啊,可是依然没有反对地把它给洗剥干净了送进了锅里,不过,说一句实话,虽然看起来是漂亮的颜色,可是吃起来味道并不是如何的鲜美呢……

    想到自己的亲人,苏谧脸上显出一种柔和的笑意,倪廷宣怔怔地看着苏谧,她在想些什么?虽然她的眼神是向着这一边,可是她的视线已经透过了自己,透过了黑沉沉的山壁,漂向遥远的地方。

    刚才的梦真是难得的真实啊,连自己紧贴着师傅温暖的手掌的触觉都似乎一清二楚一样。苏谧神思飞扬起来,真是一个好梦啊,可惜太短暂了。

    一阵冰冷的寒风吹进,空旷的山洞没有丝毫的遮掩挡避,寒气让两人的身体都忍不住颤抖,倪廷宣这才感觉到,胸口和后背都如同撕裂一般的剧痛,刚才他起身起的时候使力太猛,使得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

    苏谧也清醒了过来,她竭力想要转头看一看四周,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倪廷宣看在眼里,想要上前帮忙,可是手伸到半截就止住了,苏谧柔弱的娇媚之中流露出一种懔然不可侵犯的冰雪之姿。如同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挡在了两人的中间。

    苏谧转动眼神打量了一下四周暗褐色岩石的四壁,这里只是一处寻常的山洞,她的眼神又穿过洞口,落在远处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自己还真是命大啊,她苦笑了起来。这样掉下悬崖都死不了。

    可是,也许好运气不过是暂时的,她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正在飞快流逝,脸颊烫地惊人,自己正在发热吧,身上的衣服寒冷地像是塞满了冰雪,让自己滚烫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按照自己的体质,如果不出所料,最多一两天的功夫,不对,眼下连火焰和食物也没有,恐怕是连一天都支撑不住了。

    听到苏谧的呼吸声逐渐地加重、急促,倪廷宣立刻意识到她的身体恐怕快要支撑不住了,应该怎么办?

    前去寒山寺朝拜的事情早就已经通知到了寺庙,原本应该抵达的妃嫔车驾却忽然失去了踪迹,相信立刻就会有人出来寻找搜索,在山道上发生的激战痕迹也是隐瞒不去的,可是要想寻找到这一处悬崖底部,至少也要有一两天的功夫,而且,就在进入山洞的同时,他扫视了一下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绝谷,四壁都是悬崖的,想要下来救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能再等了,看着苏谧,必须自己寻找出路,她撑不过一天了。

    “我出去找些吃的来。”他一边说着拙劣的借口,一边逃一般地出了山洞。

    苏谧的眼神落在满是血迹的身影上,他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渗了出来,他却恍惚未觉一般。血把大半的武士服都浸透了,上面还有激战之后的破损,使得原本精致英挺的衣服变得残破不堪,而且只有中衣在身,苏谧这才发现,他原本的披风和外衣此时正盖在自己的身上。上面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心头不自禁地出现一丝的温暖,随即负罪一般的自责笼罩了她,她忽然就有一种冲动,要将身上的衣服远远地扔出去,可是手臂连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等死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苏谧无神地看着洞顶。
2008/12/26回复
没了?
2008/12/26回复
这个N久前我已经看过了,不知现在有结局没。
2008/12/26回复
有结局的,楼上的MM别着急,容我慢慢贴.
2008/12/26回复
第四卷 暮鼓晨钟·迷途难返 引火烧身

    齐泷手中拿着一本折子,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却一页也没有翻过,看起来是在看折子,只怕心思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苏谧在一旁静静地侍奉,没有丝毫的打扰。

    看了半响,齐泷忽然就把手中盯了半天的折子往桌子上一扔,心烦意乱地站起身来。他走到窗子前,看着外面日渐青翠的枝丫,一阵风吹过,发出松涛般的声响,夹杂着鸟儿婉转清脆的鸣叫声,郁郁青青,灼灼其华。

