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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蔓青萝(全) 我刚看完的,很好看的哦

34442329情感.婚姻.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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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珏慢慢看向父王,心里激动不已。他什么都安排好了,包括阿萝。不告诉自己,也是怕自己急躁。他对暗夜一礼:“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乌衣骑死士行礼。告诉我,以后你会成为我的属下、我的师弟,还是他?”

  “暗夜就是暗夜,乌衣骑始终是乌衣骑。主上莫忘了,一入乌衣骑,生死都不能离开。”暗夜正色答道。

  “若你想……”

  暗夜打断他的话:“主上不想问问王宫情况?”

  “王宫情况如何?”刘珏沉声问道。暗夜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愿离开乌衣骑,放弃暗夜的身份,过另一种能见天日的生活。那双眼睛透着对王府的忠诚,刘珏心里涌出一道热流,一股豪气从胸膛升起,这是他的属下,也是他的兄弟!

  “王燕回与刘绯有盟约,这就是王宫不战而降的原因。但刘绯显然是不可能履约的,王燕回自尽,似乎是在求刘绯因此开恩换王氏不被诛族,倒是奇女子一个。她以三小姐要挟……刘绯,”暗夜迅速看了刘珏一眼,“依属下看,刘绯城府很深,但他对三小姐亦是情深。还有,当日主上自峡谷离开后不久,鸽组就回报说,王燕回两万多精锐尽入刘绯囊中。”

  刘珏与安清王听了,沉思良久。子离与王燕回有盟约,这实在大出他们意料。刘珏突笑道:“儿子要去看看阿萝了,父王,子离登基之后,我王府也该办办喜事了。想不想早点抱孙子?”

  安清王呵呵一笑:“是啊,把阿萝娶进来,抱孙子,呵呵!”他眉飞色舞地想起那个丫头,心情跟着好起来。

  暗夜轻施一礼:“属下告退!”身形一展飘了出去。

  暗夜走后,刘珏嘴一撇:“还以为好的都给了我,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个宝贝。”

  安清王眼睛一瞪:“宝贝?换作是你,掉颗珍珠在你面前,你还懒得弯腰呢。我捡到他时,他正在抢泔水吃,那么小的一个人,和一大群乞丐挤在一起,正巧有块肉片什么的飞起来,嘿,他蹦得最高!他一回头吧,我就看到了他的眼睛,啧啧,好亮的一双眼,又是倔强又是骄傲。嗯,就跟你抢阿萝时差不多!”

  刘珏气得闷笑一声:“阿萝是泔水?我记下了,她会记仇的!”

  安清王举手,一个栗暴敲在他头上:“听我说完!他看我在瞧他,愣了一下,嘴里嚼着那片肉,满足得很,我忍不住就让侍从带了他过来,我问他,几岁了?他伸出手,比画说五岁。我让侍从买了几个肉饼给他,随口问道,你家人呢?他眼中涌出泪水,却不滴下,半晌突然跪下求我,问能否卖身于我,只要一两银子。我问他做什么,他答,想买点好吃的给他的父亲。我起了好奇心,就跟着他去看。”

  安清王突然停往,望向窗外,久久不说话。刘珏想问,张了张口又闭住。那必然是让老头震撼的一幕。是什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安清王接下来的话:“以后等到环境好了,暗夜就自然会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声音一变,他不屑地说道:“瞧瞧你,再瞧瞧他,我觉得他比你对老子好,性格又好,又孝顺,哪像你?”

  “哼,我还没说,哪有你这样当老子的?成心就要让儿子着急!告诉你,我现在不急,我把阿萝娶了,让她和你斗去!”刘珏说着,长笑一声跃出花厅,心里已急不可待地想要见着阿萝。

  子离在玉龙宫里久久徘徊。这里的一切他很熟悉,又觉得陌生。他在心里一遍遍念着,父皇,子离做到了,父皇,你会安心了吧?父皇,你见着母后了么?她已等了好久好久呢。想到此处,子离拿出玉箫来,幽幽吹出一曲。箫声缥缈,似他的心在空中盘旋,上不着天,下不沾地,落不到实处,找不着归宿感。

  终于成为这王宫,这玉龙宫的主人了,可是,心却突然间空了,空落落的似天地间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箫声一窒,他停住,轻轻摸摸脸,那湿湿滑滑的是泪么?窒住了箫音,窒息了心,缠绵的思念与温暖的亲情全和着这泪一颗颗滴出眼眶,洒落衣袍。他默然站着,等着最后一滴泪落个干净,它却沾在眼睫上,慢慢风干,无力滑下。
2008/11/13回复
子离伸出手指沾住、抹开,眼前没有朦胧的泪影,视线清晰得可以瞧见梁上悬着的一根蛛丝。他轻轻一跃,手指掠断蛛丝,提起来在光影里瞧了瞧,细而韧,轻乎乎的。情丝便是如此,开始只是一根粘在心上,注意到了,挥指一弹,轻吹口气,吹弹之间便可消之无形。待得久了,情丝缠缠绕绕密密麻麻,心即便想要挣扎,动得几下之后就再无力气,只得任它与情丝紧紧长在了一起,到最后已分不清哪是心,哪是心外之物了。

  子离弹掉手指上的那根蛛丝,安静的面容下是波涛翻腾的思潮。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苦笑,闭了闭眼,心中不断喊着母后和父皇的名字,深深呼吸再呼吸,面上坚毅之色越重。“相信我,笑着看我,看儿子如何把宁国治理得更加强盛!”子离在心里说道。

  他脚步未停,缓步走进了大殿,坐在龙椅之上。殿内清风徐来,夕阳在殿门口却步,子离把目光看向殿外,阳光辉映下的王宫灿烂辉煌。这就是他的人生么?在重重宫帏阴暗处掌握着外面光彩夺目的世界。人人都活在阳光下,就算一时没了阳光,紧走两步也能自由站在光影下沐浴身心。只有他,要坐在这个无法移动的位置上沉沦,把一颗血肉的心包裹在铁甲里,放在火里煅烧,放进冰水里淬炼,直至炼成绝世之盾,没有阴谋算计攻击的矛能击碎的盾!

  他的目光渐渐深沉,有力地穿透宫墙,闭上眼,宁国的四海版图尽现眼前,他顿生睥睨天下之心。黑暗的力量远胜过光明,因为看不穿摸不着;黑暗的力量又最具安全感,因为无从下手。这就是帝王!

  他想起了王燕回,嘴角勾起讥诮讽刺的笑容。定盟吗?能轻易掌得兵权,有个内应又何尝不可。王燕回与她父亲一样,没上过一次战场,精于阵法又如何?战场瞬息万变,岂是空有一副脑子就能打胜仗的?那只能用四个字形容:纸上谈兵!

  她连刘珏和顾天翔都不如。凭着多看了几本兵书,就异想天开想改变身份,还妄想与他平起平坐,并肩出征四海,她怕是疯了!自己怎么可能如她所愿,用一个内应的借口就把她变成自己的皇贵妃!送一个太子正妃到皇兄身边做奸细,一代明君圣主怎可与这种龌龊卑劣之事有联系?她不是把自己想成了旷世奇才,就是对人心知之太少。

  再有雄霸天下一统五国之心,他也不会随便出兵。师出无名,必激起各国愤怒,要灭掉有那股共抗不义之师高昂士气的军队,就算最后胜利,也会大伤宁国元气。没有好的时机,断不会像她所想,凭着国力富强就去征战四国。

  唯一可惜的是,这样胸怀大志的女子倒真是少见了,居然就这么死了。自己不欣赏她么?欣赏的,但情之一物,不是因为她强,她能与他并肩就能给的。他的心已给了别人,对她,他只能叹息。

  在走进东宫大殿之时,他便感觉到她早已想清楚了,所以聪明地用两万多北军加一条命保住王氏一族。子离笑了,他当然不会诛王氏九族,更不会加害追随太子的任何一个官员。太子、良娣、小公主,他都会好好照拂,让他们感恩,让太子佩服,天下间难道有比这个更能得人心的么?只不过,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下道旨意,凡王氏一族女子永不得入宫为妃,男子永不录用为官。
2008/11/13回复
刘珏兴冲冲来到相府,就看到李相迎出。刘珏纵是再不喜欢他,名义上他还是自己的岳父大人,他见李相也是满脸春风,便含笑互相施礼,被迎进府内正堂坐定,寒暄了几句。

  李相心中惴惴不安。顾相地位再升一层,成为国丈。而他的大女儿与太子已被软禁,不日将被送到东郊别苑圈禁休养;二女儿青菲嫁的成侍郎不上不下;唯有这个老三,与新王和平南王似乎扯出了不少故事。安清王府那一幕,他记忆犹新。

  要是阿萝能嫁与王上,做不了皇后做贵妃,好歹也是最受宠的妃子,他与顾相也就扯平了。以后没准儿阿萝生个儿子,因阿萝受宠而被立为太子……但是,安清王父子……李相脑袋转了无数个圈,又迅速做出新的判断,新王断不会在这当口做出夺臣之妻的事情,况且这个臣还不是一般的大臣,是老王叔的亲儿子,在临南大胜陈军,威震天下,保四殿下成功登基的平南王!所以,与平南王的亲事铁板钉钉,毋庸置疑。

  此时刘珏上门,自是因为紧张他的青萝,所以李相语气中便多了几分亲热和讨好:“贤婿啊,你大显神威,临南一战端的是威风凛凛,据说陈军是望风而逃!这次又慧眼选得名主圣君,王爷实是我宁国之福啊!小女能得如此夫君,三生有幸!”