    齐泷看了半响,终于出言问道:“谧儿,你可曾听说……”说了半句就止住了话语,欲言又止地样子。

    苏谧上前将搭在一旁的金丝披风拿起,为齐泷披上,柔声道:“春寒料峭,皇上可要注意保证身子啊。”

    齐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也没有答话,继续看着窗外,思虑着什么。

    苏谧见到这些心中自然明白,必定是那个谣言进了他的耳朵里。

    早些时候她让小禄子把这个谣言偷偷传出去,倒是没有要求他必须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面,反正她也没有这样的势力,而且这样也太危险了。只要把谣言传到西福宫或者高升诺那里就行了,倪晔琳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依照倪家的势力,让谣言传到齐泷耳中自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人类的联想力原本就丰富,而宫廷里头的人尤其如此。这样的谣言在齐泷继位初年就曾经出现过,但是很快就在强力的压制之下平息了,如今又一次死灰复燃,不能不让人更多一份联想。

    如今看到齐泷的反应,只怕心里头是有几分怀疑的了。

    苏谧笑了笑,柔婉地问道:“皇上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怎么这样愁眉不展?肯定是朝中的那班子不省事的老臣又让皇上烦心了。”

    齐泷摇了摇头,说道:“谧儿,你可知道近来宫里头流传着一个谣言?”

    “臣妾听过。”苏谧笑着回答道。

    齐泷呆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苏谧必定是要说没有听说过的,毕竟这样干系宫闱隐秘的事情,谁都不会主动招揽到自己的身上来,明哲保身才是常理。

    “皇上是说这一次关于皇上身世的谣言吧?”苏谧坦然地笑道:“宫中向来擅长编造各种无中生有的事端,当年皇上继承皇位的时候不是也有过这样的谣传吗?如今不过是死灰复燃而已,皇上何必为此忧心呢?”

    “朕不是忧心……”齐泷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说地沉默了片刻。

    “那……皇上可是疑心无风不起浪?”苏谧试探着问道。

    齐泷犹豫着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朕刚刚继承皇位的时候,就听说过这样的谣言了……”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苏谧心里头明白,只怕当年的时候齐泷就起了疑心,可是他得以顺利地继承皇位,与他是太后嫡子的身份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怎么会让这种可能动摇他皇位正统性的谣言传开呢?别说只是一个谣言,哪怕当时就是已经证据确凿了,齐泷也要把这些话斥之为妖言惑众,大肆镇压才行。

    如今却是情势不同了,齐泷继位这几年已经逐渐坐稳了位子不说,王家的势力也不像以前那样给他带来助力,反而是一种皇权的阻碍了。

    只怕不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谣言重起,而是齐泷的心里一直存着这样的一个芥蒂才是。

    这一次的谣言又分外的明确,甚至已经言之凿凿地说出齐泷原本的生母是一位居住在渡月宫中的的宫妃,可惜生下孩子不久就死的不明不白了。

    “皇上既然不放心,那为何不下令彻查呢?”苏谧一脸疑惑地问道。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啊,”齐泷叹息道:“如今王家的势力实在是太大,谧儿不知道朝中有多少文臣是王家的门生故旧,又有多少武将是王家的姻亲眷属。朕如果真的下一个这样的诏令,都必然会引来朝臣的攻讦。而且……”

    而且如今王奢正领兵在外,当然不能、也不敢有这样动摇人心的举动了,苏谧暗中替他把话补齐了。

    “既然如此,让人暗中调查不就好了吗?”苏谧又问道。

    “这样也难啊,”齐泷摇了摇头,“终究是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事了,当年的宫人大都已经不在宫中,尤其是服侍后宫的嬷嬷,竟然没有一个是当年的旧人,如何还能够找寻地到?”

    苏谧心中暗暗惊疑,看来齐泷在当年谣言初起的时候就忍不住暗中派人调查过了,这样的举动何其草率,不知道王家察觉了没有,万一被王家知道……

    “当年的旧人……”苏谧略作思索状,忽然拍手笑道:“宫中如今不是还有诸位太妃吗?”

    “宫中这些太妃太嫔入宫最早的一位也是显櫦十一年了。”齐泷摇头道:“不过……”他思索着,这样的方法倒是可行,自己的生母如果真的不是太后的话,必然也是宫妃,当年贴身服侍父皇的这些妃子们必定是知道一些端倪的。

    “如今的后宫里面,除了太后,太妃之中地位最尊贵的就要数妙仪太妃了,她平素为人和善,多有交游。不如暗中派人询问一下太妃的意思。”苏谧建议道。

    齐泷沉吟起来。

    看出他的犹豫,苏谧心知此事还是点到即止的好,说道:“其实这些事情不妨以后再说,依臣妾之间,皇上这些年来与太后她老人家母子连心,情深意重。皇上待王家的深恩厚德,那是全天下人都看在眼里的。如今传出这样凭空污蔑太后的谣言来,如今宫里头上下都看着皇上,皇上此时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若是落到了有心人眼里面,王家会怎么想?太后会怎么想?”

    “嗯,”齐泷点了点头,神色阴郁地道:“如今,朕也只能够这样了。”他转头看向窗外,那里天色逐渐地阴暗了下去,又要下雨了。

    苏谧婉而一笑,被强行压制下去的苦恼,只会让掩埋在心中的不快更加的深重,也势必让接下来的爆发更加的激烈。

    不久,齐泷就下了旨意,责令严加惩治彻查胆敢传播谣言的人,终于让这一番宫里的波折开始逐渐平息。但是表面上平息了的东西,实际上在人的心里产生了如何的波澜,是任何人都无法揣度衡量的。

    ※※※※※※※※※※※※※※※※※※※※※※※※※※※※※※※※※※※※

    “你说妙仪太妃病了?”苏谧问道。

    “是啊。”小禄子回答道,刚刚苏谧派他前去慈宁宫那里探听情况:“奴才刚刚去了那里,就远远地看见几个太监在那边走过来走过去的,行迹甚是可疑,我没有靠近,找了旁边看守宫室的一个小太监问了问,说是什么传染的疾病,如今就几位太医能够进到里头去,旁的谁也不让进去,听说过一些日子,还要让妙仪太妃移出宫去养病呢。”

    移出宫去?苏谧沉思了起来,看来是太后知道了什么,这也难怪,如今宫里头就有那么几个知道当年旧事的,而妙仪她在寿宴那天出面维护自己的举动也实在是太明显了。

    太后的这一招果然狠毒,只怕等到移出宫去,不用几天,妙仪太妃就要顺理成章地“病逝”了。

    必须寻个时机去齐泷的耳边说一说。断不能让人出了宫廷的。

    深夜,甘露殿中,璇旎温存之后,齐泷已经沉沉睡去,苏谧正温婉地躺在齐泷的怀里,思量着明天应该如何应对,刚刚她已经向齐泷说起想要去探望一下妙仪太妃的事情了,齐泷也不疑有他。

    昏昏沉沉之间,忽然被外面的一阵喧嚣声惊醒。

    苏谧翻过身来,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门上“咚咚”不知道被谁轻轻敲击了两下,随即高升诺的声音低低地传来:“皇上……”

    回头看看齐泷睡得正熟,苏谧低声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情,外面怎么这样吵?”

    “娘娘,”高升诺低声回禀道:“是宫里头走水了,大家正在赶着救火呢。”

    “走水了?是什么地方?”苏谧连忙坐了起来,披上衣服。

    “是西边慈宁宫那里。”高升诺回禀道:“如今内务府的人已经赶着去救火了。也不知道具体是那一处宫室,差不多就是敬胜斋一带。”

    慈宁宫、敬胜斋!

    苏谧一把掀开帘帐:“什么?!”