  刘珏身上一激灵,汗毛嗖地竖了起来,咧嘴扯出一个笑容:“相爷过奖,这完全是我王英明神武,用兵如神!加上岳父一班大臣忠心耿耿,才力挽狂澜,揭露王氏一族的险恶用心,让我王没有真龙潜海啊!”

  李相一抖,讪笑两声,这个平南王一样很能说!

  又不着边际东扯南山西扯海地闲扯了半天,李相终于看出刘珏彬彬有礼的模样里透出丝不耐烦,一敲脑袋做恍然状:“瞧我这心思,阿云啊,赶紧带王爷去棠园瞧瞧三小姐去。小姐醒过来了么?”

  “是,老爷!但……三小姐她……”阿云说得吞吞吐吐,微抬起头瞟向刘珏。

  刘珏“噌”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睛看向李相。李相心里“哎呀”一声,心想,怎么忘记去瞧瞧阿萝了呢?急问:“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手已抖动起来。

  “这位阿云姑娘,请前面带路。”刘珏已懒得再听她描述,说话间已先跨出一步。

  阿云还杵在那儿,李相却反应过来,赶紧亲自引路往棠园走去:“去瞧瞧,哎呀,今天宫中事多,成侍郎送回阿萝时道并无大碍,老夫疏忽了。”

  刘珏心定了定,笑道:“相爷乃国之重臣,今天事情太多,既然成侍郎道无碍,应当无妨。”

  进了棠园,刘英对李相、刘珏抱拳施礼:“小姐还在昏睡中,脉象却很平和。”眼睛看向刘珏,说不出的担忧。

  刘珏随李相走进房中,阿萝睡在床上,似在梦中,脸色略显苍白,呼吸绵长。他急上两步执起她的手腕一搭脉,果然脉象平和,无任何异样。刘珏轻声唤道:“阿萝,你醒醒,是我,阿萝!”

  她恍若没有听见。刘珏沉声问道:“成侍郎何时送至相府的?”

  一旁婢女低声答道:“午时三刻。成侍郎当时说,太医也瞧过了,小姐只是脱力,并无大碍。”

  脱力?现在是酉时,她睡了三个多时辰,还没醒?刘珏心里暗叫不好,不知道王燕回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刘珏看了一眼刘英,对李相道:“相爷请到厅堂歇息,我运功试试。”

  刘英忙招呼李相和两个婢女出了房,小心掩上门,站在门口守着。

  刘珏轻轻扶起阿萝,她整个人就似睡着了一样,靠在他身上,全身无力,没有一点知觉似的。他默运玄功,将一缕真气逼进阿萝体内,只感觉她身体内经脉正常,真气进入之后探了半天都没有任何异样。

  “阿萝!你能听到么?你能感觉到么?”刘珏低柔的声音再次唤道。

  阿萝没有回应,刘珏心里一慌,不由紧紧抱住了她。那贴身传来的心跳和体温让他稍稍安心,才感觉到她还活着。刘珏呼吸着阿萝身上温暖的气息喃喃道:“不要吓我,阿萝,你睡够了就醒一醒,醒过来,你听听我的心跳,我心跳得厉害,心里慌得厉害,你醒来!”说到后面,他几乎已经开始摇晃着她。然而,一缕发都被摇散,阿萝玉雕似的面容却一成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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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珏心里一抖,再一次紧紧把她搂进怀里,脑袋立时乱成了糨糊。阿萝现在的样子,除了有呼吸有心跳有体温,跟个活死人没什么区别。他不死心地又逼进一道真气,一遍又一遍探视阿萝身体内的经脉,还是没有发现异样。

  刘珏慢慢放她躺下,看了半晌。她到底是怎么了?刘珏的眉皱成了一团,他敢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了。他跳了起来,拉开门,刘英看到他的脸色吓了一跳:“小姐她……”

  “你半步不准离开!也不准任何人靠近!”刘珏冷然下令,走到厅堂对李相急急道:“阿萝不是在睡,她的情形很是蹊跷。我已下令,不准任何人接触她,相爷请勿担忧,我自会寻到答案。”说完匆匆离开。

  松风堂内,小玉还虚弱地躺在床上,听到门外动静,靠着卧枕支起了身体。

  刘珏冲进堂内沉声问道:“小玉,你恢复得可还好?”

  “多谢王爷关心,小玉没有大碍,休息两天便好。小姐她怎样?”小玉微笑地看着刘珏,她知道刘英已去了棠园守卫阿萝,已放了心。

  “阿萝还没醒,很奇怪,人似睡着了一样。但若是真如太医所说只是脱力,不可能三四个时辰还没醒,而且还唤不醒。所以,小玉,我要你细细给我说说当时王燕回带走阿萝时发生的一切!”刘珏严肃地看着小玉。

  小玉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当时王燕回唤侍卫带走小姐时,一点异样都没有!”她开始回想当时的一幕,“快天明的时候,密室里冲进一队侍卫。王燕回道:‘想请小姐换个地方,不知小姐愿意吗?’小姐很镇定地回答:‘好啊,原来这里也有喝早茶的习惯!’她走出去的时候看都没看小玉一眼。后来又过了两个时辰,有人进来称是乌衣骑的人,把小玉带了出去,问了问小姐的情况,把我交给一人带出了宫,真的一点异样都没有!”

  “你别哭,小玉!哭也没用,先休息两日,身体恢复,再去看阿萝吧。”刘珏没得到半点有用的情况,从暗夜那里也没有得到什么信息,心里急得火烧火燎。

  安清王沉思道:“王燕回的那处地宫有无线索?”

  刘珏眼一亮:“宫中突然多出的五千人马会不会是由地宫秘道进入王宫的?”

  “极有可能,我唤暗夜与你一起前往。”安清王当机立断,“千万别让人发现你们,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个时候被人发现你二人深夜潜入东宫,弄不好就成了心怀不轨的刺客,和君王起了隔阂,不是件好事。”

  事不宜迟,刘珏与暗夜一般黑衣蒙面,从王宫东面宫墙悄悄潜入。刚一跃下宫墙,他们就发现不远处的玉璃宫竟然有人。两人屏住呼吸,刘珏对暗夜打手势说明,子离两日后登基,此时还未迁入玉龙宫,仍住在玉璃宫。

  两人轻轻退开,在树木与黑夜的掩蔽下,仗着对王宫的熟悉无声息地潜入了东宫。

  此时的东宫再无丝毫往日的繁华热闹,静静地伫立在夜色里,只留下两个宫侍看守,悄无人声。暗夜一缕青烟似的飘过去,刘珏暗暗赞叹,他的轻功比自己高出一筹,这样的身手正适合鸽组的行动。只见他钩住檐角,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翻下,从窗缝里窥探殿内的情况。借着冷月微光,暗夜小心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确信无人,才对着刘珏的方向做出手势。刘珏足尖轻点,像月光下掠过的一只夜鸟,灵敏地跃过去。一人望风,一人轻轻撬开窗户,两人一个闪身,进入了东宫太子妃寝殿。

  暗夜显然极懂消息机关,轻车熟路打开地宫入口,两人沿石阶走进地宫,入口机关恢复,一切又归于平静。地宫地面与墙面上都闪动着荧光,显然是以那种荧光石砌成。两人似鬼魅一般在荧光中飘浮前进,一路无语,全以手势对话,暗夜不停地打出复杂的手势,告诉刘珏这里机关设置的方式。这里机关复杂,一旦走错后就会有各种陷阱暗器冒出,看得刘珏心惊不已。

  东绕西拐,两人不多时便来到了石室入口。刘珏大致有些明白,石室外的地道曲折弯回,似是围绕石室修建的迷宫,若是无人带路,这些荧光闪烁的路看不出异同,试图进入的人一直在里面转圈也是可能的。他不禁佩服地看了一眼暗夜。
2008/11/13回复
暗夜好笑地瞧他一眼,轻轻做了几个动作,打手势告诉他,身为鸽组,要刺探消息拿到情报,破除机关是基本技能之一。

  刘珏立在石室中,看到几丈外有一大摊血迹,不见王燕回尸体,便回头看了看暗夜。暗夜心里吃惊,难道还有别人进入?他神情凝重,打出手势让刘珏却步,手腕一抖,射出一根肉眼几不可见的细丝,瞬间便咬进了石室对面的石柱,暗夜手一动,就要试探。

  刘珏突然感觉十丈外有人,轻拍暗夜。暗夜一抖手收回细丝,两人腾身而起,像两只蝙蝠,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石室,将身体紧紧贴在地道的另一边的拐角处。

  外面进来五人,似也是身怀武功之人,进入之后便在石室内四下搜寻。刘珏和暗夜屏住呼吸,仗着内功精纯,一丝丝地吐纳。一会儿工夫,只听一人报道:“王上,未发现地宫有出口。”

  两人一惊,来者竟是刘绯。

  子离细细打量着石室,除了八根柱子两张石椅,没有多的摆设。他黯然站在血迹处,抬头看室顶垂下的那根断掉的绳子,阿萝当时的模样又浮上心头。他看到她时,她都已晕了过去,没有一点生气。他心痛得无以复加,恨不得吊在那里的人是自己,却又不敢妄动半步,到最后还不得不抱住那个要死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如今想去看她,脚步又迈不出宫门。想到这里,子离满怀恨意地瞟了瞟地面的血迹。突又想起王燕回临死前留恋的一眼,不禁长叹一声:“太子妃的尸身可收殓好了?”

  “早已送往东郊慈善庵,等待出殡。”

  “传旨,厚葬,入妃陵!”子离淡淡下旨,“既无出口,便封了这里罢,毁了机关,填平十丈入口。”

  “是!”

  子离回望一眼空中悬着的半截绳子,又道:“本已令成侍郎来办这事,明儿他来告诉他一声,这里已先行封了。”说完甩袖离开。

  闻得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刘珏和暗夜才吁出一口气。刘珏一惊,这里没有出路,子离要封掉地宫,那他们怎么出去?两人对望一眼,跳起来,飞快跃出石室,直奔入口。刚拐出地道,刘珏一拉暗夜,前面台阶上便倒下一筐筐泥土石块,顷刻间便将入口处堵了个严严实实,显然子离在进地宫之前就备好了封住地宫的泥石。

  刘珏耸耸肩笑道:“好了,可以说话了。”

  暗夜眼中不见丝毫慌乱,轻笑道:“属下不信,王燕回费了三年时间,就修了这么个石坑。主上请随暗夜来。”

  暗夜慢慢走在地道里,手里洒落黑色粉末,转了好几处弯,回到石室门口。他又从另一端走出,洒出红色粉末做记号,如此几次,回到石室门口时他眼中满是疑惑:“主上,地道曲回,却只通往这一处石室,且无其他暗门。”

  刘珏朗声笑道:“我也不信王燕回就弄这么个石坑出来,而且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抬脚走进了石室。

  支撑石室的八根柱子朴实无华,两张石椅还能搬动,暗夜一块块将地砖敲过,敲到王燕回的血迹处时情不自禁用脚又蹬了蹬,两面墙上张开的黑漆漆的小洞口发出“嗖嗖”声,刘珏吓了一跳,翻身跳起,却不见有暗器射出,不由得瞪了暗夜一眼。

  “主上受惊,刘绯敢大摇大摆地进来,地宫的机关想必已全部拆除了。”暗夜忍住笑道。

  刘珏眼睛往箭对准处瞧,方向正对石室左方中间,那里从顶部垂下了半截绳子,被方才洞口机关启动时鼓起的风吹得微微晃动。

  “像是被刀剑割断的,”他边观察边自言自语,蓦然反应过来,“她把阿萝吊在那里想射死她?!”

  暗夜垂下眼帘:“反正人已经救回来了,老王爷怕你担心,吩咐不用细说了。”

  刘珏抬头看着绳子,又气又痛。不知道阿萝被吊了多久才脱力,不知道她还经历了什么,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他清啸一声,便跃了上去,手拉住了那根绳子,他想知道,吊在这儿的阿萝会是什么感觉。他身体一放松,挂在绳子上面荡荡悠悠,前面密密的洞口似一条条毒蛇在吐信,看得刘珏心里发凉。阿萝那时会有多害怕,多无助呢?要是暗夜不及时赶到,那墙上密密的箭……刘珏不由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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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叹息一声,这就是关心则乱。老王爷的安排里唯一的失误是不知王燕回几时在阿萝身上做了手脚。他低下头,又开始敲地砖寻找机关。

  刘珏突然“咦”了一声。暗夜抬头,看到他拉着绳子,眼睛看向前方,然后跃下,直奔石室门楣处,手往上一探,竟摸出一管箫。刘珏拿着细看,很普通的一管箫,没有什么特别。他想了想,把箫凑在嘴边一吹,一枝无镞小箭射出,上面裹着一张细绸。

  暗夜小心拿起小箭把细绸展开,上面几行蝇头小楷清丽娟秀:“能处她之位,思她之苦,必珍她爱她甚之。青萝中了妾身的失魂玉引香,需以玉象山顶皇陵之冰泉泡一个时辰方能清醒。现在只有你能救她,想必经此之后,刘珏亦不能与子离相争也。”

  暗夜看了后默默递给刘珏。

  刘珏看了气得狠狠把绢帕揉成了一团。好个王燕回,连这个也想得出来!

  能解失魂玉引香的只有皇陵内的冰泉,冰泉清冽,出自万年不化之冰川。历代宁王葬于冰泉皇陵,面容能保千载不变。皇陵有世代传承的守陵人把守,能进入皇陵冰泉的只有宁王,除了驾崩时被送入皇陵长眠外,就只有每年一次瞻仰列祖列宗仙容的机会,这时他就可带阿萝去泡冰泉解开失魂玉引香。这样一来,阿萝的身份必须是他的妃子。要让刘绯抱阿萝去泡冰泉,把阿萝送给他为妃?这不是故意挑起自己和刘绯争妻的事端?

  暗夜瞧他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不由得叹了口气:“主上,绢上还有图,是么?”

  刘珏气得呆了半晌,叹道:“照图先出去再说吧!”

  两人照着图上所示方位启动机关,只见一根柱子移开,露出一处台阶。暗夜闪身先行跃下探路,刘珏紧随其后,走了两个时辰,到了尽头,又是一道厚重的石门。推开门走出去,外面月华如水,山石嵯峨,有溪水潺潺,人走出后,石门自动关闭,再推,已纹丝不动,原来竟是从里面才能打开。石门紧闭之后,望之与山石连成了一体,端的设计巧妙。

  刘珏回头望去,隐约能看到东城门,原来他们人已在东郊。他望着溪水,突然想起从前带阿萝来骑马,在溪边遇袭的事情。他当时早有布置,自信打退来敌,就对阿萝说要她相信他,除非他死,他都会护她一生一世。阿萝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似迷离似感动,那一刻……刘珏想起绢帕上的话,心如刀绞。他的阿萝啊!那双眼睛不再睁开了么?要把她送给子离么?

  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跳进溪水里沉到了水中。春日寒冷的水激起他一身鸡皮小粒子,他想起和阿萝在桃花林的溪边相遇,风吹开她的刘海露出那双莹莹的眼睛,想起她的蛮不讲理,想起她逃婚时,自己伤心难过,也是这样躺进溪水里。但现在,这初春的水再凉也冷不过他的心,再刺得骨疼,也比不上心里的那阵痛。

  子离对阿萝念念不忘,他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所以他一定会救阿萝。可是,要救阿萝,她就必须是他的妃子!这个答案太残忍!叫阿萝怎么办?叫自己怎么办?刘珏躺在溪水里,手紧握成拳。他睁开眼睛,隔着水面,头顶的月光似阿萝的心,被漾成碎片。他第一次这般为难,第一次这般无能为力。

  刘珏忍不住从水底跳起,不顾一切地把水面的月光打得支离破碎。拳风激起,击碎了春夜月色的温柔,刘珏疯了一般拍打着水面,曾经的神采飞扬全化作难以控制的悲伤。他慢慢没了力气,整个人无助地坐在水里。

  暗夜侧过头不忍再看,精光四射的双眸已蒙上同情之色。他默默地背向刘珏,立在溪边,等待刘珏静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才传来刘珏平静的声音:“回去吧,暗夜,不要让父王担心。”

  “城门还未开,属下建议找个地方把衣服烤干吧!”暗夜当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恭敬地回答,心里佩服刘珏冷静得如此之快。

  “好!”