    齐泷被惊动了,睁开眼睛,还带着几分困意问道:“怎么了?”

    苏谧还没有说话,外面高升诺已经低声回禀道:“皇上,是宫里头敬胜斋那边走水了。”

    齐泷眼神朦胧地疑惑了一阵子,显然没有想起敬胜斋是哪一边的地方。苏谧连忙说道:“皇上,敬胜斋可是在慈宁宫那里啊,万一要是火势太猛,烧到慈宁殿……”

    齐泷这才紧张起来,连忙起身,值夜的宫人进来拿过衣服披风,苏谧为齐泷穿上,然后自己套上衣服,头发都来不及梳理,就匆匆地走出门。来到廊下,远远地向西边望去,半边天似乎都被烧得通红,烟气火燎。

    “火势这样大?!”苏谧震惊问道:“妙……太后和诸位太妃都怎么样了?”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外面伶俐的宫人已经备好了车辇,此时苏谧也顾不上推辞了,和齐泷一起乘上车辇就向慈宁宫那边赶去。

    快到了慈宁宫,就看见一路上,不少内监杂役提着水桶心急火燎地向前跑去。

    到了近处,火势熏人,热浪扑面。齐泷停下车辇,下来看向四周,高升诺赶紧扶住齐泷向前走去。

    “太后那边怎么样了?”齐泷问了起来。

    附近的小太监看见齐泷的御辇,连忙跑过来回禀道:“太后她老人家一切都好,就是受了些惊吓,火势刚刚起来的时候就移出宫外了,如今就在秋启宫那里。”

    听到太后无恙,齐泷松了一口气,问道:“那火势如何了?”

    “皇上放心,如今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幸好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地上还有几分湿着,慈宁宫东头又有一处水池,所以火势没有蔓延。”太监一边回答着,一边领着齐泷向太后所在的地方走去。苏谧也下了车架跟在后头。

    众人走到秋启宫,连宫门也没有进,就在一处大树之下,太后正颤巍巍地站在那里,被一群宫女内监团团围住。

    “皇上怎么过来了?这火势凶猛,万一伤了龙体可如何是好。”太后看见齐泷过来,脸色一变,立刻说道。

    苏谧带着几分疑惑地看着太后的脸色,她见到齐泷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慌乱苏谧是看在眼里的。

    仅仅是因为火灾的惊吓,还是因为做贼心虚?火灾的地方为什么偏偏是妙仪太妃所住的敬胜斋?

    “母后有了危险,儿臣怎么能够不侍奉左右呢?”齐泷上前挥退一边的侍女,扶住太后道。

    “哀家一把老骨头了,身边奴才一大堆,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啊,倒是皇上才应该好好慎重。”太后心神不定地说道。

    “儿臣明白。”齐泷随口应道:“母后受惊了,依儿臣之间,也别在这里久呆了,不如母后与儿臣一起去殿内坐坐吧。”说着就要扶着太后向殿门走去。

    “等等,哀家看这里也不是个安稳的所在,说不定那火势就要烧过来,还是去凤仪宫那边吧。好歹安生一些。”太后出言阻止道。

    “既然是母后的意思,就摆架凤仪宫吧。”齐泷从善如流地应道。周围的侍从服侍着两人向车辇走去。

    苏谧想要跟上,刚刚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眼见周围没有人注意,她向慈宁宫走去。越到了近前,火势越发骇人,她一把拉住了一个正提着水桶匆匆奔跑的小太监,问道:“火灾救地怎么样了?妙仪太妃呢?”