  暗夜伸手放出一枚烟花:“会有人去给老王爷报平安。”
2008/11/13回复
他一语说完,声音已带着哽咽。多么无奈,又多么难舍!然而天下间总是有这么多的无奈在难为着有情人。世人祝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因为有情人太难成眷属!刘珏慢慢站起身,小心地给阿萝掖了掖被子,痴痴地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这张美丽的脸总是有种魔力在吸引他,把他的目光粘住:“阿萝,你也是舍不得我的吧?可是,我却要舍下你……我不会永远弃你而去,我说到必做到。要是有那么一天,你实在过不下去,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被抓到会被砍头,我也要把你带走!”

  再看一眼——不,不能再看!刘珏毅然站起身,头也不回,推开房门跨了出去。

  “守好她!”

  “主上!”刘英很担心。

  “我早说过,你只有一个主子,就是她。”刘珏沉声说道。大步离开了棠园。
2008/11/13回复
宫侍轻声报道:“王上,平南王求见!”

  子离放下奏折,明日便是登基大典,报上来的各种规矩还真是多,也难为礼部那班官员了。以前一心准备的是太子登基的东西,现在换了自己,龙袍还有皇后的礼服都需连夜赶制修改,好在自己身形与太子差不多,不然,两日革夫要做好龙袍,怕是杀了他们也赶不及。

  他伸伸腰,做王也不是这般容易呢,从卯时到午时,他窝在御书房就没动弹过。刘珏为何事要来见自己呢?汇报风城城防情况?想赶着和阿萝成亲?子离嘴边又浮上讥讽的笑容,现在我是王不是?他想要娶阿萝,哪有那么顺当!他嘴里却道:“已是午时了吧?传膳,请平南王一起用膳!”

  刘珏走进偏殿,依礼对子离要行臣子礼。子离在他跪下前已扶住他,俊逸的笑脸让人如沐春风:“允之不必多礼!这里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一行礼吧,倒生疏了。”

  “臣惶恐!”刘珏低下头道。

  子离很满意,这个意气飞扬的平南王今日如此恭谨,和他抢阿萝的时候要是这态度多好!他哈哈大笑:“明日才是登基大典,今日当是你我兄弟相聚,允之再多礼,倒叫子离难堪!”

  刘珏浮起笑容,心里那股痛又涌了出来,他把它使劲压下去不理,含笑道:“既是如此,允之僭越了。”

  子离一把拉住他的手坐下,桌上珍馐美食,简单精致,宫侍上前斟酒。“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子离吩咐道。

  “是!”宫侍半弯着腰,后退着离开偏殿。

  “这样才自在!来,这是边城之酒,你我兄弟饮个痛快!”子离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珏心里有事,哪痛快得起来,脸上却不动声色,同样饮尽杯中酒。这酒真是烈啊!从入喉开始便火辣辣的,一直烧到心。他想起阿萝和父王蒸馏出来的酒,酒味绵长,后劲十足,脸上浮起一丝温柔。

  子离眉一动,似笑非笑:“允之是想起了阿萝么?这般神色?”

  刘珏一惊,心念电转,笑道:“想起草原之夜,你我二人痛饮这酒了!子离酒量却是不如允之,在素心斋时还比我先倒下!”语气中带上一丝骄纵。这样的刘珏才能让子离少些戒心吧。

  “呵呵,是啊!我也没忘记草原之夜呢!阿萝身体如何?”子离意在提醒刘珏曾说过的话。

  “允之前来,一是想探望你,二来却正是为了阿萝。”刘珏声音低沉了下去,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天知道,看着满桌美食想起阿萝不进水米,自己又怎忍下咽品尝。刘珏起身,一掀袍角跪了下去:“臣刘珏有事求王上。”

  子离赶紧离座,扶起刘珏:“允之这是何必!有什么事尽管言语。”

  刘珏看着子离,眼中满是伤痛:“子离,你可知道,阿萝从宫中返回相府后到现在就没有醒过。”

  子离脸色一变:“怎么回事?难道王燕回……”

  “我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脱力,不至于到现在还昏睡不醒。我问遍名医术士,终于有人道她是中了失魂玉引香。这种毒只有两种解法,一是送至西南夏国用王室秘法救治,二是入皇陵冰泉,以冰泉泡解。前往夏国路途遥远,且相传该王室秘法只有夏王掌握,他肯与不肯都还难说,阿萝多半撑不到夏国便会香消玉殒,所以,为今之计,只能靠冰泉。”刘珏平静地讲述情况,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想那王燕回,死了还想让你我为争阿萝内讧!”

  失魂玉引香?阿萝竟然中了失魂玉引香?惊诧和疑问瞬间从子离脑中蹿了出来。这王燕回几时弄到了夏国王室的秘药?这种秘药的制法已经失传,夏国王室视若珍宝,据说收藏不过四份。要解这毒,需以夏国圣女的血为药引,夏国圣女明月夫人是夏王后,要她的血谈何容易!就算夏王及王后明月夫人肯救,从宁国到夏国……阿萝等不了那么久,王燕回是算准了他们只能用冰泉。但是……冰泉么?他心脏一阵狂跳,他的妃,阿萝只要是他的妃,事情就变得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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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离强忍心里的惊喜,转念又想到王燕回的用心,她是想要他和刘珏反目?子离严肃起来:“子离怎可做出君夺臣妻之事!允之也忒小看子离了!”

  “允之会前往相府退亲,只要能救得阿萝性命,允之什么都不想计较了。想必子离也会待她极好的。”刘珏毫不犹豫地答道。

  这样,这样就没有人说他君夺臣妻,这样阿萝就能名正言顺成为他的妃了。这个念头在子离心里盘旋,他使劲藏住那股子喜悦,面沉如水,背过身,不让刘珏看到眼底的笑意。

  “子离难道要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直到五日后死在眼前?”刘珏逼问了一句。他悲伤地想,还要自己做出怎样的表态,才能叫子离放心去救阿萝?

  子离脱口而出:“我怎会眼睁睁瞧着她死?只是,允之,若阿萝心中有你,我怎忍拆散你们二人。”

  刘珏想,这就是帝王吧,就连一点点顾虑都要打消得干干净净。他朗声大笑,笑声中无限凄凉:“我对阿萝苦苦追求,而她却不屑一顾,她,她的心里究竟放的是你还是我,允之真的不知道!”

  说完这句,他胸口一闷,阿萝,你要是心中没我,在子离的呵护下会不会更开心?阿萝,你原谅我!原谅我要把你的心意全部抹杀掉!就当你……你喜欢的真的不是我吧!他收住笑声:“今天瞧了阿萝许久,我一直在想,她与你相熟在前,只怕感情也深一些。我不过是因为太过骄傲,才一直不肯认输。她逃婚时,我就想你越逃,我越要娶你;在临南城,也是她无意中撞上我,才被我抓到而已;她回风城,也是因为我下了药,押着她回来,她是不想回来的,不想回相府,也不想……不想嫁给我!”

  子离半天不语,与阿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再次涌上心头。

  阿萝说:“认得你我真幸运,我以为在这里我不会认识什么好男人的。”

  阿萝说:“你的眼睛好亮,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子离眼神柔和起来,阿萝对着他甜甜地笑,她睁大了眼睛恳求他,他与她一起草原骑马、看星星……他宁可相信阿萝是不想嫁给刘珏的。刘珏骄傲他知道,这种骄傲断难容忍有女人拒绝他,然而慢慢地,刘珏爱上了阿萝,爱得没有丝毫道理可讲。只是,阿萝真的爱他吗?子离心里百味杂陈,有些佩服刘珏情深,也有些怀疑疑阿萝心中有他。子离闭上眼,阿萝再也不会睁开那剔透莹亮的眼睛了么?

  他猛地转身:“允之,你会不会怨我?”

  “我怎么会怪你?这是祖制,阿萝若不能成为你的妃,就算醒了,也只有死路一条!我希望她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好。”刘珏诚恳地说道。他脸上突然绽放笑容,子离看得一呆,刘珏实在是英俊。刘珏道:“大丈夫何患无妻!阿萝的命却只有一条!”

  两个人心知肚明,对方深爱着阿萝。刘珏先定下名分,子离登基为王,便不可能从他手中抢走阿萝,这般做法不是明君所为。他可以阻挠,可以暗中下手拆散他们,却总是占不住理。然而现在,刘珏却亲手把阿萝送到他的面前,求他收了她为妃,救她一命。这是天赐良机!婚事罢休,没有礼法约束,他可以顺理成章得到她。不管刘珏是不是对阿萝深情一片,他也只能与她失之交臂。而以后,自己会对她好,宠着她护着她,他会让阿萝爱上他。

  子离想清楚后,脸上终于现出喜悦:“允之,你知道我对阿萝也是情深一片,我必不会负她!”

  刘珏心里伤痛莫名,浅笑道:“允之明白!”

  相府棠园,阿萝闺房内,刘珏定定望着仍在睡梦中的阿萝。今晚就要送你去子离那里了,以后,以后若是你不愿意,我……刘珏苦笑着,我真的能带你逃吗?让父王背上纵子拐带宫中嫔妃的罪名,受尽世人辱骂白眼?让他一世英名全毁于自己之手?子离又会多么愤怒?自己背信弃义,叫他空欢喜一场!他会恨的,换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恨的!他还会借机削弱王府力量以巩固他的江山!我们能逃得了吗?往哪里逃呢?子离会放过我们吗……可是把你扔在你讨厌的王宫里,在那方小天地里圈一辈子,你叫我又怎么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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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离答应了救阿萝,受龙鞭之刑取出冰泉之水的法子几次已涌在刘珏嘴边,他却说不出口。他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和阿萝的幸福要求子离做这等牺牲!他是宁国的王,怎么也不能去受这鞭刑之苦,在年年大雪之日痛得死去活来!况且这样去救心爱的女人,她醒了却要另嫁他人……停住思绪,刘珏抱起阿萝,往门外走去:“去告诉相爷一声,本王带阿萝去救治,请他放心。”

  出了相府,刘英远远地跟着他。刘珏策马拥着阿萝直奔东郊,走到溪边停了下来。微微的春风吹来,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他小心地拥住她:“阿萝,上次带你出来玩,结果遇袭,这次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我们就这样看看风景可好?”

  春草离离,似绿色的绒毯盖住了大地,枝头新绿郁郁葱葱,芽苞像花骨朵,望去似一树花灿烂绽开。溪水清澈,偶尔还能见到游鱼。

  “阿萝,这里真是美呢,恬静自然。我跟你说啊,小时候师父让我去捉鱼,可不是用网用叉捉呵,是要潜在水里,跟着鱼一起游,让自己慢慢地融进水里,到时伸出手来,鱼都不会跑。然后我就用内功吸住它们,很好玩的。”刘珏轻声告诉阿萝从前的趣事。

  阿萝很乖地靠在他怀里,听得入迷,脸在阳光下蒙上层淡淡的光华。她闭着眼,仿佛等着听他继续说故事,“你好啊,居然听得都睡了,我的话有这么催眠?”刘珏撇撇嘴埋怨道。

  阿萝嘴角隐隐有抹笑容,似在笑他。刘珏叹了口气:“睡吧,你听得高兴就好。”手指理过她散落的发,吻了下她的笑容:“其实以前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美的。你除了一双眼睛,脸小得嘛,跟没有似的,丑丫头,哼!现在知道了,你是故意的吧,真不知道小小年纪哪来的那样心思,知道把自己藏起来……阿萝,你是没有安全的感觉吗?唉,我答应过你两回,要护你一生一世……可是,我现在却要把你送进宫去……送你去子离那里……宫里可不比相府,你怎么翻得过那么高的宫墙呢?”

  刘珏慢慢止住了话语,心里酸楚。宫中嫔妃是不能随意见外臣的,以后,以后叫我怎么办呢?他望向远方,太阳已滑下半个山头。他眼中一热,头已埋进了阿萝乌黑的发间,哽咽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阿萝,我想等你醒了带你逃,可是,怎么逃,你告诉我,怎么逃?”

  刘英站在二十丈开外,溪边碎碎的话语顺着风飘进他耳朵里。他把剑握得太紧,手背的青筋都暴突起来。他看看天色,缓步走到刘珏身边:“王爷,时辰差不多了,先救醒小姐再说吧。”

  “刘英哪,我想为你和小玉主婚。”刘珏轻轻地说道。

  刘英一怔,脸上飞过一丝红晕,又坚定地回绝:“这个时候,刘英怎能……小玉也不会同意。”

  “能看到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阿萝肯定也高兴。我,不愿,也不想看到分离。不是我成全你们,是你们来成全我。”刘珏缓缓说道。

  “谢……王爷……成全!等小姐醒了再说吧。”刘英一低头,热泪已滚滚而下。

  刘珏低下头,阿萝还睡得很香。他轻轻吻在她的发边:“阿萝,我们……你以后会不会突然想起今天呢?会不会只当成是个梦境……以后我见你,必是隔着层层珠帘,人在深深处了。阿萝,你答我一句可好?可好?”

  阿萝睫毛微动,刘珏一惊,大呼:“阿萝!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可任他怎么摇晃呼喊,怀里的人儿还是一动不动。傍晚的风吹来,她的发丝轻飘,睫毛也跟着轻颤,刘珏失魂落魄,口中喃喃道:“原来,是风骗了我!”俊颜哭也似的难看。

  太阳不忍心瞧他,把脸埋进了大山后面,天边只剩一抹橙色夹杂着青紫,瑰丽绚烂。刘珏慢慢站起身,抱着阿萝跃上马,轻叱一声,朝城中飞驰而去。

  一乘轻便小轿已候在宫门外,几个宫侍等候多时。刘珏小心地把阿萝放入轿里,看了看,心一硬,转头放下了轿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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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请平南王放心,奴才这就接小姐进宫了。”宫侍毕恭毕敬地说道。

  刘珏嗯了一声。宫侍轻呼道:“起轿!”两个粗使太监抬着阿萝快步走进宫门。刘珏骑上马,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掉转马头:“走!”

  刘英默默跟着他打马回王府。

  子离等得心急,却又心喜。横看竖看觉得玉璃宫内不管哪处地方都顺眼得很。顾天琳已被接进宫来,他觉得今天的顾天琳格外温顺,不禁赞了一声:“天琳这身装扮养眼得很哪。”

  顾天琳双颊晕红,眼波流转,肌肤在天蓝的罗纱包裹下越发显得白皙。

  子离没有告诉任何人今晚他要去皇陵冰泉,顾天琳只当他为明日的登基大典开心,便柔声道:“王爷……哦,王上,明日事多,请早些歇息。”一低头,美丽的颈项露了出来。

  “嗯,明日大典会很累,天琳早些歇着,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他看了一眼顾天琳,她眼中的失望是这般明显,心里一软道,“明日事务繁杂……”

  “妾身知道,王上不可太过操劳,妾身这就告退!”顾天琳迅速理解了子离,暗暗埋怨自己这时怎么忍不住了。

  软轿刚到后殿一会儿,子离便赶了过来。他心急地掀起轿帘,便瞧见了熟睡中的阿萝。她嘴唇干燥,脸色苍白,神情委顿。子离默默一算,她竟有两日未沾水米了。他伸过手去摸摸她的脸,阿萝一动不动,子离心痛得不行,沉声道:“换轿?span class=yqlink>仙剑?セ柿辏 ?/p>

  “是!”

  一个时辰后,轿子在皇陵外停下。月斜斜挂在空中,清辉洒在雪山之上,好清静的世界!

  子离掀起轿帘,打量了一番这冰雪的天地,细心地给阿萝披上毛皮大衣。雪白的长毛领几乎掩没了她的脸,子离轻笑一声:“还是这么小一张脸。”

  他没有下轿,宫侍们静立一旁。子离捧起阿萝的脸:“这一进去,你就是我的妃了,你愿意么?阿萝!”

  阿萝没有回答。

  他轻声再问:“可是我得救你。我得不到,就会想毁了你,不能让别人来动你一根头发,所以,你只能是我的妃,你愿意么?”

  阿萝还是沉睡着。

  子离看了她许久,阿萝,要是就这样带你进去,你醒来就必须做我的妃子,你要是不乐意怎么办呢?我盼着你答应,就这样成为我的女人,可是我心里还是有一个疑问。我有自己的骄傲,不想你因为这个规矩跟了我,就算你进了皇陵之后成为我的妃,我也会天天想,你是不是只是情势所逼才嫁给我,而不是你心里真的有我。阿萝,我该怎么选择?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怔怔地看着她,又给她拢了拢衣服,终于长叹一声,走下轿,走到皇陵入口处朗声道:“宁国第十三世王刘绯求入皇陵!”

  玉砌大门处慢慢走出八人,一色白衣,跪伏于地:“吾王万岁!”礼毕后八人起身,当中一人道:“皇陵第六代守陵人恭请王上入陵!”