    那小太监被人扯住正要发火,转头看见了苏谧虽然衣冠散乱,但是仅仅从身上那件闪烁着水样光泽的绫罗披风就明白必定是一位主子娘娘了。当即换了脸色,恭谨地回答:“回主子的话,最初走水的地方正是妙仪太妃她老人家的敬胜斋,里面的情形奴才也不清楚,火势太大,没有人敢靠近啊。”

    苏谧心里头一沉,这时候远远地听见何玉旺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快!快!快一点儿!你们这帮子不顶用的杀才,要是火势蔓延到主殿那边,看你们怎么交待。”

    一群小太监像是一只只没头的苍蝇一样,被他指挥着四处乱窜,鸡飞狗跳。

    苏谧走上前问道:“何总管。”

    听到苏谧的声音,何玉旺吓了一跳,转头看了半响才认出是苏谧,不禁惊问道:“啊,主子,您怎么过来了?水火无眼,万一要是伤着您可怎么办呢?”

    “我问你,如今的火势如何了?妙仪太妃可是出来了?”苏谧哪里有和他客套的心情,急忙问道。

    “哪里还能够救得出人啊?如今敬胜斋只怕已经是烧透了的,妙仪太妃她老人家恐怕……唉,”何玉旺苦着脸说道:“如今奴才正领着人救火,只求苍天保佑让火势万万不要烧到慈宁宫主殿那边去。也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如今受的惊吓如何?万一她老人家有啥不妥当的,奴才又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啊。”

    苏谧没有兴趣听他抱怨,转身向前看去。

    何玉旺却在身后一边摇了摇头一边叹道:“这火势也稀奇,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呢?还烧得这么猛。”

    是谁烧起来的?是太后被逼得急了杀人灭口吗?苏谧一阵恍惚,她见到妙仪太妃的次数虽然不多,可是妙仪气度高华,让她有一种近乎长辈的亲切感,如今……

    苏谧回了采薇宫。在床上坐了快一个时辰,天色已经慢慢变亮了,正在发呆的时候,门帘子一掀,出去打听消息的小禄子进来说道:“主子……”

    “怎么样了?”苏谧连忙问道。

    “火势刚刚才被扑灭,已经打听清楚了,妙仪太妃确实是不幸故去了。”小禄子说道:“尸首……已经在屋里找到了。”

    苏谧脸色一阵发白,虽然心里早就知道必然是这样的结果,可是还是一阵难受。

    “主子,”小禄子看着苏谧的脸色,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还有一个不得了的传言呢。”

    “什么?”苏谧随口问道。

    “就是……”小禄子看了看左右,神色紧张地说道:“刚刚奴才去打听消息的时候竟然听到有在敬胜斋附近侍奉的小太监说,火势刚刚起来的时候,当时屋子里面传出妙仪太妃的大声喊叫来。一边喊着谣言不是她传出的,后来骂什么是太后害她,杀人灭口什么的。当时在场的人都吓得不得了呢。”

    “什么……”听了小禄子的话,苏谧脸色禁不住变了,问道:“有多少人听见了?如今那些人呢?”

    “这个,听说声音喊地凄厉高亢,估计在附近的人都听见了的。”小禄子说道:“如今火势刚刚救下来,人还都呆在敬胜斋附近,只是何玉旺总管奉了皇后的命令,说是要彻查纵火的犯人,火势刚刚下去没有多久,就将原本在敬胜斋附近的一干人等统统扣押了起来。”

    “都听见了?”苏谧迟疑了一句。这怎么可能呢?

    真的是太后动的手?苏谧诧异起来,如果是太后动手怎么会让这样多的人听见这么大的破绽?

    尤其是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太后是绝对不会沉不住气的。如果真是她动手,必然是雷霆一击,让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反驳。

    不是太后!?

    那是谁?

    苏谧忽然就想到了那天夜话的时候,妙仪太妃带着一份决然、一份凄凉的表情。

    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恐怕是活不长了吧?

    是的,就是这样!

    尤其是太后命人将她以疾病的名义软禁之后,她也明白,等自己离开了这座宫殿,自己的生命就要尽了,所以,她才下了这样的决心,自己点燃了自己的宫室,让所有眼线和看守都因为惧怕火焰而纷纷逃离,趁着这个空隙,把自己压抑了一生的话语都喊了出来。

    她最后的那些话,会给太后,给王家带来多大的麻烦不言而喻。

    想起太后刚才那慌乱的表情,那不是做贼心虚的表现,而是因为听到了妙仪太妃最后的呐喊了吧!

    苏谧笑了,笑容却是一种凄凉,她只觉得心中酸楚难忍。

    在长久的与世无争,隐忍谋划之后,又涉及到这样的阴谋之中。苏谧忽然就想起来小禄子以前说过的妙仪太妃在这个宫廷之中的经历,她的孩子,还有她的家人……

    这样深重的仇恨,让她苦心地谋划复宠,并且恭谨地侍奉自己的仇人。可惜,在她还没有开始展开计划的时候,先帝就突然去世了。而万般讽刺的是,因为对太后的讨好奉承有功,所以她活了下来,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得以安然晋为太妃。

    这些年,每天都得对着自己的仇人微笑奉承,连一丝报仇的希望都看不到,她有多么痛苦啊!仅仅是从那一头早生的华发就可以知道,她会是如何地锥心刺骨了。

    这个宫廷里面,有几个人是真正幸福的呢?

    红颜暗老白发新,一闭上阳多少春,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

    这深宫之中,苦的不仅仅是宫花寂寞红的悲凉,还有更多的阴谋陷阱,争宠算计,更多的陷害栽赃,含冤难白,让无数的女子白发红颜,痛苦一生……

    “立刻替我梳妆,”苏谧转头吩咐觅青道:“我就要去见皇上了。”

    觅青抬头看向苏谧,晨光之下,苏谧的脸容现出一种决然而又凄楚的美丽,如同花瓣之上的露珠,娇娆而又有一种充满自信的魄力。

    既然妙仪太妃已经为她铺了这样好的路,她当然要尽快地顺利地走下去,才不会愧对这样的牺牲。

    齐泷下了早朝,步入乾清宫,苏谧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了。

    苏谧上前为他体贴地脱下朝服,换上平常的便装。

    “谧儿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昨晚的火灾没有吓着你吧?”

    “臣妾没有妨碍,”苏谧笑道:“就是担心皇上,所以早早地过来了。倒是皇上没有被火势伤着吧?”

    “朕能有什么事情。”齐泷笑道:“身边的奴才这点子用处还是有的。”

    “就是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身体如何?”苏谧问道。

    “太后的身体还好,就是精神不太稳当,昨个儿陪着她说了一阵子话,正好早朝的时间了,就直接去上朝了。”

    “这样就好啊,只是昨天的那一场大火端地吓人,臣妾都看的心惊肉跳呢。”苏谧心有余悸地说道。

    “水火无情,昨天确实危险。”

    两人正说着,高升诺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卷册,进来就磕头禀报道:“皇上,内务府刚刚将这次火事的情况调查了一遍。”

    “怎么说的?”齐泷随口问道。

    “这个,原因尚且在调查着,只是把损失统计了出来。”高升诺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卷册高高地呈上。

    齐泷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高声问道:“原因还不知道?都是怎么当差的?!这样危险的事情宫里头岂能轻视,这一次烧着慈宁宫,幸亏还没有涉及到正殿,没有伤着太后。若是第二次,第三次呢?说不定什么时候把朕的乾清宫都一并付之一炬了!”

    高升诺低着头,也不敢答话。苏谧上前把他手中的卷册接了过来,走到齐泷身边柔声劝道:“皇上不要生气,如今那里都烧成一片白地了,也难怪内务府的人想要调查也暂且无从下手啊,此事着急不得的。”

    齐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苏谧又转头向高升诺问道:“宫里头可是有太妃不幸遇难?”