  子离一挥手,宫侍抬着小轿走向一旁的山坡,他缓步进入皇陵。这是他第一次进皇陵,守陵人紧随其后,引着他一个宫殿一个宫殿地跪拜。

  他终于看到了父皇。他躺在冰床上,面色如生。“寡人能单独陪父皇一会儿么?”

  “王上请便!”守陵人退了出去。

  子离暗暗心惊,这批守陵人的功夫当真深不可测。在皇陵外他便瞧出他们已至踏雪无痕的境界,且他们长年生活在冰雪覆盖的山巅,衣衫却如此单薄,没有深厚的内功早撑不下去。

  他收了心思,跪在宁王面前:“父皇,子离很想念你。只有宁国的王才能来这里见你,子离撑到今天,终于是宁国的王了。子离以后每年都来陪你……子离很孤单,一个人,以后就要撑起一个国家,会很累呢,父皇。”

  子离瞧着父皇,觉得有说不尽的话,吐不尽的苦,从前不敢说不能说的话在这里都能一吐为快。可他知道,再不用冰泉水泡醒阿萝,就会耽搁登基大典了。他不舍地停住,看了父皇一眼,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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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皇陵冰泉。”子离吩咐道。

  “是!”守陵人前面带路,转过历代帝王安息的冰宫,守陵人推开一道寒玉砌成的月洞门,里面有个小小的庭院。子离迈步进去,院内竟开有奇怪的红花。他仔细一瞧,那红花却是由红玉髓精雕而成,叶子则是上品的祖母绿,不觉一呆。

  “我宁国的传国宝藏尽在皇陵,这些不过是装饰罢了。宁国立国三百多年,才累积出这般惊人的财富!”守陵人语气中带着自豪。

  “宝藏若不能物尽其用,放着也是死物呆物。”子离淡淡说道。

  “先祖传下遗旨,凡后世子孙要统一天下者,国库空虚时便可动用宝藏。宁国被灭时,后世子孙也可动用。”守陵人恭敬地回道。

  “也就是说,这里的宝藏寡人是有权动用的?”

  “是,只有王上能动!”

  “那么,若我取冰泉之水救人呢?”子离话锋一转。

  守陵人神色严肃:“王上可知龙鞭之刑?擅取冰泉出去,须受奴才们的三下龙鞭!奴才绝不会手下留情,王上是能看出奴才功力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什么要把区区一眼泉水看得这般重要?”子离轻描淡写道。

  八个守陵人往他面前一跪:“只有历代帝王和我们世代守陵人才知道这个秘密。我宁国先祖圣皇们的遗骸送至皇陵门口,就由守陵人迎进来。遗骸进入皇陵之后,都要在冰泉里先泡上三天,送进冰宫后才能保住龙颜不改。这冰泉代代清洗我皇族列祖列宗的圣体,岂可随便取之救人?所以,先祖定下这一规矩,冰泉之水不可擅取,帝王取水救非至亲之人,须受龙鞭,赎亵渎圣体之罪!”

  子离终于明白为何泡冰泉难了,他长叹一声:“我进去看看吧。”

  守陵人走到院中冰壁处打开机关,子离走了进去,只见寒玉砌成的殿中雾气蒸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运尽目力,隐约能瞧见寒雾当中,一汪绿水汩汩涌出。

  “王上若是每年来此以冰泉沐浴,可宁神醒脑,但一生之中,只能带一名皇妃前来,这是现任王无比的荣耀。”守陵人提示道,“但若是受了龙鞭之刑,再泡冰泉就是寻死。”

  子离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带阿萝来,要还是不要?两种想法在脑中交战,等他走出石室,便望见月已偏东。他心一横道:“寡人要取水救人!”

  八名守陵人一惊,齐齐跪下:“王上龙体要紧,请三思!”

  “寡人主意已定,不必再劝。只是,天明后乃是登基大典,受鞭可会影响?”

  “有我八人相助王上,无妨!”

  守陵人中的为首之人接连下令,皇陵内涌出一队白衣人,取出玉盆进泉取水。宫侍在外等着,不多时水已倾进早挖好的冰雪坑中,四周支好了帐幔围住,阿萝仅着中衣,泡在一汪绿水里。

  子离没有出去,他走到父皇冰宫,跪下磕了三个头。低低说道:“皇儿不争气,今日本来可以带你的皇媳来瞧瞧你,但却硬不下这个心,也不屑如此。子离在此叩别父皇,明年再来请安。”

  他走出冰宫,守陵人引他走进一处大殿。大殿里供奉着宁国十二世王的画像,四周冰壁上镂刻着宁国皇室先祖创国之初的征战故事。子离眼光从上面掠过,胸口之内又腾起身为帝王的骄傲。他将来必会超越列代先祖,一统五国!

  目光落在大殿中央的软垫上。阿萝,我选择受龙鞭之刑,我不用祖宗的规矩套住你,你……你可会选择我?若你不选择我,哪怕年年那天痛死,也是我的报应。当年,毕竟是我没有拒婚,坚持要娶你!子离轻叹一声,慢慢跪下,手一分褪下上衣,露出赤裸的背脊:“好了。”

  守陵人站在他背后,其中一人手一抖,亮出一道银白的鞭,银鞭丝丝往外吐着寒气:“王上可尽运内力,奴才失礼了。”

  子离暗自提起内力护住心脉。只听身后一声大喝,龙鞭已贴上了身体,一股钻心的疼痛和着一道极阴之气突地钻进了身体,内力与之相抗,如蚂蚁撼树,阴寒之气似狂龙,在瞬间击碎了他的防护。他气息窒住,眼前一黑,双手死死撑住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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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听一声大喝:“第二鞭!”

  本以为已痛到极致,没想到第二鞭还能更痛,刺骨的寒气夹着疼痛呼啸而至,内力完全没了作用,任这寒龙在体内肆意乱窜。子离张嘴欲喊,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整个人似钉在了地上。

  身后的守陵人抖了抖龙鞭,蛟筋制成的鞭通体透明,吐着阵阵寒雾,在他手上如一条真龙般摇头摆尾,跃跃欲飞。守陵人佩服地看着还没软倒在地的新王,大喝一声:“第三鞭来了!”

  等到第三鞭挨上身体,子离惨叫一声,脑中已一片空白,整个人已被冻得僵住,连抖也抖不了。后背暴出的三条血痕似蛟龙盘踞。

  三鞭一过,八个守陵人齐跃而上,手掌抵住子离身体,传入真气,把他体内那条寒龙封至丹田一角,同时撬开他的嘴喂下灵药,八人轮换着持续施功。

  小半个时辰后,子离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他缓缓睁开眼睛,一提内力,全身并无异样,奇经八脉比以前更为通畅。他微笑着站起身,背上传来鞭伤带来的热辣痛感,对于有功力的人来说几无大碍:“很好!”

  八人跪伏于地:“大雪之日,奴才会派一人下山助陛下度劫!”

  “好,明年我再来吧!”子离心里牵挂着阿萝,往皇陵外行去。

  守陵人送至皇陵门外:“恭送陛下!”

  子离撩开围帐,就看到了泡在水中的阿萝。冰雪之中一汪绿水,水面气体蒸腾,她的脸隐在雾气中,似真似幻,面容皎皎如新月一般清丽。她脸上渐渐浮起红晕,竟似不怕泉水的寒意。冰雪旁站着一只鹰隼,眼睛锐利地盯着阿萝,妖魅诡异,又美到极致。眼前的景致让子离呆住。这是他回到风城后第一次细细看阿萝,她真如从前自己断言,美得让人惊叹。子离盘膝坐在池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真是美丽,美丽得他不愿让别的男人多瞧她一眼。子离心里又开始挣扎,要不要在她醒来后告诉她,让她自己选择?要不要瞒过所有人,让她从此只属于他一个人?子离有点后悔没带她进皇陵,只要她进去,自己就不用做这么为难的选择吧?他莞尔一笑,要是那样,自己不就永远都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进宫做皇妃的了?他低声呢喃:“阿萝,我今日受龙鞭之刑,一生伤痛缠身,也绝不后悔!”

  阿萝慢慢有了知觉,四周又暗又冷,她还在王燕回的地宫中,那阴森的石室内吗?阿萝记得王燕回给自己嗅过一道香气后,她便没了意识,突然又有一股热浪扑来,驱散了全身的冷意。哦,这肯定是只有桑拿室干蒸才有的热气……她一阵惊喜,是回去了么?一觉睡醒,宁国、相府、刘珏、子离都是梦一场?她又觉得痛,不知道具体是哪里痛,只感觉全身都痛。就这样突冷突热一阵痛一阵酸过后,她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极为舒服,感觉到自己泡在水中,是温泉吗?可呼吸的空气怎么这么冷?她努力想要睁开眼。

  见她睫毛一颤,子离惊跳起来,凌空跃过去捞起她,顺手点了她的睡穴,连声唤道:“快拿毯子来!”