    “回莲主子的话,妙仪太妃她老人家不幸遇难了,除此之外,没有主子伤着,就是几位附近的太妃都受了不少惊吓。”

    “妙仪太妃?”齐泷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的疑惑,不禁转头看向苏谧,他还记得苏谧上一次说过这位妙仪太妃是后宫里头位份最高的几位太妃之一,素来人望颇重的。想起这一次不明不白的火灾,他脸色忍不住就开始有几分难看了。

    苏谧察言观色,当即说道:“只是火灾这样危险的事情也不能不察,听说皇后娘娘,一早就把敬胜斋的一干人等都锁拿了起来,等待调查,皇上,事不宜迟,这样危险的事情可万万不能有第二次啊。”

    “也是,”齐泷点头道:“就让刑部接手算了。”

    齐泷竟然想要动用刑部了!苏谧一惊,看来他真是动了疑心了,可是焉知刑部没有王家的人,苏谧立刻笑道:“皇上,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既然有话就说来听听,谧儿的见解向来有道理的。”齐泷心不在焉地说道。

    “皇上让刑部的人接手此事只怕有些不妥啊。慈宁宫地处后宫深处,刑部的官员都是男子,来往多有不便,而且司掌刑讯之人戾气又重,万一惊扰了诸位太妃……听说有几位太妃已经被昨夜的火事吓得病倒了,如果再受到惊吓岂不是雪上加霜?”见到齐泷面色动摇,苏谧连忙又道:“依臣妾之间,不如暂时就让内务府来调查此事,只是缺了个指挥拿主意的,不如就叫一位宫妃前去主事。”

    齐泷思量了片刻,计较着其中的得失,说道:“也好,外府的男子,出入宫闱终究不妥当,就按照谧儿的意思办吧。”

    “如今太后她老人家受了惊吓,只怕病情又要加重,皇后娘娘自然分身乏术,好在贵妃娘娘素来行事公正严密,明察秋毫,不如就请倪贵妃来处理此事吧。”苏谧连忙又说道。

    听到倪贵妃的名字,高升诺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苏谧一眼,神色不变地低下头去。

    “嗯,”齐泷点了点头,说道:“就这样好了,只是此事必须尽快查明,高升诺,你去传倪贵妃来这里。”

    高升诺连忙低头应是,跑了出去。

    齐泷又翻开卷册,看着册子里面一连串的数字,一阵头疼。

    这一场大火,从敬胜斋开始,向外一直蔓延了三四处宫室,中心地点的敬胜斋自然是化为灰烬了。其余还有三处宫室被烧得半塌,眼看是不能再住人了。还有更多的地方烟熏火燎,狼狈不堪。

    “唉,正好前些日子交待工部修整宫室了,如今就将慈宁宫顺道一并修缮了吧。”齐泷心烦意乱地将手中的卷册扔下道。

    ※※※※※※※※※※※※※※※※※※※※※※※※※※※※※※※※※※

    倪贵妃接手彻查这一场火灾的始末,不久就有了结果。

    倪贵妃正式呈上的折子说的分明,是因为妙仪太妃宫中的侍女不小心让火烛引燃了帷幕,引发了这样一场火灾。因为肇事的宫女也死在了火场之中,所以此事齐泷下旨训斥了一番宫人小心从事之后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调查之后,倪贵妃前去面见齐泷时候又详细地禀报了些什么,自然没有人知道。

    齐泷在事后专门下了旨意抚慰太后和一干受惊的太妃,并且令人以皇贵妃礼厚葬了丧生的妙仪太妃。而那一晚,妙仪太妃周围侍奉的宫人,甚至前去救火赶去的早的太监,都被齐泷以侍奉不周,粗心大意,或者救火不力,延误事宜等的罪名,不是处死,就是打发进了苦役司。并下令关于那一晚的事情,谁也不能再提起。

    贴身服侍的苏谧从日常的言谈举止就可以看出,齐泷对王家的不满和疑虑又深了一层。只是如今王奢已经带兵去了前线,后方当然不能有什么不稳的举止了。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就在宫人诡异的缄默之下渡过了。
2008/12/26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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