  宫侍手忙脚乱递过毯子。子离裹住阿萝抱起,一抱她入怀,那种再不放开,想要一生一世都抱她在怀里的欲望便强过了一切。没有选择,只有一个决定!子离回头盯住宫侍,森然道:“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句,寡人定斩不饶!”

  宫侍齐齐跪下:“奴才不敢!”

  “带着那只鹰,抬轿随后下山吧!”子离抱起阿萝,等不及坐轿下山,施展轻功便从山顶往山下宫殿跃去。

  他把阿萝抱进了玉龙宫的偏殿,交与早已等候多时的宫女。看看天色微明,他这才匆匆返回玉璃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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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阿萝穴道自然解开。她睁开眼睛,四周金碧辉煌,不由吓了一跳,不会又穿到哪个朝代了吧?再从六岁开始长大她可受不了。她急急一看自己,手脚没变,松了口气,刚想起身,又觉得全身软得很。

  此时,一名宫女挽起纱帐:“娘娘,你醒了?”

  “什么?”阿萝一开口,觉得还是自己的声音。她疑惑地看着宫女:“你方才叫我什么?”

  “王上吩咐奴婢要唤娘娘的。”宫女熟练地挽好纱帐,又道,“娘娘想必饿了,奴婢已备好清粥,侍候娘娘用吧。”

  “等等,谁是王上?我是什么,那个,你唤我娘娘?这是宁国?”阿萝搞不懂怎么回事。

  “是啊,这是宁国啊。今日是王上的登基大典,这会儿王上应该已经大开王宫中门,开始接受百官朝贺,百姓瞻仰了。”

  “今日是三月十八?谁做王了?刘绯?”阿萝想原来自己昏迷两三天了,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宫女吓坏了:“娘娘,王上名讳不能直呼,要砍头的!”

  哦,那就是子离成功坐上王位了。那刘珏呢?他怎么不来接自己出宫呢?阿萝突然一惊:“你方才说是刘……王上吩咐你唤我做娘娘的?”

  “是!”

  天哪,昏了两三天,她就成了子离的妃子?出了什么事?阿萝害怕起来,撑起身体就要下床。宫女过来扶住她走到桌边:“王上道,娘娘几日未进水米,身子虚弱,进点食养一养就好。”

  阿萝这才感觉饿。心想,先吃饱,等有力气再说,她三口就喝完一碗清粥,吓得宫女直道:“娘娘你喝慢点!”阿萝稀里哗啦喝了四碗,咂咂嘴:“还要!”

  “娘娘,不宜过饱!”宫女被吓坏了,她还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娘娘。

  阿萝叹了口气:“不是我吃得多,是碗太小!算了,我吃别的。”她举筷如飞,又扫光两碟小菜,这下感觉肚子不空了,力气也恢复了几成。她站起身动动,觉得走路没什么问题了,便对宫女道:“我走了。”

  宫女往地上一跪:“娘娘你别出去啊,王上吩咐了,他大典完了后要来的。你走了,奴婢无法交代!”

  阿萝实在是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就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道:“你过来。”

  宫女怯怯地走到她面前,阿萝举掌一劈,宫女哎哟一声,望着她,又不敢还手。阿萝瞧瞧手掌,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想打晕你,这样你比较好交代的,可是我现在手没劲,你装晕吧!”

  宫女又往地上一跪:“娘娘,求求你,你别出去了。”

  阿萝实在听得烦了,大吼一声:“不准再叫娘娘,我还没嫁他呢!”

  宫女被吼得一呆,跪伏在地上不敢言声,手却扯住阿萝的裙子下摆不放。阿萝蹲下身:“你放手嘛,我不想打晕你,也没力气,用别的敲你的头,你又会痛。”

  宫女抬起脸,眼中已有泪光闪动,手还是不肯放开。阿萝叹了口气:“好吧,我不出去,反正身上还软得很。你帮我沏杯茶,我在这儿等你的王上。”

  宫女惊喜地笑了,站起身去沏茶。阿萝狠了狠心,趁她背过身的时候举起锦凳敲了下去,宫女倒下。阿萝叹道:“不打晕你,你的王会怪罪你的,我一听到娘娘两字就肉麻。”

  看看身上的罗裙,她费劲地剥下宫女的外衣穿好,对镜照了照,又钩下几根刘海,端起茶壶出了殿门。

  刚下台阶就看到禁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新王登基,自是戒备森严。她四处看看,发现右边那郁郁葱葱的一块极像是御花园,心里默默回忆了一下从前叫刘英画的王宫示意图。既然开了中门供百姓瞻仰,那么从那里混出宫是唯一的出路,而百官则一定聚在大殿外。

  能不能见到刘珏呢?阿萝往宫门行去,刚离开偏殿不到五十米,就走来两位宫侍。她头一低端着茶壶站着,却听得一人问她:“娘娘醒了么?你不在旁侍候,怎么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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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醒了,想喝茶水,嫌这水味儿不对,叫奴婢重新沏过。这不,奴婢正想去玉泉井取水煮茶呢。”

  宫侍哦了一声道:“早去早回!别出什么差错,那是相府三小姐,王上宠着呢。”

  “是!”阿萝低着头,学着方才那宫女的细嗓子,低声答应。

  走了几步,她一回头,见两名宫侍已推开了殿门,心里一慌,迅速闪进小道。这里禁军很少,阿萝低头急走,看看左右无人,提起裙子,一阵飞奔,她听到身后已有呼喊声传来。

  宫门方向禁军密布,自己身体没完全恢复,还没跑到宫门就会被抓住,谁见过在宫里不顾礼仪这般奔跑的?她想起迷宫似的御花园,不顾一切地跑了进去。恰好今日新王登基大典,后宫命妇全部聚在金殿旁的偏殿里等候拜见,花园里既没有见到宫侍,也没有见到禁军。

  阿萝回想上次来看到的情况,一个劲往西面的宫墙处走,突然脚一软就坐了下去。她喘着气想,刚才还应该再吃点,还好身体底子好,还能撑着跑到这里。她左右看看,爬进树丛里藏着,一边喘气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她拍拍跑得潮红的脸,无意中摸到了耳朵。耳环!她飞快摘下一只耳环,全身上下衣饰都被换了,就这耳环没动。里面放着的是乌衣骑的烟花信号,做得很精巧,是珍珠般大小的丸子,当时安清王给了她三枚,她就放在中空的珠花里。阿萝拆开耳环的珠花,青色的丸子在掌中滴溜溜转动。阿萝把它使劲往地上一砸,丸子弹向空中炸开,爆出一道青紫色的烟花。

  阿萝看着烟花,想了想,手足并用爬到离烟花二十丈外的树丛里躲着。她闭上眼休息,等着乌衣骑看到来救她。

  最早看到烟花的除了乌衣骑鸽组暗哨,就是宫门外的刘英。今天新王登基,小玉想看热闹,他心里也记挂着阿萝,便带着小玉来了。宫门外的广场上人山人海,直通大殿的道道宫门大开,百姓可远远瞧见大殿里百官伏首跪拜。禁军把持着宫门,城内也加强了戒备。

  子离金冠黄袍高坐在龙椅上,脚下百官跪伏,从大殿向外望,能看见外面广场上人头攒动。这一刻,他真真正正感觉到了一个帝王的权威。

  阿萝放出烟花的时候,安清王父子与百官正在听封。宫侍庄重地宣读圣旨,一一加封有功之臣。

  刘英知道安清王父子在大殿之内,自己又进不去,急中生智地拉响小玉买来的爆竹和烟花。他一点,百姓欢呼,也跟风点燃爆竹,广场外爆竹声震天,子离看着,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李相趁机出列道:“我百姓也知王上是明君圣主,这是发自心底的喜悦啊!”

  子离心里一笑,怪不得帝王都喜欢养一两个谄臣,也怪不得李相多年不倒,他说话果然听得舒服。

  刘英又放起了各种烟花,其中有一道是乌衣骑才明白的信号。刘珏目光瞟向外面,突然看到信号。这信号是青组独有,意思是西方有急难。风城之西?不可能啊,三门都有重兵,就算有人捣乱,也犯不着要护卫王府的青组前去,何况王府是在东城。难道……是王宫之西,御花园?刘珏突然意识到,这是刘英利用青组的信号,告诉他阿萝在御花园。

  他的心骤然急跳,人在大殿又不能离开,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终于听到宫侍念完长长的册封名单,接下来是新王接受各宫嫔妃诰命夫人等内眷朝拜。百官退下,有品级的内眷在皇后的带领下进入金殿。

  子离安然坐着,看到顾天琳缓步走进殿内。他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位皇后其实也非常漂亮。他眼睛看着顾天琳,心已飞到了玉龙宫偏殿。

  退出金殿后,刘珏向西一望,烟花还没消尽,空中有抹淡淡的青紫色。他想了想,仗着对王宫的熟悉,飞快地掠向御花园。

  人还没到,就已听到几个宫侍焦虑的声音:“还不快找人!等到大典一完,王上要见人时可怎么办啊!”随着宫侍的声音,已有一群人的脚步声四下散开,有几个正往御花园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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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看着他,他穿着金灿灿的龙袍,珠冠扣顶,看上去熟悉而又陌生:“子离……”

  “大胆!敢呼王上名讳!”子离身边一宫侍尖着喉咙呵斥阿萝,突然冒出的尖锐声音吓了阿萝一跳。

  子离冷冷地看了一眼那个宫侍,回过头又是满面温柔:“衣裳都弄脏了,随我回宫换去。”

  阿萝越来越糊涂:“叫你身边的人走开,我有话问你们两个!”

  子离瞥了一眼刘珏:“原来平南王还没给你说啊,你们都下去吧。”

  御花园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子离笑道:“不用讲虚礼了,允之,是你说还是我说?”

  刘珏平静地看着阿萝道:“那日你中了王燕回下的失魂玉引香,昏迷了两天,只有进皇陵用冰泉浸泡才能解毒。而进皇陵的女人必须是王上的妃才行,你要不是他的妃,进了皇陵,就得死!”

  阿萝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眼睛看向子离:“我还能唤你一声大哥吗?”

  “当然。”子离浅笑道。

  “我知道为救我一命,我就得进你们那个皇陵,进了皇陵就得是你的妃子。可是,大哥,我不能嫁你!”阿萝总算明白了,不禁暗暗咒骂,进皇陵泡泡泉水就要嫁人,什么臭规矩。

  子离心里一酸,有些黯然,心想,还好自己没带她进皇陵。可是,你就这么不想嫁我吗?在知道不进宫做我的妃就要死的情况下,你还是不想嫁我么?他脸上的笑还挂着:“阿萝,你要明白,允之与我都不会看着你死。“

  刘珏接口道:“所以,你必须做他的皇妃!”他心里明白,就算阿萝不肯,在准备好之前,他根本没法带她走,因为绝对走不掉,被抓到后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子离也保不住她。

  阿萝见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她做皇妃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似的,忍不住恼火地吼道:“什么破规矩!皇陵有什么?十三陵还被炸开取宝呢,这是你们的规矩,不是我的!”

  “我不准你这么任性!你不做他的妃子你就要死!你明白吗?”刘珏厉声喝断她的话。再让她乱嚷,传了出去会有一堆人上奏折要定她的死罪。

  阿萝被他吼得一愣,心里直叫委屈。是啊,这都是为了救我,可是,我就得把下半辈子赔进去,然后和子离的大小老婆们斗得死去活来?

  “阿萝,嫁我让你这般难受么?你一点点都没把我放在心上么?”子离忧伤地问道。

  阿萝心里一软,眼里又浮上一层泪光:“大哥,你,是我的大哥!”

  子离定定地望向她,每每见她如此,心就似狠不下去。可是,那种不甘又浮上心头,答案来得如此之快么?连一天都没到呢,她的心事就已明明白白放在了眼前。他睥睨着刘珏,不动声色。

  刘珏的心已碎成一片片,子离瞧着他,他能说什么?当子离的面安慰她,让她耐心一点,说安排好了就带她逃走?刘珏别开脸,不敢看阿萝:“你最好从此忘了刘珏,今日我便去相府退亲!”说完对子离一礼,“王上,她已知情,臣先行告退。”说完毅然离开。

  阿萝张大嘴看着刘珏走开,他就这样走了?她嘴里忍不住喊道:“刘珏!”

  他身体顿了一下,头也没回。

  阿萝忍不住坐了下去,眼泪成串流下。

  子离蹲下来,伸手去擦她的眼泪,阿萝把头一转。她心里乱得很,刘珏不要她死,要她做子离的皇妃,自己要怎么办才能离开王宫?她回过头看着子离求恳道:“大哥,我求你,我不喜欢王宫。你让我走好不好?”

  子离心里的火苗终于引燃:“你就这么不想嫁我?你心里就只有他?阿萝,”他的声音再次放得温柔,“为什么?明知道要死,你还是不肯答应呢?我们都不可能瞧着你死,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离开的。”

  “大哥,感情怎么能够勉强?从前我不清楚,现在我看得很明白,我就是喜欢他。你要不就把我杀了,反正你们那个规矩,就是我不做你的小老婆就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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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离闭了闭眼,忍住心头蹿出的火,背上的伤痛还未散去呢,那种刺骨钻心的寒气“嗖”地蹿了起来。他为她受那种苦,而她,她宁可死也不愿意做他的妃!她心里半点都没有他!子离放声大笑,笑声中无限凄凉,他一弯腰抱起阿萝,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一句话来:“我不会让你死,这个,由不得你!”

  阿萝又气又急,尖叫着要他放手,手足无力地拍打着子离。

  子离没有管她,一路抱她走出御花园。阿萝恨得一口咬住他的肩,子离抖了一下,停下脚,眼睛伤痛地看着她道:“我说过我不会放手,更何况是刘珏自己把你送来的,我更不会放你走。”

  子离的神情严肃认真。阿萝身体还没恢复就跑了这么远,力气已经用尽,此时无计可施,急怒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大典后子离已搬进玉龙宫,顾天琳住进了玉凤宫。

  宁国后宫定制是一后三贵妃五嫔,取九之数,下设八十一美人。子离目前只得一后,后宫空虚,内务府已经着手安排选妃。

  子离把阿萝安置在玉龙宫旁的玉华殿内。

  顾天琳早已知晓此事。她向来心高气傲,嫁与子离后又心仪他才华风流,因而子离冷落了她三年她都能忍,最终换来子离的愧疚与礼敬有加。她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若是吃醋嫉妒,子离只会离她更远。

  身边近身女侍忍不住抱怨道:“娘娘就是好性儿,那个无名无分的还是相府三小姐呢,住在玉华殿算什么啊。听说她还被平南王退了亲呢。”

  顾天琳脸一沉:“王上做事,哪由得你们这些奴才多嘴。相府三小姐是进宫休养,再让我听得这宫中有半句议论三小姐的言语,当场杖毙!”

  宫侍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娘娘息怒,奴才不敢多嘴!”

  顾天琳也很奇怪,从登基到现在已过去十天了,李青萝还是住在玉华殿,名分全无,且子离下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那里。平南王好好的突然去退了亲,李相几次婉转问及,子离都不正面作答。李相不敢多问,只好偷偷托人情托到顾相那儿,想探她口风,可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内务府动作很快,这么短时间已经送来选妃名册。她翻看了一下,画像里没一双眼睛像青萝,便放了心,微笑着带着名册去见子离。

  她记得子离赞过她穿天蓝色的罗裙,今日特选了同样清爽的绿纱罗。出宫之时侍女赞道:“娘娘真是玉肌雪肤,跟天女下凡似的。”她浅浅一笑,不由自主想起新婚之夜子离曾说她真是个冰玉雕成的人儿。

  她轻轻走进宫内,子离正在看奏折。顾天琳施了一礼,柔声道:“臣妾打扰王上了。”

  “平身吧,皇后有何事?”子离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

  顾天琳缓步上前,从侍女手中取过选妃名册奉上:“内务府制成了宫妃名册,王上后宫空虚,臣妾一人独居后宫也甚是寂寞,王上看看吧,看可有中意之人。”

  子离颇有兴味地看着顾天琳,面露微笑:“怎么有这么多人愿意进宫做我的嫔妃?”

  “王上这般俊逸风流,想当年也是风城五公子之一,不动心的怕是少呢。”顾天琳打趣道。

  她还会开玩笑?子离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天琳。真不愧是风城双绝,琴艺超群,人又美,还聪明,更难得的是晾了她三年,一句报怨都没有。“好,寡人瞧瞧。”

  子离漫不经心地翻动名册,名册上每一页都附有小像,画中女子或丰腴或纤细,或婉转或娇憨,什么样的都有。她们正当青春年华,个个都不错。

  顾天琳脸上不动声色,眼角余光却一直关注着子离的一举一动。

  只得片刻,子离便已翻完整个名册,随手又递了回去:“皇后替寡人拿了主意便是,挑几个性情好的留下吧。”

  他的举动在顾天琳意料之中,她口中答应着,却又没走。

  “皇后还有何事?”子离心想,她终于忍不住要问起阿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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